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巡者江城的秋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泡进潮湿的霉味里。
晚上十一点,刑侦支队大楼的灯光像被雨水啃噬过似的,一层层暗下去,
最后只剩下三楼走廊尽头那扇窗户还亮着——那是刑侦队长李谦的办公室。
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小张抱着一摞刚整理好的盗窃案卷宗经过时,特意放轻了脚步。
他知道李队又在“加班”,但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加班。同事们私下里都叫李谦“夜巡者”,
更甚者,有人带着点敬畏的恐惧叫他“守墓人”。这个称呼不是空穴来风,
自从李谦五年前接手刑侦支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会在深夜独自留在办公室,
关掉大灯,只开一盏老式台灯,在地板上重演那些悬而未决的旧案。小张路过办公室门口时,
忍不住朝里瞥了一眼。透过磨砂玻璃,能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半跪在地上,
手里捏着卷白色胶带,小心翼翼地在地板上贴出人形轮廓。台灯的光晕刚好罩住那片区域,
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墙角蔓延的藤蔓。小张打了个寒颤,
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他见过一次李队重演现场的样子,那专注到近乎偏执的神情,
比任何凶案现场都让人心里发毛。办公室里,李谦完全没注意到门外的动静。
他的指尖捏着胶带的一端,眼神死死盯着地板上的一道划痕——那是他特意做的标记,
对应着第三名受害者小雅被发现时头顶的位置。十五年了,
“红衣连环杀人案”像根生锈的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拔不出来,也磨不掉。
案宗就摊在旁边的办公桌上,泛黄的纸页边缘已经卷起,上面的字迹有深有浅,
是历任负责警员的批注。最上面那本是原始卷宗,
封面的“07-13”编号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是师父的字迹:“务必彻查”。
李谦的指尖拂过那四个字,指腹传来纸张的粗糙质感,眼眶微微发热。师父是他的领路人,
从他刚进警局时教他怎么看现场、怎么提物证,到后来带着他破获第一起杀人案,
师父的身影一直是他心中的标杆。可就是这样一位嫉恶如仇的老刑警,
退休时最遗憾的就是这起红衣案。李谦还记得师父退休那天,把这摞卷宗交到他手上,
手抖得厉害:“小李,师父不中用了,这案子……就交给你了。”从那天起,
这起案子就成了李谦的执念。他翻遍了所有的笔录、勘验报告、现场照片,
甚至走访了三名受害者的家属。第一名受害者小敏,19岁,刚考上大学,
遇害时穿着新买的红色连衣裙;第二名受害者丽丽,22岁,服装店店员,
死时身上是一件红色针织衫;第三名受害者小雅,20岁,大学生,遇害时穿着红色卫衣。
三名受害者都是年轻女性,都是在雨夜被发现死于废弃场所,身上没有明显外伤,
死因都是机械性窒息。最诡异的是,每个案发现场都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没有指纹,
没有足迹,没有DNA,凶手像个幽灵,杀完人就彻底消失。十五年间,警局换了三任局长,
刑侦支队的警员也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这起案子,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今晚,李谦又把小雅的案发现场搬了出来。他半跪在地上,按照卷宗里的描述,
一点点还原现场:尸体侧卧,右臂前伸,指尖距离墙根的裂缝……四十七厘米。
这个数字他记得比自己的生日还清楚,卷宗里的勘验记录写得明明白白,
他自己也对照照片复核过无数次。可当他从口袋里掏出软尺,俯身测量时,指尖突然顿住了。
软尺的刻度清晰地显示着——四十三厘米。李谦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贴的胶带位置偏了。
他重新调整了胶带的位置,又量了一遍,还是四十三厘米。他站起身,
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卷宗,翻到现场勘验记录那一页,
确认上面写的确实是“指尖距墙根裂缝四十七厘米”。“难道是我记错了?”他喃喃自语,
又回到地板上,第三次测量。软尺的刻度依旧停在四十三厘米,那四厘米的误差像根细针,
猝不及防地扎进他的心里。他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办公室里很静,
只有窗外的雨声和烟丝燃烧的“滋滋”声。是卷宗记录错误?
当年负责勘验的是师父带着两名老警员,以师父的严谨,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是勘验时的疏忽?现场是封闭的废弃仓库,没有风吹动尸体,
也不可能有人在勘验过程中移动尸体。
还是说……一个荒诞却又让他心惊的念头冒了出来:有人在十五年后,动了卷宗里的记录?
