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碎玉签·重生夜“哗啦——！”冰冷的井水兜头浇下，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骨髓，
激得沈璃猛地睁开了眼！入目是熟悉的、绣着百子千孙图的茜红帐顶。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发腻的合欢香。身上裹着的，
是那件前世将她拖入地狱的、金线密织的太子妃嫁衣！她没死？！不，她死了。
死在肮脏的街角，像破败的人彘，被野狗啃噬。临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是她的亲生母亲林氏，抱着已成为太子正妃、一身珠光宝气的庶妹苏宝仪，
心肝肉儿地叫着“囡囡”，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而她的“囡囡”，是她沈璃的乳名，
苏宝仪，不过是个卑贱外室生的庶女。心脏被巨大的恨意和荒谬感狠狠攫住，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颈间一点微凉的触感让她浑身剧震。她颤抖着手，
摸向脖颈——一枚触手温润、用红绳系着的羊脂白玉平安扣，正静静贴着她的皮肤。
玉扣内侧，一道细微却崭新的裂痕，如同泣血的伤疤。这不是梦！是它，
是娘亲林氏在她及笄那年，亲自为她戴上，说能护佑她一生顺遂的“碎玉签”！更是前世，
被林氏亲手从她颈间扯下，偷换给苏宝仪，窃走她所有气运和生机的“好孕命签”。
前世今夜，就是林氏偷梁换柱之时。“璃儿醒了？”温柔得能溺死人的声音响起。
林氏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笑吟吟地坐到床边，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算计。
“快把这安神汤喝了，养足精神，明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沈璃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碗药上——避子汤。前世她懵懂无知，被这“慈母”哄骗着喝下，
从此绝了子嗣可能。而苏宝仪拿着她的碎玉签，却是一胎双宝，龙凤呈祥。“娘，
宝仪妹妹呢？”沈璃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冰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
“**妹心疼你，在外头替你打点明日妆奁呢。”林氏舀起一勺药，吹了吹，
递到沈璃唇边，“乖，快喝了，娘亲手熬的。”看着那勺漆黑的药汁，
前世被灌药时的恶心感汹涌而至。沈璃胃里一阵翻搅，猛地抬手。“啪嚓——！
”药碗被打翻在地，浓黑的药汁溅湿了林氏华贵的裙裾和林氏保养得宜的手背。“璃儿！
你……”林氏脸色骤变，惊怒交加。“娘！”沈璃却抢先一步，捂住心口，眉头紧蹙，
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女儿心口疼得厉害……这药味一闻就想吐……怕是今日在佛堂跪久了，
又吹了风……”她一边喘息，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林氏。果然，林氏脸上的怒色被强压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焦虑和……心虚。“哎呀，怎么又犯心疾了。”林氏连忙扶住她，
语气满是“心疼”，“定是累着了，快躺下歇着，药……药不打紧，
娘待会儿再给你熬一碗清淡的。”再熬一碗？是再熬一碗避子汤吧！沈璃心中冷笑。
前世她“弄丢”碎玉签后惊慌失措，是苏宝仪“无意”发现，林氏“慌忙”补救，
最后“无奈”之下，将她的命签“暂借”给苏宝仪“压惊”，美其名曰姐妹同气连枝。
一场偷天换日，演得天衣无缝！这一次，她偏要这戏唱不下去！“娘，
”沈璃紧紧抓住林氏的手，指尖冰凉，眼神带着孩童般的依赖和恐惧，
“我的碎玉签……刚才心口疼得厉害，好像……好像裂了！它是不是碎了？娘，
你快帮我看看，它是不是护不住我了？”她声音带着哭腔，将颈间的玉扣急切地拽出来。
莹白的玉扣上，那道新鲜的裂痕在烛光下无比清晰。
林氏和苏宝仪（此刻已闻声进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裂、裂了？！
”林氏的声音都变了调，手指颤抖地想去碰触那裂痕，又像被烫到般缩回。她谋划半生，
就等着今夜窃取这能带来滔天富贵和皇家血脉的命格！玉签若碎，气运消散，她偷来何用？！
“姐姐莫怕！”苏宝仪反应极快，强作镇定地挤出一个笑容，
眼底的贪婪和急切却几乎要溢出来，“定是姐姐看错了。这玉签是娘求了高僧开光的灵物，
怎会轻易碎裂？快让妹妹瞧瞧！”她说着就伸手去夺。沈璃却猛地缩回手，
将玉签死死攥在手心，身体蜷缩起来，惊恐地看着她们：“不，它裂了！我看到了！
它护不住我了！我不要嫁了！太子殿下他……他命中无嗣，我嫁过去也是守活寡！娘，
你救救我，我不要嫁！”她哭喊着，将前世知道的“秘密”嘶喊出来，如同崩溃的预言。
“住口！”林氏厉声呵斥，脸色铁青。太子绝嗣是宫中秘辛，沈璃如何得知？！
再看那玉签裂痕，林氏心头狂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难道……天意如此？
她的谋划要落空？“姐姐慎言！”苏宝仪也慌了，太子绝嗣？那她偷了命签还有什么用？！
“太子殿下乃真龙之子，福泽深厚……”“福泽深厚？”沈璃抬起泪眼，
直勾勾地盯着苏宝仪，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呓语，
“妹妹如此笃信太子能诞育子嗣……莫非，妹妹有法子‘帮’太子不成？”这话如同惊雷，
