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走了。

沈迎雪僵在原地，心脏像被人扯了一下，隐隐难过起来。

过路的浣衣局宫女，三三两两，小声议论。

“雪太妃是受什么刺激了吗？这京中人人皆知，陆相爱茯苓小姐是爱到骨子里的。”

“茯苓小姐畏寒，他亲手打造暖沉木车轿。”

“而且上次沈小姐染了瘟疫，太医都隔帘问诊，陆相却不顾安危贴身照顾……”

如针芒刺骨，沈迎雪竟连唇间嫩肉被咬破了，咬烂了，都没发觉。

如今的沈家，出了个陪葬的朝天女。

无能兄长可授封锦衣卫千户，沈家在朝堂中站稳了脚跟，如今又有陆相庇护。

前路尽是坦途。

陆浩宇也早已如她所愿那般，放下了她，有了新的爱人。

沈迎雪该高兴的，可转身，眼泪还是掉了满脸。

她转身抹去，回了寝房。

差婢女小春寻了块的木牌，往上面一刀一刀刻自己的名字。

小春加了炭火，添了茶水，看清她所雕之字，惊讶道：“太妃的碑自有皇家供奉，何须自己来攥刻？”

沈迎雪强扯出一抹苦笑：“皇家供奉的碑，是先帝太妃。”

小春不解：“先帝太妃不就是您吗？”

她握紧刻刀。

她的前半生是沈氏嫡女迎雪，后半生是先帝的太妃，是姜朝唯一一位殉葬的朝天女。

唯有死后，才能是她自己沈迎雪。

她想为自己立个衣冠冢，刻着刻着，心中蓦地涌上悲凉。

可悲的是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刻。

……

最终沈迎雪只能刻上沈氏女三个字。

字刻完了，天也已亮了。

沈迎雪请旨出了宫。

此身不由己，她却想在城外翠云廊给自己立了一个简单的衣冠冢。

回望此处，翠绿不再，白雪覆盖。

犹记得十六岁的陆浩宇与她同乘一马，他扯着缰绳，她靠在他怀里。

他就指着这片翠绿的山林，兴奋与她说：“阿雪，待日后我们成了婚便在此处开府。”

“我替你劈木做秋千，闲暇时我来钓鱼，你烹饪，好不恣意。”

沈迎雪仿佛看见，陆浩宇拿着鱼饵就站在湖泊旁，笑着和她说：“阿雪，我想吃你做的红烧鱼了。”

不觉间，嘴角荡开了笑意。

再抬眸，什么都不见了，那湖泊处早已冰封成冰。

沈迎雪黯然了眸子。

曾经亲手选定的新婚府邸，如今，成了她的埋骨地。

沈迎雪转身上了马车，车轿缓缓向前，却在北街寸步难行。

她掀开帘子去看，笑嘻嘻的喜婆给她塞了一把喜糖：“姑娘，沾沾喜气！今儿陆相与沈小姐下定了，正沿街派发喜糖呢。”

轿子外，此起彼伏的恭贺声。

沈迎雪怔着接过：“真好啊，祝他们百年好合。”

接过喜糖，剥开糖衣，甜腻的滋味在唇内蔓延开来。

可怎么那么苦呢，浸痛了她的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