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咖啡杯里逐渐冷却的拉花，奶沫正一点点坍塌，就像我维持了七年的感情。法式餐厅的灯光柔和得过分，照在银质餐具上反射出冰冷的光。这家餐厅是我们每个月的纪念日必来的地方，可今天，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紧张。

"会议记录我发你邮箱了。"我抬眼看向对面的沈聿珩，试图用工作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正第三次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动作流畅得几乎看不出刻意，但我太了解他了——这个小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那个轻巧的翻转动作，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嗯。"沈聿珩的目光掠过我的肩膀，投向玻璃窗外的街景。霓虹灯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却照不进深处。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是他心烦意乱时的小动作，我见过太多次，在他为公司融资发愁的夜晚，在他为项目进展焦虑的清晨。

手机在实木桌面上震动，发出沉闷的嗡鸣。我看着那道随振动微微移动的阴影，忽然想起七年前的那个雪夜。那时他还是个穷学生，我们挤在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他却总能让我笑得前仰后合。

那时他站在宿舍楼下，肩头落满雪花，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呵出的白气在寒夜里缭绕："时凝，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我的目光从回忆中抽离，落在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上。定制西装完美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腕表在灯光下闪着昂贵的光泽。一切都和七年前那个穷学生截然不同了。我们拥有了曾经梦想的一切，却好像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聿珩。"我放下咖啡勺，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们分手吧。"

他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随即某种解脱般的情绪从微松的嘴角流淌出来。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轻轻颔首："好。"

干脆利落，仿佛早就等着这句话。

我的心沉了下去，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轻松。终于不用再自欺欺人了，不用再为他找借口，不用再假装没有看见那些蛛丝马迹。

服务生恰好在这个时候端上主菜，牛排还在铁板上滋滋作响，就像我们七年的感情，还在散发着最后的热气，却已经走到了尽头。

"还要用餐吗？"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摇摇头，拿起外套起身。走出餐厅时，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复杂难辨。

门外飘着细雨，我站在屋檐下等车，看着雨丝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如同金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晓发来的消息："怎么样？谈清楚了吗？"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空中，不知该如何回复。怎么说？说我们七年的感情最后只换来了一个"好"字？

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出地址后便靠在车窗上发呆。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像极了眼泪的轨迹。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体贴地调低了收音机的音量。

"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我勉强笑了笑："算是吧。"

"年轻人嘛，吵吵闹闹很正常。"他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我跟我家那口子年轻的时候也总吵架，现在不也过了一辈子。"

我没有接话。如果是普通的吵架就好了，可我知道，这次不一样。沈聿珩眼中的解脱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我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沈聿珩发来的消息："到家告诉我一声。"

多么讽刺，刚刚结束七年的感情，却还要维持这种表面的关心。我盯着那条消息，直到屏幕暗下去，也没有回复。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我付钱下车，站在细雨中看着我们曾经共同的家。窗户黑着，他还没有回来——或者，根本不会回来了。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想，他会去哪里？是回父母家，还是...去找那个她？

门锁识别出我的指纹，发出轻微的解锁声。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熟悉的家的气息，却又有什么不一样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陌生感。

我打开灯，客厅里一切如常，但又处处透着不对劲。沙发上的抱枕摆放得太过整齐，茶几上少了他常看的财经杂志，玄关处他的拖鞋也不见了踪影。

原来他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我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像极了我们曾经在苏格兰旅行时看到的夕阳。那时他指着天际对我说："时凝，等我们老了，就在这样的夕阳下散步好不好？"

酒液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冰凉的心。我端着酒杯在房间里漫步，像在看一个陌生的地方。

书房里的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未完成的方案。我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键盘上敲击，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屏幕上反射出我的脸，苍白而疲惫，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七年，最好的七年，我都给了这个男人，这个连分手都说得如此干脆的男人。

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我心跳漏了一拍。是沈聿珩。

我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直到**停止。紧接着一条消息弹出来："接电话，有重要的事要说。"

重要的事？还有什么比分手更重要？

我正想着，电话又响了。这次我按下了接听键，却没有说话。

"时凝？"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到家了？"

"嗯。"

"我..."他顿了顿，"我明天去拿剩下的东西。"

"好。"

又是一阵沉默。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什么——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还有事吗？"我问，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惊讶。

"没有了。"他顿了顿，"早点休息。"

电话被挂断，忙音在耳边响起。我放下手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头脑变得昏沉，但记忆却越发清晰。我想起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载着我穿梭在大学校园里，我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觉得这就是全世界。

后来他创业，我陪着他跑业务、见客户，在地下室里吃泡面，却觉得特别幸福。公司拿到第一笔投资的那天，他抱着我在办公室里转圈，说："时凝，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确实做到了。我们搬进了高档公寓，开上了好车，吃得起米其林餐厅，可是那些快乐却变得越来越少。他越来越忙，应酬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我曾以为这是成功的代价，现在才明白，这只是变心的前奏。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像在为我哭泣。我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七年的感情，最后只剩下一个"好"字。

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