或者说,当年的现场,根本就不是卷宗里描述的那样?烟蒂烧到了指尖,李谦才猛地回神。
他掐灭烟蒂,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调出了“红衣案”的电子卷宗。
电子卷宗是十年前录入系统的,按照原始卷宗翻拍扫描而成。他找到小雅案的现场勘验记录,
上面的数字赫然是——四十七厘米。他又点开附带的现场照片,放大后,
用标尺工具测量照片里指尖到墙根裂缝的距离。屏幕上的数字跳动了几下,
最终停在四十三厘米。李谦的呼吸瞬间停滞了。照片里的距离和他刚才测量的一致,
是四十三厘米,可无论是原始卷宗还是电子卷宗的文字记录,都写着四十七厘米。
这四厘米的误差,到底是怎么来的?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比窗外的秋雨还要冰冷。
他下意识地看向办公室的角落,那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浓重的阴影像是活物似的,
微微晃动着。李谦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定睛看去,阴影又恢复了原样,
静得像块石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十五年的刑警生涯,
他见过太多离奇的案子,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感到不安。这四厘米的误差,
就像一扇虚掩的门,门后不知道藏着什么可怕的真相。第二章:旧案新痕第二天一早,
李谦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物证科。物证科的老张刚泡好一杯茶,看到他进来,
吓了一跳:“李队?你这是一晚上没睡啊?”“老张,
帮我调一下07-13案的原始物证存档。”李谦没心思寒暄,直奔主题。“07-13案?
就是那起红衣连环杀人案?”老张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李队,
那案子都十五年了,大部分实物证据早就过了保存期,销毁了。”“我知道,
我要的是勘验照片的底片,还有当时的物证登记册。”李谦说。他记得师父当年特别交代过,
这起案子的照片底片和登记册要单独保存,永久存档。
老张点点头:“底片和登记册倒是还在,在最里面的档案柜里。我跟你一起去拿。
”物证科的档案柜有一人多高,刷着绿色的油漆,上面落满了灰尘。老张打开档案柜的锁,
拉出最底层的一个抽屉,里面放着几个密封的铁盒。“就是这个了,”老张拿起一个铁盒,
递给李谦,“里面是照片底片,另一个盒子是登记册。”李谦接过铁盒,打开密封盖,
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叠底片,用牛皮纸袋装着,上面写着案号和拍摄日期。
他拿出小雅案的那袋底片,走到暗房里,开始冲洗。暗房里只有红色的安全灯亮着,
药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李谦小心翼翼地将底片放入显影液中,
看着影像一点点在相纸上浮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相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第一张是案发现场的全景照,废弃仓库的轮廓清晰可见,角落里的尸体蜷缩着,
身上的红色卫衣在黑白照片里呈现出深灰色。第二张是尸体的近照,面部表情模糊,
但能看出嘴角有轻微的青紫。第三张是现场的细节照,
墙根的裂缝、地面的灰尘、堆积的杂物……当看到第五张照片时,李谦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这是一张广角现场照,拍摄角度比较偏,背景是仓库堆积的杂物。在照片的右上角,
靠近杂物堆的地方,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一个长方形的工具箱,
边角有明显的金属反光。他赶紧拿出卷宗里的照片索引,翻到对应的页码,
上面标注的照片内容是“现场杂物堆全景”,并没有提到这个工具箱。他又拿出物证登记册,
仔细翻阅着,登记册上记录了现场提取的所有物品,除了受害者的随身物品,
只有一些散落的废纸、破布,根本没有工具箱。“怎么会没有记录?”李谦皱紧眉头,
将照片和登记册放在一起对比。照片里的工具箱轮廓虽然模糊,但绝对是真实存在的,
不可能是拍摄时的光影误差。难道是当年的勘验人员漏记了?
他又拿起其他几张角度相近的照片,仔细查看。在其中一张照片里,
他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照片里的阴影角度和其他照片不一样。他拿出量角器,
对照着照片上的光线方向测量,发现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
比卷宗里记录的标准机位偏了大约十度。十度的偏差,看起来不大,
但足以让某些细节从镜头里消失。李谦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突然意识到,
这十度的拍摄角度偏差,可能就是那四厘米误差的根源。有人刻意调整了拍摄角度,
让照片里的尸**置看起来和实际位置有偏差,而那个被漏记的工具箱,或许就是关键。
他将冲洗好的照片整理好,放进文件袋里,走出暗房。老张正在外面整理物证,看到他出来,
问道:“李队,有什么发现吗?”“老张,
你还记得当年负责07-13案现场勘验的人员吗?除了我师父,还有两个老警员是谁?
”李谦问。老张想了想,说:“一个是老王,早就退休了,听说搬去外地了;另一个是小刘,
后来辞职了,好像是去做生意了,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清楚。”李谦点点头,谢过老张,
拿着照片离开了物证科。他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小张就端着一杯咖啡进来了:“李队,
您喝点咖啡提提神吧。对了,刚才食堂阿姨说,老法医在食堂等您,说有事情要跟您说。
”“老法医?”李谦愣了一下。老法医姓赵,今年六十多岁,马上就要退休了,
当年也参与了红衣案的尸检工作。他怎么突然要找自己?李谦拿起文件袋,快步走向食堂。
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老法医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碗没怎么动的面条。
看到李谦进来,老法医朝他招了招手。“赵叔,您找我?”李谦在他对面坐下。
老法医放下筷子,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小李,你还在查那起红衣案?
