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分房的第三年清晨五点四十，陈曼的生物钟比闹钟早醒十分钟。她轻手轻脚地摸进厨房，

陶瓷锅与灶面接触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淘好的小米在水里舒展，很快就氤氲出淡淡的米香。

这是她和赵磊分房睡的第三年。主卧的大衣柜被隔出一半，

堆着赵磊的图纸和模型；次卧成了他的专属领地，门常常关到深夜，门缝里漏出的灯光，

比客厅的月光还要冷。她是幼儿园老师，负责孩子的三餐和接送；他是建筑设计师，

负责每月准时打款。分工表贴在冰箱上，比结婚照还醒目。六点半，次卧门开了。

赵磊穿着深灰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手腕，那块陈曼送他的结婚五周年腕表，

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从不戴电子表，说“画图的人得有时间观念”，

却总把陪女儿的时间画成虚线。“念念醒了？”他的目光扫过餐桌，像在看施工图纸，

精准落在自己的白粥咸菜上——那是他的标配，说“奶油煎蛋太腻，影响画图思路”。

陈曼正给女儿梳羊角辫，皮筋在指尖绕了三圈。“刚醒，在穿衣服。”她声音很轻，

像怕惊扰了什么，“昨晚念念说，想让你送她去幼儿园。”赵磊拿起公文包的手顿了顿，

拉链声卡了半秒。“今天要去工地盯进度，走不开。”他换鞋的动作很快，

“下个月的兴趣班费用，我等下转你卡上。”陈曼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分房那晚，

他也是这样站在玄关，说“我画图太吵，怕影响你休息”。那时她信了，甚至觉得他体贴。

现在才明白，有些距离不是声音隔出来的。送完念念回到家，陈曼擦桌子时，

瞥见次卧没关严的门。赵磊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屏幕亮着，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林薇】：赵工，昨天你改的节点图我看懂了，果然还是你厉害！