炸得林氏和苏宝仪魂飞魄散！“你胡说什么！”林氏气急败坏，扬手就要打沈璃耳光。
沈璃却猛地掀开锦被，赤脚跳下床榻！在两人惊骇的目光中，她冲到梳妆台前，
抓起那枚象征着太子妃尊荣的赤金点翠凤钗，狠狠砸向铜镜。“我不嫁太子！”她转身，
眼神决绝如焚，
指向窗外皇城最深处、那座象征着无上权柄也弥漫着无边阴鸷的司礼监府邸方向。
“我要嫁他！”（二）焚心择·嫁阉臣“我要嫁他！”“我要嫁九千岁，裴琰！
”少女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宣言，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靖远侯府的后宅掀起滔天巨浪！
林氏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苏宝仪更是惊得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魔的嫡姐。
嫁给一个太监？！还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手上沾满鲜血的活阎王裴琰？！
沈璃是失心疯了吗？！“孽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靖远侯沈弘毅闻讯赶来，
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璃的鼻子怒骂，“裴琰是什么人？那是断子绝孙的阉竖，
是陛下的一条恶犬。你堂堂侯府嫡女，嫁给他？你是要把我沈家的脸面丢尽，
把列祖列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吗？！”“脸面？
”沈璃抹去脸上的泪痕（此刻已分不清是真是假），站直了身体。
破碎的嫁衣裹着她单薄却挺直的脊背，烛火在她眼中跳跃，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父亲，
脸面比女儿的命重要吗？太子萧承璟命中无嗣，这是女儿在护国寺为太子祈福时，
无意间窥破的天机。嫁给他，女儿只有死路一条！与其将来被弃如敝履，被挫骨扬灰，
不如现在搏一条生路！”“你……你怎知……”沈弘毅被“天机”二字震住，
脸色变幻不定。太子无嗣？这若是真的……他看向林氏，林氏眼神躲闪，脸色灰败，
竟不敢与他对视。沈弘毅心中一沉，难道妻子也知道？难道她们合谋……“姐姐定是魔怔了。
”苏宝仪急切地打断，她绝不能容忍沈璃毁了她的青云路！“什么天机？
定是姐姐今日冲撞了邪祟！爹爹，快请大师来驱邪，姐姐的婚事是陛下钦定，岂容儿戏。
再说，九千岁……他、他怎么会娶姐姐？”她语气里带着刻骨的轻蔑。沈璃不再看他们，
目光投向窗外沉沉夜色。前世的记忆碎片般涌现：冰冷的手术刀剖开她的腹部，
取出那团不成形的血肉；萧承璟厌恶的眼神；林氏抱着苏宝仪的孩子，
那声刺耳的“囡囡”；还有街角腐烂的恶臭和野狗贪婪的绿眼……恨意如毒藤缠绕心脏，
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赋予她无匹的勇气。她转身，面向父母，缓缓跪下，
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父亲，母亲。”“女儿心意已决。
”“若二老执意逼女儿嫁入东宫，女儿宁愿此刻血溅五步，魂归地府！
也好过将来被做成人彘，抛尸街头，受尽**而死！”“人彘”二字，如同淬了冰的匕首，
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沈弘毅和林氏都被她话语中那浓烈到化不开的绝望和恨意惊得倒退一步。
“你……你……”林氏指着她，手指抖得不成样子，
心底那点被玉签碎裂和“天机”搅乱的算计彻底崩塌，
只剩下被忤逆的愤怒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反了！真是反了！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知廉耻、自甘**的孽障！”“好，好一个血溅五步！
”沈弘毅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你想死？老子成全你！来人！
给我……”“侯爷！夫人！不好了！”管家连滚爬爬地冲进来，面无人色，
“太子……太子殿下带着迎亲仪仗，到府门外了！”（三）惊变起·择阉宦靖远侯府大门外，
灯火通明，鼓乐喧天。太子萧承璟一身大红四爪蟒袍，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面容俊朗，
却带着一丝被酒色浸染的虚浮和此刻被拦在门外的明显不悦。他身侧，
是同样穿着喜庆宫装、却难掩一身阴冷肃杀之气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九千岁——裴琰。
裴琰并未穿大红，只着一身玄色暗金云纹蟒袍，身姿挺拔如松，
面容在晃动的灯笼光影下显得格外昳丽，却也格外冷峻。他狭长的凤眸微垂，
漫不经心地捻着腕间一串殷红如血的佛珠，仿佛眼前这场太子迎亲的热闹与他毫无干系。
唯有周身那股沉凝如渊、令人窒息的威压，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存在。侯府大门紧闭，
里面隐约传来激烈的争吵和女子的哭喊声。萧承璟的耐心耗尽，正欲发作，
大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拉开！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是沈璃！她只穿着素白的中衣，
赤着双足，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泪痕未干，额角还带着方才磕头留下的青紫，
