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回那个被我称之为“家”的城中村的。
一路上,我的大脑都是空白的。红绿灯,行人的叫喊,汽车的喇叭声,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远去,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背景音。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房间里一片漆黑。
那盏我熟悉的、昏黄的灯,没有亮着。
也是,她已经回了她真正的家,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没有开灯,就那么在黑暗中,颓然地坐在了那张我们一起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掉漆的椅子上。
房间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桌子上,摆着她看到一半的书;阳台上,还晾着她刚刚洗过的、朴素的棉布裙子;枕边,还放着那只我熬了三个通宵跑单,才给她买下的、她最喜欢的毛绒熊。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我,过去那三年,有多么真实,也就显得此刻的现实,有多么荒谬。
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静静地坐着,直到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手机响了。
是林薇薇。
我挂断。
她又打来。
我再挂断。
紧接着,是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疯狂地涌了进来。
“姜凡,你开门,我就在你家楼下。”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求求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外面好冷,我等你。”
我看着这些消息,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我的心,好像在昨晚那个暴雨夜,就已经死了。
冷?她会觉得冷?
她只需要打一个电话,就会有司机开着暖气开到最大的劳斯莱斯来接她。而我呢?我昨晚为了那两百块的打赏,在冰冷的雨水里泡了整整一个小时。
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拉黑了她的手机号,拉黑了她的微信,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我想用这种最决绝的方式,将她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清除出去。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试图用睡眠来逃避这一切。
可是一闭上眼,就是她站在别墅门口,那张写满了惊慌和无措的脸。
还有那个管家,毕恭毕敬地喊她“大**”。
这些画面,像一把把尖刀,反复地切割着我的神经。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像一头困兽,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深陷,胡子拉碴,脸色憔-悴得像个流浪汉。
我恨她。
我恨她的欺骗,恨她的隐瞒。
但更恨的,是那个天真、愚蠢、不自量力的自己。
我凭什么以为,靠着送外卖,就能给她一个未来?我的未来,在她的世界里,可能连一块像样的地砖都买不起。
我所有的骄傲,我所有的自尊,都被现实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砰砰砰!”
门外,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姜凡!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是林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固执而绝望。
我不为所动。
“姜凡!你再不开门,我就一直敲下去!让所有人都来看!”她开始用脚踹门,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发出痛苦的**。
我知道她的脾气,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还是走过去,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林薇薇。
她一夜未睡,眼睛肿得像桃子,身上那件昂贵的居家服,沾染了楼道的灰尘,显得有些狼狈。她看到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姜凡,你终于肯见我了……”
“放手。”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不放!”她固执地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那是怎样?”我甩开她的手,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她,“你告诉我,那是怎样?”
“我……”她咬着嘴唇,脸上露出了极度为难和痛苦的神色,“我……我签了协议的,我不能说……这是我父亲对我最后的考验,我必须靠自己,在外面生活三年,不能动用家里的一分钱,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我通过了考验,我才能真正获得自由,才能……才能跟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她的话,听起来那么真诚,那么凄美。
如果是昨天之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她,会心疼地把她拥入怀中,告诉她,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
可是现在,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考验?”我笑了,“林大**,你们有钱人的游戏,还真是别致。所以,我,姜凡,就是你这场‘考验’里,一个重要的NPC,对吗?一个用来证明你‘能吃苦’的、活生生的道具?”
“不是的!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她激动地反驳。
“爱?”我逼近一步,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爱我什么?爱我骑着电动车,风里雨里给你送一杯奶茶?还是爱我省吃俭用,给你买一个你家里可能堆积如山的毛绒玩具?”
我的话,像一把刀,刺得她哑口无言,脸色愈发苍白。
“林薇薇,别再用‘爱’这个字,来侮辱我最后的自尊了。”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我从未想过会说出口的话。
“我们,分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