等项目结束，我请你喝咖啡呀~后面跟着个俏皮的表情，像根细针，轻轻扎在陈曼手背上。

林薇是设计院新来的助理，上周赵磊带团队来幼儿园做公益活动，陈曼见过。二十七八岁，

穿牛仔裤配马丁靴，笑起来眼睛亮亮的，说“嫂子教孩子真有耐心”时，

手指无意识地碰了下赵磊的胳膊。陈曼慢慢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

冰凉的触感从脊椎爬上来。她想起前天洗赵磊的衬衫，领口沾着点柑橘调的香水味，

不是她用的栀子花香。他当时说“甲方女总监身上的，估计是开会时蹭到的”。她点点头，

把疑问咽成了喉咙里的痰。客厅的挂钟敲了十下，阳光在地板上画了道斜线，

把沙发分成明暗两半。陈曼坐在阴影里，突然觉得这个家像赵磊设计的样板间，

每个物件都在该在的位置，唯独少了人气。手机响了，是班主任发来的照片。

念念在手工课上画了幅画：两个大人背对着站在两端，中间的小女孩举着根红线，

使劲往两人手里塞。【老师】：念念说，这是爸爸妈妈和她，她想把线系在爸爸妈妈手上。

陈曼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屏幕上，把那根红线晕成了一片红。她捂住嘴，

怕哭出声——昨天晚上，念念还抱着赵磊的腿，奶声奶气地说“爸爸，

明天我们一起玩翻花绳好不好”。2冷掉的红烧肉周五是结婚六周年纪念日。

陈曼提前去菜市场挑了块五花肉，肥瘦相间的那种。赵磊以前最爱吃她做的红烧肉，

说“比设计院门口的苍蝇馆子地道”。她还翻出了压在箱底的红酒，标签都泛黄了，

是他们刚恋爱时买的，他当时笑着说“等结婚六周年，就着你的红烧肉喝”。下午接念念时，

女儿举着张贺卡扑过来：“妈妈你看！我画了爸爸妈妈在跳舞！”画上的两个人手牵着手，

脚下画着音符，旁边的念念举着个大大的蛋糕。“老师说，纪念日要跳舞的。

”女儿仰着小脸，睫毛上还沾着点彩笔的颜料，“爸爸今晚能早点回来吗？”陈曼蹲下来，

把女儿脸上的颜料擦掉。“会的，爸爸答应过念念的。”她心里发虚，

其实她根本没敢提今天是什么日子。傍晚六点，红烧肉在砂锅里咕嘟冒泡，

冰糖熬出的糖色裹在肉上，香气漫了满屋子。陈曼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

看了眼墙上的结婚照——那时赵磊搂着她的腰，笑得露出虎牙，

说“以后家里的红烧肉我包了”。七点，赵磊没来电话。八点，念念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手里还攥着那张贺卡。九点，砂锅的保温层渐渐失了效，肉香淡下去，像被空气吸走了似的。

陈曼打开冰箱，把红烧肉盛进保鲜盒，刚扣上盖子，防盗门“咔嗒”响了。赵磊回来了，

带着一身灰尘和烟味，衬衫袖口沾着点水泥渍。他看到餐桌上的红酒，

眉头皱了下：“今天怎么想起喝酒？”“今天是……”陈曼的话卡在喉咙里，

看着他脱鞋的动作，突然问不出口了。赵磊没察觉她的异样，

径直往次卧走：“刚从工地回来，甲方临时改了方案，今晚得通宵改图。”他顿了顿，

补充道，“林薇也在加班，年轻人就是有干劲。”陈曼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想起上周他说“林薇很懂我的设计思路”，上上周说“林薇帮我带了份早餐”。

这些话像积木，不知不觉搭成了一堵墙，把她挡在外面。深夜十一点，陈曼起夜时，

看到次卧的灯还亮着。她走过去想给他倒杯热水，却听见手机在响。屏幕没锁，

林薇发来的消息赫然在目：【林薇】：赵工，我泡了咖啡，要不要送你房间去？

反正我也在办公室加班~下面还有条撤回的消息，

残留着半句话：“其实我觉得……”陈曼端着水杯的手在抖，热水溅在虎口上，

烫得她猛地缩回手。她想起赵磊衬衫上的香水味，想起他说“林薇懂我”，

想起他今晚没看那碗冷掉的红烧肉……原来有些细节不是被忽略了，是被故意藏起来了。

她轻轻关上门，回到房间。黑暗中，念念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搭在她胳膊上。

陈曼摸着女儿温热的手，突然很想知道，当这双小手再也牵不住他们时，

这个家会不会像赵磊设计的临时建筑，说拆就拆了。窗外的月光落在地板上，

像一道冰冷的分割线，左边是她和女儿，右边是空荡的次卧。墙里墙外，两个世界。

3没温度的家长会幼儿园家长会定在周四晚上七点，陈曼提前三天就跟赵磊说了。

“那天能早点回来吗？老师说最好父母都参加。”她把通知放在他公文包旁，

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赵磊当时正对着电脑改图，头也没抬：“尽量吧，

最近项目催得紧。”“尽量”两个字，像块没煮透的年糕，堵在陈曼心里。

她太清楚这两个字的分量——上次念念幼儿园开放日，他也说“尽量”，

结果她一个人站在一群父母中间，听老师讲孩子的成长点滴，手里的笔记本写得密密麻麻，

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家长会那天，陈曼特意提前下班，

去给念念买了她最爱吃的草莓糖葫芦。接孩子时，女儿扒着她的脖子问：“爸爸会来吗？

”“会的，爸爸说会尽量来的。”陈曼把糖葫芦递过去，声音比糖衣还甜，

心里却像含着颗话梅，酸得发涩。七点整，家长们陆续到齐。教室里摆满了孩子们的画作，

陈曼一眼就看到了念念的那幅——还是两个背对着的大人，中间的小女孩举着红线，

只是这次，红线的两端分别系着两颗星星。“念念说，这是爸爸妈妈，就算离得远，

也能被星星线连起来。”班主任走过来，笑着拍了拍陈曼的肩，“周一周三都是你接送，

赵先生工作很忙吧？”陈曼点点头，刚想说“他在忙项目”，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赵磊来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领口有点歪，像是刚从工地上赶过来。“不好意思，

