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陈默站在“旧时光”咖啡馆门口,
有些迟疑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暖气和咖啡的醇香混着旧唱片慵懒的蓝调扑面而来,
瞬间将外面的寒意隔绝。十年了。这间他们高中时常来的咖啡馆,竟然还在,
连角落里那架老钢琴的位置都没变,只是漆色斑驳了些。“默哥!这儿!”靠窗的老位置,
一个略显发福的男人用力挥着手,嗓门洪亮,是张强。他旁边已经坐了好几个老同学,
言笑晏晏,时光在他们脸上或多或少的都留下了痕迹,但聚在一起,
那点青春的影子仿佛又回来了。陈默笑着走过去,肩膀被张强重重拍了两下,“可以啊陈默,
现在是人模人样的陈总了!听说你公司最近又拿了个大项目?”“什么总不总的,混口饭吃。
”陈默摆摆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全场。没有看到那个身影。他心里说不上是松了口气,
还是淡淡的失落。同学们热络地聊着,话题从当年的糗事跳到各自的工作、家庭、孩子。
有人提起下个月班长的婚礼,顿时引起一阵起哄。“哎,说到婚礼,你们还记得林薇吗?
”一个女同学忽然开口,“她上个月刚办的婚礼,可惜在国外,咱们都没去成。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默心里漾开一圈无声的涟漪。“记得啊!
当年咱们班的文艺委员嘛,漂亮得跟仙女似的。”张强接话,语气带着惋惜,“可惜了,
当年我还以为她跟……”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什么,瞟了陈默一眼,赶紧刹住,
端起酒杯灌了一口。陈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起这是室内,又塞了回去。指尖却触到一小片粗糙的纸。
他不动声色地把它掏出来,放在桌下,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是一角碎纸片,边缘参差,
像是被用力撕扯过。纸质很硬,是那种高级请柬常用的卡纸。碎片上,
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烫金花体字尾,
以及……新郎名字位置那个被指甲狠狠掐穿、几乎要碎裂开的小洞。“我去下洗手间。
”他站起身,声音平稳。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了扑脸。
镜子里映出一张三十岁男人的脸,轮廓比少年时硬朗了许多,
眉眼间带着商海沉浮留下的些许疲惫和沉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十年前,那个空气里都弥漫着栀子花香的夏天。
---那是高三的最后一个下午。教室像个巨大的蒸笼,风扇徒劳地搅动着闷热的空气,
黑板上“距离高考还有1天”的倒计时触目惊心。
空气里弥漫着油墨试卷、汗水和一种即将解脱又夹杂着离愁别绪的复杂气味。
陈默坐在靠墙的倒数第二排,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斜前方那个纤细的背影上。林薇。
她正低着头,和同桌小声讨论着一道数学题,阳光透过窗户,在她柔软的发梢跳跃,
脖颈白皙得晃眼。陈默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边角已经磨损卷曲的硬壳笔记本。翻开,
里面不是课堂笔记,而是一行行清秀又带着点匆忙的字迹,
记录着各科作业、要交的资料、重要的提醒事项。日期从高一开始,一天不落,
持续了整整三年。这不是他的本子。是林薇的。或者说,是他为林薇准备的。林薇聪明,
但在生活琐事上有点迷糊,尤其是记作业,经常丢三落四。高一开学没多久,
陈默就发现了这一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心思,
他鬼使神差地开始每天帮她额外记一份。他模仿她的字迹,一开始模仿得不像,
后来渐渐能以假乱真。他总是趁她放学离开后,或者课间操教室没人的时候,
飞快地把本子塞进她桌肚最里面,用课本压好。这成了他一个人沉默的秘密。
他看着她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习惯,再到偶尔,她会拿着本子,
带着点小得意地对同桌说:“看,我这次记全了吧!”那时,他心里会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他以为她总有一天会发现。发现这个本子不是她自己记的,
发现那个沉默寡言、坐在她斜后方的男生,目光其实从未真正离开过她。毕业,
似乎就是那个该揭晓谜底的时刻。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林薇也收拾好了书包,她站起身,
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书包里翻找着什么,脸颊有些微红,
眼神里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光芒。陈默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深吸一口气,
从那个厚厚的本子上,撕下了最后一张记录着“毕业留念,前程似锦”的纸条。他握在手心,
汗水几乎要浸湿纸角。他准备走过去,叫住她,把这张承载了他三年心事的纸条递给她,
然后告诉她……就在他站起身的瞬间,林薇也动了。她不是朝他走来,
而是快步走向教室门口。门口,
站着穿着干净白衬衫、笑得一脸阳光的周屿——他们班的班长,也是陈默最好的朋友。
林薇在周屿面前站定,仰起脸,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她伸出手,
手里捏着一个粉色的、叠得方方正正的信封。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教室里,
清晰地传入陈默耳中。“周屿……这个,给你。祝你……前程似锦。”周屿显然也有些意外,
但很快便笑着接了过去,温和地说了句什么。陈默僵在原地,手里的纸条被无意识地攥紧,
揉成一团。那团纸硌在掌心,像一块冰。他看着周屿拍了拍林薇的肩膀,
看着林薇羞涩地低下头,嘴角却扬起明媚的弧度。原来……她一直以为,
那些偶尔出现在她桌肚里的、字迹和她相似的小提醒,是周屿的温柔。原来她三年的目光,
