林微记事起，家里的空气里就飘着“不一样”的味道。
那味道藏在哥哥林强碗里多出的一块红烧肉里，藏在父母给林强买的新书包上，
也藏在她自己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旧衬衫里。她出生在南方一个普通的小城，
父母是国营厂的工人，在那个还残存着“重男轻女”观念的年代，她的到来，
似乎只是给这个家庭添了个“多余”的存在。林微的童年，是被放在“边角”里的。
六岁之前，她的小床是客厅沙发拉开的折叠床，
夜里总能听见父母和哥哥在主卧里说笑——哥哥想要的变形金刚，
爸妈第二天就会买回来；而她攒了三个月硬币，怯生生提出想要一本带插图的童话书时，
妈妈却皱着眉说：“女孩子读那些没用，不如帮家里洗碗。”六岁那年的夏天，格外闷热。
客厅里的吊扇吱呀转着，林微蹲在墙角，手里攥着一根快融化的冰棍，那是妈妈买给林强时，
顺手多带的一根快要化掉的。林强正坐在沙发上，
摆弄着爸爸刚从上海出差带回来的变形金刚，黄色的车身，红色的手臂，
在灯光下闪着亮眼的光。“爸，这个能变成汽车吗？”林强的声音里满是兴奋，
爸爸放下手里的报纸，凑过去耐心地教他怎么变形，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林微悄悄抬起头，看着那辆精致的变形金刚，心里满是羡慕。她想起自己攒了三个月的硬币，
那些硬币是她帮邻居张奶奶择菜、倒垃圾一点点攒下来的，一共三块二毛钱。前几天，
她鼓起勇气，趁着妈妈做饭的间隙，怯生生地走到厨房门口，小声说：“妈，
我想要一本带插图的童话书，书店里才卖三块钱……”妈妈正忙着翻炒锅里的青菜，
油星子溅得四处都是。听到林微的话，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
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女孩子家读那些闲书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还不如多帮家里洗洗碗，
扫扫地，学点实在的。”说完，又转过身继续炒菜，锅里的青菜发出滋滋的声响，
像是在附和妈妈的话。林微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攥着手里的硬币，
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想说自己真的很喜欢那些带插图的故事，
想说她也想像别的小朋友一样，睡前能听妈妈讲个童话故事，但话到嘴边，
却变成了小声的啜泣。妈妈没再理她，爸爸在客厅里陪着林强玩变形金刚，
欢声笑语透过厨房的门传进来，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林微的心上。从那以后，
林微再也没提过要童话书的事。她把那些硬币小心翼翼地包在一张旧手帕里，
藏在自己折叠床的床垫下面。那张折叠床放在客厅的角落，白天要收起来当沙发用，
晚上再拉开。每天晚上，她躺在狭窄的床上，听着主卧里父母和林强的呼吸声，
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家里的餐桌，更是林微的“受气台”。每次吃饭，
妈妈总是先把红烧肉、糖醋鱼这些好吃的菜夹到林强的碗里，
然后才把剩下的青菜、豆腐推到林微面前。林强挑食，不爱吃青菜，只要看到碗里有青菜，
就会皱着眉拨到一边，有时候甚至会直接扔到桌子上。妈妈从不批评他，只会无奈地摇摇头，
然后把林强碗里的青菜夹到自己碗里，再给林强夹一块红烧肉。有一次，家里炖了鸡汤，
妈妈盛了一大碗，里面有好几块鸡腿肉，直接端给了林强。林微看着那碗香喷喷的鸡汤，
咽了咽口水。她已经很久没喝过鸡汤了，上次喝还是过年的时候。她小声地对妈妈说：“妈，
我也想喝一点鸡汤。”妈妈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锅里还有一点汤，你自己盛吧，
肉要留给你哥吃，他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林微走到厨房，
看着锅里只剩下一点点浑浊的汤，连一块鸡肉渣都没有。她端着那碗清汤，坐在餐桌前，
一口一口地喝着，心里又酸又涩。新年的时候，家里总会给孩子们买新衣服。每次买新衣服，
妈妈都会带着林强去商场，让他自己挑选喜欢的款式。
林强每次都能挑到最新款的运动服、运动鞋，而林微的新衣服，
永远是表哥穿过的旧棉袄、旧毛衣。有一年冬天，妈妈给林微找了一件表哥穿过的旧棉袄，
袖口已经磨得发亮，领口也洗得变形了，长度还短了一截，穿在身上，露出了一大截手腕。
林微看着镜子里穿着旧棉袄的自己，心里很不舒服。她拉着妈妈的衣角，小声说：“妈，
这件棉袄太短了，而且都旧了，能不能给我买件新的？
”妈妈不耐烦地把她的手甩开：“旧衣服怎么了？洗干净了一样能穿。