来晚了。”他冲老师点点头，目光扫过教室，最终落在陈曼旁边的空位上，坐下时，

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在打破某种沉默的平衡。老师开始讲孩子们的日常表现，

说到念念时，特意提了句：“念念最近总问，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会一起接他们放学，还会牵手走路。”陈曼的脸瞬间发烫，

下意识地瞥了眼赵磊。他正低头看手机，指尖飞快地敲着屏幕，像是在回什么重要消息。

“赵先生，”老师突然点名，“您平时陪念念的时间多吗？孩子现在很需要父母的共同陪伴。

”赵磊猛地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镇定下来：“工作比较忙，但只要有空，

我都会陪她的。”这话刚说完，他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亮着，

弹出的消息来自林薇：【赵工，那个节点图我还是有点疑问，你现在方便吗？

】陈曼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来，落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上面写着老师说的“多和孩子进行肢体接触，比如拥抱、牵手”，笔尖把纸戳出个小窟窿。

家长会结束后，家长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不少夫妻手牵着手，边走边聊孩子的趣事。

陈曼牵着念念的手，走在前面，赵磊跟在后面，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像个同行的陌生人。

走到小区门口，念念突然停下来，指着不远处一对牵手的夫妻：“妈妈你看，

他们像老师说的那样牵手呢。”陈曼没说话，赵磊却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突然走上前，

想牵陈曼的手。她下意识地躲开了，动作快得像条件反射。空气瞬间凝固了。

赵磊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被恼怒取代：“陈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曼低下头，看着念念困惑的眼神，“我们回家吧。

”“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参加家长会，你就这态度？”赵磊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我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你就不能理解一下？”“理解？

”陈曼猛地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理解你忙，理解你分房睡，

理解你衬衫上的香水味，理解你手机里的‘林薇’……可谁理解我呢？

念念每天问‘爸爸什么时候陪我’，我该怎么跟她说？”这话像颗炸弹，在寂静的夜里炸开。

赵磊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念念被吓到了，哇地一声哭出来：“爸爸妈妈，

你们别吵架……”陈曼赶紧把女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哭了，念念不哭了，

爸爸妈妈没吵架。”她的声音在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女儿的头发上。

赵磊站在原地，看着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女，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他想说点什么，

比如“对不起”，或者“我以后多陪陪你们”，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他转身往家走，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孤独得像座没人认领的雕塑。陈曼抱着念念，

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晚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她突然觉得，有些距离，

不是走快两步就能追上的。4冰箱里的秘密冷战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

陈曼和赵磊没说过一句话。他依旧早出晚归，她照常送女儿上学、上班、做饭，

只是餐桌上的碗筷从三副变成了两副——赵磊要么在外面吃，要么回房吃。

次卧的门总是关着的，门缝里漏出的灯光比以前更晚熄灭。陈曼偶尔经过，

能听见键盘敲击的声音，还有压低了的说话声，像是在打电话。她没去探究，也没力气探究。

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下。周三晚上，陈曼整理冰箱时，

发现里面的速冻饺子快吃完了——那是赵磊最爱吃的三鲜馅，

以前她总说“速冻的不如现包的”，他却说“方便，加班回来煮一碗就行”。她拿出手机，

想给他发消息说“明天买点饺子回来”，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删掉了。

他们现在的关系，连“买饺子”这样的话，都显得多余。刚关上冰箱门，

就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赵磊回来了，手里提着个保温桶，脸色不太好，像是累坏了。

“这是林薇给的，她说她妈包的饺子，让我带点回来。”他把保温桶放在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