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心劫

赎心劫

主角:申雪章明远
作者:菖蒲

赎心劫第3章

更新时间:2025-08-28

"公子醒了?"申雪连忙去摸他的额头,"烧退了。"

章明远注意到自己敞开的衣襟,耳根一红:"昨晚...是你照顾我?"

申雪点点头,突然想起自己用嘴喂药的事,脸也红了:"大夫说公子是劳累过度,需静养几日。"

章明远沉默片刻,轻声道:"谢谢。"

这两个字让申雪心头一暖。在醉仙楼时,她不知伺候过多少生病的客人,却从未得到过一句感谢。

"公子饿了吧?奴家去煮粥。"申雪起身,却因久坐腿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章明远连忙扶住她:"你一夜没睡?"

申雪笑了笑:"奴家习惯了。在醉仙楼时,经常要守夜..."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为什么要提那种地方?章明远会不会觉得她脏?

出乎意料的是,章明远并没有露出嫌恶的表情,反而更加愧疚:"对不起,连累你了。"

"公子说哪里话。"申雪摇头,"若非公子相救,奴家现在..."她没再说下去。

章明远看着她疲惫却依然美丽的脸庞,突然道:"以后别自称'奴家'了。"

"啊?"

"你不再是任何人的奴仆。"章明远认真地说,"叫我明远就好。"

申雪睁大了眼睛:"这怎么行..."

"这是命令。"章明远故意板起脸。

申雪噗嗤一笑:"好,明...明远。"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片羽毛落在章明远心上,痒痒的。

三日后,章明远病愈,却比从前更加忙碌。他不仅教私塾,还接了更多抄书的活计,常常熬到深夜。申雪劝他多休息,他却总是笑笑说"不累"。

这天傍晚,申雪正在院中洗衣,忽听门外传来章明远的声音:"小心点,别碰坏了。"

她好奇地走出去,看见章明远和一个小厮正抬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子进门。

"这是什么?"申雪问。

章明远神秘地笑笑,示意小厮把木匣放在桌上。待小厮走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里面竟是一把精美的琵琶,紫檀木的琴身上雕刻着缠枝莲纹,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给...给我的?"申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试试看。"章明远点头,"听说这是城里最好的琵琶师傅做的。"

申雪颤抖着手指抚过琴弦,一声清越的琴音流淌而出。她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比起你的绣品,这不算什么。"章明远柔声道,"你的手应该弹琴,而不是被针扎。"

申雪再也忍不住,抱着琵琶哭了起来。在醉仙楼时,她的琴艺是最好的,却从未有过一把属于自己的琴。每次表演用的琴都是公用的,弹坏了还要赔。

章明远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弹一曲?"

申雪擦干眼泪,调了调弦,开始弹奏。那是一首《春江花月夜》,琴声时而如清泉流淌,时而如珠落玉盘。章明远闭目聆听,仿佛看到了月光下的江水,波光粼粼。

曲终,两人久久无言。最后是章明远先开口:"很美。以后你可以在家教琴,不必再绣花了。"

申雪抬头看他:"教琴?"

"嗯。"章明远点头,"隔壁李家的女儿想学琵琶,我替你应下了。束脩虽然不多,但足够贴补家用。"

申雪这才明白,他连日忙碌是为了攒钱买这把琵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轻声道:"谢谢你,明远。"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没有"公子",也没有"奴家"。章明远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点亮的星辰。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申雪调试着琵琶弦,等待她的第一个学生。手指抚过光滑的琴身,她仍不敢相信这把精美的乐器属于自己。

"申...申先生在家吗?"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申雪放下琵琶,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站在院门口,梳着双丫髻,怀里抱着把粗糙的琵琶。

"是李家**吧?请进。"申雪微笑着招手。

小姑娘怯怯地走进来,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申雪。人人都说章秀才家里养着个从良的**,可眼前这个女子素衣淡妆,言谈举止比她娘请的那些女先生还要端庄。

"我叫李玉儿。"小姑娘行了礼,"爹爹说申先生琵琶弹得极好,让我来学。"

申雪请她坐下:"你以前学过吗?"