你哥的运动服可贵了，家里的钱都给你哥买衣服了，哪还有钱给你买新的？女孩子家，
穿得暖和就行，别那么讲究。”林微低下头，没再说话。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
妈妈都不会给她买新衣服的。那天晚上，她穿着那件旧棉袄，坐在折叠床上，
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努力赚钱，给自己买好多好多新衣服。
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要交五十块钱的费用，包括车费、门票和午餐。林微很想去，
她从来没去过春游，听同学们说，春游可以去公园玩，还能和小伙伴们一起吃午餐，
想想就觉得很开心。她翻出床垫下的旧手帕，里面的硬币已经攒了不少。她数了一遍又一遍，
一共四十六块八毛钱，还差三块二毛钱。她拿着那些硬币，走到爸爸面前，
爸爸正在阳台上给林强修自行车。那辆自行车是爸爸上个月刚给林强买的，蓝色的车身，
很漂亮。“爸，学校组织春游，要交五十块钱，我这里有四十六块八，还差三块二，
你能不能给我补一下？”林微小声地说。爸爸头也没抬，手里拿着扳手，
专心地拧着螺丝：“春游有啥意思？不就是去公园瞎逛吗？浪费钱。
你哥下周要去报数学补习班，还得花好几百呢，家里的钱得省着点用。
”林微手里的硬币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蹲在地上，一边捡硬币，一边掉眼泪。她想不通，
为什么哥哥报补习班花几百块钱爸爸不觉得浪费，而自己去春游花五十块钱就觉得浪费。
她捡起硬币，紧紧抱在怀里，跑出了家门。她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很久，
直到班主任李老师走过来。李老师看到她哭红的眼睛，温柔地问她怎么了。
林微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李老师，李老师听了，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微微，别难过，
春游费老师先帮你垫上，等你以后有零花钱了再还老师好不好？”林微抬起头，
看着李老师慈祥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攥着李老师的手，
把“以后一定还”这句话刻在了心里。那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除了外婆之外的温暖，
也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是被人在乎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微在这个家里，
越来越像个“透明人”。父母很少关心她的学习，也很少问她在学校过得好不好。
每次开家长会，父母总是让妈妈去，妈妈去了之后，也只关心林强的成绩，
从来不会主动问老师林微的情况。有一次，林微考了全班第三名，
她拿着成绩单高高兴兴地回家，想给父母看看，结果爸爸正在看报纸，妈妈正在做饭，
没人理她。她把成绩单放在桌子上，过了很久，妈妈才瞥了一眼，淡淡地说：“还不错，
继续努力，别给家里丢脸。”林微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她原本以为父母会像表扬林强一样表扬她，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你真棒”，但她等到的，
却是一句“别给家里丢脸”。终于，在林微六岁那年的秋天，
父母决定把她送到外婆家寄养。那天早上，妈妈用一个装过电视机的纸箱给她收拾行李。
纸箱又大又旧，上面还印着“XX牌电视机”的字样。
妈妈把她几件旧衣服、一双旧布鞋塞进纸箱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二十块钱，
放在衣服上面：“这二十块钱你拿着，到了外婆家省着点花。外婆家在山里，条件不好，
你去了之后要听话，别淘气，别给老人添麻烦。”林强抱着新买的变形金刚，
站在旁边哈哈大笑：“林微要去山里当野人啦！山里没有变形金刚，也没有好吃的，
看你怎么过！”妈妈没批评林强，只是拍了拍他的头：“别乱说，
**妹只是去外婆家待一段时间。”从村小到镇中学，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
天不亮林微就得起床，揣着外婆提前蒸好的冷饭团，踩着露水往山下跑。冬天雪深没脚踝，
布鞋很快就湿透了，她就把稻草塞进鞋里，走一段路就停下来倒一次雪；夏天太阳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