和他一样,也都落在同一个人身上。只是那个人,不是他。
所有的勇气在那一刻泄得干干净净。他默默地坐回座位,把那个皱巴巴的纸团,
死死地捏在手心,直到指节泛白。最后,他把它塞进了裤兜,
像塞进了一颗破碎的、无人知晓的心。---“陈默!你怎么躲这儿来了?快出来,
重磅消息!”张强的大嗓门隔着门板传来,打断了陈默的回忆。他收敛心神,
把那张请柬碎片重新塞回口袋,整理了一下表情,拉开门走了出去。“什么重磅消息?
”“林薇来了!”张强挤眉弄眼,“刚从国外飞回来,说是特意来参加同学会的!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循着张强的视线望去。咖啡馆门口,风铃叮当作响。
一个穿着米白色长风衣的女子站在那里,正微微笑着和围上去的同学打招呼。
她比十年前更清瘦了些,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气质温婉沉静,
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是林薇。她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视线越过人群,
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陈默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但很快,那情绪就被得体的微笑取代。她也对他微微颔首。陈默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便自然地移开目光,和张强继续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手心却微微有些汗湿。
聚会的气氛因为林薇的到来更加热烈。大家起哄着让她讲国外的见闻,讲她的新婚丈夫。
林薇笑着,语气平和地应答,但陈默能感觉到,那笑容底下,似乎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他很少主动搭话,只是偶尔在别人提起他时,才简短地回应两句。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听着,
看着,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期间,林薇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她走到一旁去接,
声音压得很低,但陈默离得不算太远,隐约能听到几句。“嗯,我知道了……没事,
你忙你的……我这边快结束了……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语气从最初的温和,
到后面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坚持,最后甚至透出几分疏离。等她挂断电话走回来,
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眼神里那点勉强,陈默看得清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气氛越发酣畅。有人开始拼酒,有人抱在一起唱着跑调的老歌。林薇被灌了不少,脸颊绯红,
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她安静地靠在沙发椅背上,看着喧闹的人群,嘴角带着笑,
眼神却有些放空。陈默坐在她对角的位置,隔着一室的喧嚣,安静地喝着一杯苏打水。忽然,
林薇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她的身子晃了一下,
差点撞到旁边的椅子。陈默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快走两步,在她摔倒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林薇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似乎才认出他是谁。她没有挣脱,反而顺势抓住了他的小臂,借力站稳。
“谢谢……”她小声说,呼吸间带着酒气。陈默等她站稳,便松开了手,退开半步,
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没事。”林薇看着他疏离的动作,眼神黯了黯,没再说什么,
转身走向了洗手间。聚会接近尾声,人群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林薇醉得似乎更厉害了,
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张强凑到陈默身边,小声说:“默哥,
林薇这样不行啊,得有人送她回去。我问了她地址,正好跟你家一个方向,你顺路捎她一段?
”陈默看着蜷缩在沙发里,显得格外单薄的林薇,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好。
”他走过去,轻声叫她:“林薇,醒醒,该走了。”林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辨认了他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站起来。陈默拿起她放在一旁的风衣和包,虚扶着她,
跟剩下的同学道别,走出了咖啡馆。夜风一吹,林薇似乎清醒了一点,但脚步依旧踉跄。
陈默让她坐在后座,细心地帮她系好安全带。她歪着头,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车内很安静,
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流动的城市灯火。陈默专注地开着车,目光平视前方。后视镜里,
能看到她安静的睡颜。十年光阴,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又仿佛被无限拉长。
快到她说的小区时,后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陈默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