”李谦点点头:“嗯,最近发现了一些疑点。”他拿出那张有工具箱轮廓的照片,
递给老法医,“赵叔,您看这张照片,背景里有个工具箱,当年的物证登记册里没有记录,
您有印象吗?”老法医接过照片,仔细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工具箱……”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有点印象。当年尸检结束后,
我去现场看过一眼,确实有个工具箱放在杂物堆旁边。我当时还问了你师父,要不要提取,
你师父说只是个普通的工具箱,跟案子没关系,就让人挪到一边去了。”“我师父说的?
”李谦心里一沉,“那您知道那个工具箱是谁的吗?”老法医摇了摇头:“不清楚。
不过我记得,当时有个辅警一直在现场旁边守着,那个工具箱好像是他带来的。”“辅警?
”李谦追问,“您还记得那个辅警的名字吗?”老法医想了想,说:“好像叫……陈斌?
记不太清了,当年的辅警流动性很大,干不了多久就走了。不过那个陈斌,我有点印象,
他是案发第二天就辞职了,走得很突然。”陈斌?李谦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迅速在脑海里搜索相关信息。他记得辅警的档案都是短期存档,十五年前的辅警档案,
恐怕早就找不到了。“赵叔,当年的尸检报告,您还有印象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谦又问。老法医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才缓缓说:“尸检报告都是按照实际情况写的,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他欲言又止,
叹了口气,“小李,那案子当年的情况比较复杂,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师父他……也是有苦衷的。”“苦衷?什么苦衷?”李谦追问,可老法医却摇了摇头,
不再说话了。“好了,我该回去了,”老法医站起身,拿起饭盒,“小李,听我一句劝,
有些案子,就让它过去吧,别太执着了。”看着老法医匆匆离开的背影,
李谦心里的疑云更重了。师父的苦衷?那个突然辞职的辅警陈斌?被漏记的工具箱?
刻意调整的拍摄角度?这一切似乎都围绕着一个核心,而这个核心,
很可能和他最敬重的师父有关。他回到办公室,将照片铺在办公桌上,
盯着那个模糊的工具箱轮廓。突然,他注意到工具箱的边角有一个小小的标记,
像是一个字母“C”。他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确认是字母“C”没错。这个标记,
会不会是关键线索?他打开电脑,试图查找十五年前江城辅警的档案。果然,
系统里只有近五年的辅警档案,更早的都没有录入。他又给户籍科的同事打了电话,
让他们帮忙查找名叫陈斌的人,符合当年二十多岁、在刑侦支队做过辅警的条件。“李队,
查到了,”半小时后,户籍科的同事回了电话,“符合条件的陈斌有三个,
一个五年前去世了,一个在外地打工,还有一个,十五年前就从江城迁走了,
户籍地址是邻市的一个小县城,没有联系方式。”“把那个迁走的陈斌的地址发给我。
”李谦说。不管怎么样,这个陈斌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他必须找到他。
第三章:深渊低语邻市的小县城距离江城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李谦安排好队里的工作,
第二天一早就开车出发了。县城很小,一条主街贯穿南北,路边都是低矮的平房,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饭菜的混合气味。按照户籍科给的地址,李谦找到了陈斌的家。
那是一间破旧的平房,院门关着,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李谦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他绕到院子后面,看到窗户开着,里面空荡荡的,积满了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你找陈斌啊?”旁边院子里的一位老太太探出头,上下打量着李谦。“是啊,阿姨,
我是他以前的同事,找他有点事。”李谦赶紧说。“他早就不在这儿住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三年前他老婆带着孩子走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听说欠了一**债。”“欠债?”李谦愣了一下,“您知道他欠了什么债吗?
或者他有没有跟您提过以前在江城做辅警的事情?”“具体欠了什么债不清楚,
只知道经常有人来要债。”老太太摇了摇头,“他很少跟邻居说话,更别说提以前的事情了。
不过他刚来这儿的时候,好像挺有钱的,买了这院子,还开了个小超市,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倒闭了。”李谦又问了几句,老太太也说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他在陈斌的家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看着那把生锈的铁锁,心里有些失落。
难道这条线索就这么断了?他回到车上,拿出那张有工具箱轮廓的照片,再次仔细看着。
那个字母“C”的标记,会不会是某个品牌的缩写?他打开手机,搜索各种工具箱品牌,
发现有一个老品牌的缩写就是“C”,而且款式和照片里的很像。
这个品牌的工具箱在十五年前很流行,主要供应给工地和维修人员。
李谦立刻开车去了县城的五金市场,找了几家卖工具箱的店铺,拿出照片询问。
“这个是‘长城牌’的工具箱,”一家老店的老板看了照片后说,“十五年前很火,
我以前也卖过。不过现在早就停产了,很难买到了。”“老板,
您还记得当年有没有人批量购买过这种工具箱?或者有没有刑侦队的人来买过?”李谦问。
老板想了想,说:“批量购买的没有印象了,不过刑侦队的人倒是来过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