李玉儿摇摇头,又点点头:"跟着巷口的张婆婆学过一点,但她嫌我笨,不肯教了。"

申雪注意到小姑娘手腕上有几道红痕,像是被戒尺打的。她不动声色地拉过李玉儿的手:"弹给我听听。"

李玉儿笨拙地拨动琴弦,弹了一小段《梅花三弄》,错了好几个音。弹完后,她紧张地看着申雪,生怕挨骂。

"指法不对,但节奏感很好。"申雪柔声道,"来,我教你正确的手势。"

她站到李玉儿身后,轻轻托起小姑娘的手,调整她手指的位置。李玉儿身上有股皂角的清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然来之前精心打扮过。

"拇指这样放...对,食指要放松..."申雪耐心地指导着,"再试一次。"

一个时辰后,李玉儿已经能流畅地弹一小段了。临走时,小姑娘依依不舍:"申先生,我明天还能来吗?"

"当然。"申雪摸摸她的头,"以后每天这个时候都来。"

送走李玉儿,申雪发现章明远不知何时已站在书房门口,嘴角含笑。

"教得真好。"他走过来,"我都听入迷了。"

申雪脸一热:"胡乱教的。那孩子很有天赋,只是以前的老师太严厉。"

章明远点点头,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束脩。李员外很满意,说以后每月给三钱银子。"

申雪接过钱袋,沉甸甸的。三钱银子,够买一斗米还有余。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靠正经手艺挣钱,而不是出卖身体或尊严。

"谢谢。"她轻声道,眼眶有些发热。

章明远只是笑笑,转身回书房继续抄书。从门缝中,申雪看见他伏案的背影,肩胛骨在单薄的长衫下若隐若现。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傍晚时分,章明远被一阵香气吸引到饭厅。桌上摆着两菜一汤——红烧鱼、炒时蔬和一碗蛋花汤,简单却色香俱全。

"今天什么好日子?"章明远惊讶地问。

申雪给他盛了碗饭:"庆祝我第一天做先生。"

章明远夹了块鱼肉,鲜嫩多汁,比他平时做的饭菜不知好吃多少倍:"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

"在醉仙楼时,厨房的刘妈待我很好,教了我不少。"申雪随口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提了那个地方,顿时没了胃口。

章明远却似乎不在意:"哪天你教教我,我做的饭连自己都吃腻了。"

申雪抬头看他,发现他眼中没有丝毫鄙夷,只有真诚的赞赏。她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好。"

就这样,申雪的琵琶课渐渐有了名气。先是附近人家的女儿,后来连城里的**们也慕名而来。小院里终日琴声不断,申雪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红润,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这天傍晚,章明远回来得比平时晚,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怎么了?"申雪正在院中晾衣服,见状问道。

"今日诗会,知府大人对我的文章赞不绝口!"章明远难得兴奋,"说我有经世之才,要举荐我去省城参加秋闱!"

申雪手中的衣服掉回盆里,溅起一片水花:"真的?那...那太好了!"她勉强笑道,"什么时候动身?"

"下个月。"章明远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知府大人还说要资助我盘缠..."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未来的计划,申雪却只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章明远要去省城了,也许还会中举,做官...那他还会回来吗?她算什么?一个被赎身的**,怎能配得上未来的举人老爷?

"申雪?"章明远终于发现她的走神,"你怎么了?"

"没什么。"申雪强打精神,"我去做饭,今晚加个菜庆祝一下。"

夜里,申雪辗转难眠。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在地上画出一片银白。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抱着琵琶来到院中。

琴声幽幽,是一首《汉宫秋月》。曲调哀怨,道不尽宫中女子的寂寞。申雪弹着弹着,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这么晚了还不睡?"

章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申雪慌忙擦泪,却被他看见了。

"怎么哭了?"章明远在她身边坐下,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

申雪摇摇头:"想起一些旧事..."

"愿意说说吗?"

也许是夜色太美,也许是压抑太久,申雪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我十岁那年,家乡发大水,爹娘为了二两银子把我卖给了人贩子..."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那人贩子把我带到扬州,卖给了醉仙楼。老鸨见我模样周正,就让我学琴,说将来做清倌人比卖身强。"

章明远静静听着,拳头却不自觉握紧。

"头两年还好,只是学艺。十三岁那年,老鸨就要我接客了。"申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琴弦,"我不肯,她就让人打我,关我柴房,三天不给饭吃..."

一颗泪珠滴在琴弦上,发出细微的颤音。

"后来呢?"章明远声音沙哑。

"后来我假装顺从,说只卖艺不卖身。"申雪苦笑,"醉仙楼的头牌清倌人,听着光鲜,其实...那些客人哪有几个真来听曲的?不过是变着法子占便宜..."

她没再说下去。章明远也没有追问。两人沉默地坐着,只有虫鸣和远处的更鼓声。

"都过去了。"良久,章明远轻声道,"你现在是自由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申雪抬头望着月亮:"明远,你去了省城...还会回来吗?"