狼狈到了极致。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直直地穿透人群，
落在了裴琰身上。“殿下！”林氏和沈弘毅惊慌失措地追出来。沈璃却不管不顾，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朝着萧承璟和裴琰的方向，
重重叩首。“臣女沈璃，叩见太子殿下，叩见九千岁！”再抬头，
她苍白的脸上满是决绝的泪，声音却清晰得如同玉石相击，穿透喧嚣的鼓乐：“臣女有罪！
不敢再玷污东宫门楣！臣女……臣女愿自请下堂，求太子殿下开恩，准臣女另嫁！”死寂！
绝对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条街道！鼓乐停了，议论声停了，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滞了。
所有人都像被扼住了喉咙，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跪在太子马前、语出惊人的侯府嫡女。
“另……另嫁？”萧承璟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一股被当众羞辱的暴怒直冲头顶，
俊脸瞬间扭曲，“沈璃，你放肆！孤的婚事乃父皇钦定，岂容你说嫁就嫁，说不嫁就不嫁？
你当孤是什么？！”沈璃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萧承璟喷火的目光，
一字一句道：“殿下恕罪。臣女蒲柳之姿，粗鄙不堪，自知配不上殿下龙章凤姿。
臣女……心有所属，求殿下成全！”她说着，目光再次转向萧承璟身侧，
那个仿佛置身事外、却又掌控着一切的男人。萧承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当看清她看的是谁时，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
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嘲讽：“裴琰？！哈哈哈！沈璃，你是失心疯了吗？！
你居然看上一个太监？！你要嫁给他？！哈哈哈哈！”“太监”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
烫得周围所有人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惊恐地偷觑裴琰的脸色。
裴琰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终于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沈璃身上。目光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件死物，
又像在审视一件新奇有趣的玩具。沈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前世她死前最后一点温暖，
是裴琰派人收敛了她的尸骨，给了她一方清净的埋骨之地。
她赌他对她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恻隐”，
更赌自己这破釜沉舟的“新奇”能引起这位活阎王的兴趣。
她无视萧承璟的狂笑和四周鄙夷惊恐的目光，朝着裴琰的方向，再次深深叩首，
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再抬头时，
光洁的额上已是一片刺目的鲜红，混合着泪水蜿蜒而下，凄艳又决绝。她望着裴琰，
用尽全身的力气，
声音破碎却清晰地哀求道：“九千岁……”“求您……疼疼阿璃……”“轰——！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底的惊涛骇浪。一个侯府嫡女，
当街求一个太监“疼”她？！这简直是惊世骇俗！伤风败俗！林氏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沈弘毅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沈璃“你你你”了半天，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
苏宝仪躲在门后，看着这一幕，惊骇之余，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狂喜——沈璃自毁前程，
那太子妃之位，岂不是……萧承璟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感觉自己被这对“狗男女”当众狠狠扇了一耳光！他猛地看向裴琰，咬牙切齿：“裴督主！
你都听见了？这贱婢自甘**要委身于你！你怎么说？”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裴琰身上。
玄衣蟒袍的九千岁，缓缓起身，走下马凳。他身量极高，步伐沉稳，玄色的衣摆拂过地面，
无声无息，却带着千钧重压。他走到沈璃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沈璃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极淡的冷冽松香，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
依旧倔强地、带着孤注一掷的哀求，望着他。时间仿佛凝固。
裴琰的目光在她额头的伤口、苍白的脸颊、破碎的中衣和**染尘的双足上缓缓扫过。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