"当然。"章明远毫不犹豫,"这里是我的家啊。"

"可如果你中举了..."

"中举也好,做官也罢,家总是要回的。"章明远看着她,眼神温柔,"除非...你不想我回来?"

申雪心跳漏了一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章明远突然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申雪,我..."

"嗯?"

"我会一直保护你。"章明远最终这样说道,"无论发生什么。"

他的指尖温暖干燥,带着墨香和纸的气息。申雪突然有种冲动,想靠进这个怀抱,但她只是微微侧头,让开他的手:"谢谢。"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上靠得很近,却又没有真正重合。

三日后,章明远应邀参加知府举办的宴会。临行前,申雪替他整理衣冠,手指拂过他衣襟时微微发抖。

"别紧张。"章明远笑道,"只是吃个饭而已。"

申雪点点头,目送他离去。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教琴时弹错了好几个音。傍晚时分,章明远回来了,脸色却异常难看。

"怎么了?"申雪迎上去,"知府大人改变主意了?"

章明远摇摇头,勉强笑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晚饭时,申雪注意到他几乎没动筷子,眼神飘忽,明显有心事。

"出什么事了?"她放下碗筷,直接问道。

章明远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今日宴会上...周员外认出你了。"

申雪的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周员外是醉仙楼的常客,曾多次点名要她陪酒。

"他说什么了?"她声音发紧。

"他说..."章明远深吸一口气,"说要纳你为妾,出价五百两。还说...还说知道你并非完璧..."

申雪的脸刷地白了。她猛地站起来,却因腿软差点跌倒。章明远连忙扶住她:"别怕,我拒绝了。"

"然后呢?"申雪颤声问,"知府大人怎么说?"

章明远避开她的目光:"知府说...说我'为**所迷,不堪大用'...收回了举荐。"

申雪如遭雷击。她挣脱章明远的手,退后几步:"你...你为什么要拒绝?五百两,足够你还债,还能去省城赶考...我...我本来就不干净..."

"闭嘴!"章明远突然提高声音,"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申雪呆住了。章明远从未对她如此严厉过。

"听着,"章明远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我赎你不是为了转手卖掉。你是人,不是货物。无论别人怎么说,在我眼里,你都是最好的申雪。"

申雪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无声地流泪。

章明远轻轻将她拉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别哭...举荐没了可以再考,但你只有一个..."

申雪的脸贴在他胸前,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这个怀抱如此温暖,让她舍不得离开。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连累他更多了。

那晚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章明远更加努力地读书,常常熬到深夜;申雪则收了更多学生,小院里的琴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他们很少再提起那个夜晚,但每当目光相遇,都会不约而同地避开。

一个月后的傍晚,申雪正在教李玉儿弹一首新曲,章明远兴冲冲地跑进来:"申雪,你看谁来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白发老者,背着个木箱。申雪仔细一看,竟是当年醉仙楼教她琵琶的师傅——林老琴师!

"林师傅?"申雪又惊又喜。

林老琴师笑呵呵地点头:"雪丫头,多年不见,听说你现在也当先生了?"

申雪连忙让李玉儿先回去,请林师傅上座奉茶。原来章明远特意去寻了林老琴师,请他来看看申雪的琵琶。

"弹一曲我听听。"林师傅道。

申雪定了定神,弹了一首《阳春白雪》。曲毕,林师傅满意地捋须:"不错,指法更纯熟了。只是这里..."他接过琵琶示范了一小段,"轮指要再快些。"

就这样,师徒二人切磋琴艺,竟忘了时间。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林师傅才起身告辞。

送走林师傅,申雪转向章明远:"你怎么找到他的?"

"打听了好久。"章明远笑道,"听说他在城东开了家乐器铺子,就冒昧去请了。"

申雪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林师傅是她在醉仙楼时唯一的温暖回忆,章明远竟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谢谢。"她轻声道,眼中闪着泪光。

章明远看着她,突然伸手拂去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只要你开心。"

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额头,像一片羽毛落下。申雪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一刻。两人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我去做饭。"最终是申雪先移开目光,逃也似地进了厨房。

靠在灶台边,她的心跳得厉害。这种感觉太危险了——她开始贪恋章明远的温柔,开始幻想不该有的未来。可她是什么身份?一个从良的**,怎能配得上他这样清白的好人?

锅里的水开了,蒸汽模糊了申雪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眼中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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