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裴玉枝,大周朝唯一的女帝,谥号“昭文”。三年前,我主动退位,
把江山甩给了我那看着还算顺眼的侄儿,自己揣着金银细软,在京城最偏的东街开了个花店,
名曰“无事”。我以为日子就能这么浇花、晒太阳、听听壁角地过下去。谁知道,
麻烦自己长了腿。新帝倚重的皇叔,当朝手握兵权的镇北王,非说我眉眼像他的白月光,
天天派亲卫在我门口站岗。今年新科的状元郎,文采斐然的翰林侍读,非说我气质脱俗,
是他寻觅已久的红颜知己,天天跑来念酸诗。还有那个富可敌国的江南首富,
非说我这人值一个天价,想把我买回去当他第八房小妾。
他们都以为我是一个无依无靠、可以随意拿捏的漂亮寡妇。他们不知道。镇北王的白月光,
就是当年被我亲手送去和亲的。状元郎的恩师,当年就是因为贪污被我抄的家。
江南首富的靠山,三年前就是跪在我脚下求我退位别杀他的那个。他们在我这小小的花店里,
上演着自以为是的深情、风雅和豪迈。而我看着他们,
就像看着三只争抢同一根骨头的……漂亮哈巴狗。别来烦我。不然,我不介意再当一次皇帝。
1我叫裴玉枝。“无事花铺”的老板娘。今天天气不错,我正拿着一把小剪子,
修剪一盆刚到的春兰。剪掉枯叶,理顺根茎,看着就舒心。我喜欢这种感觉,
一切都在我手里,变得井井有条。就像我以前……算了,不提以前。“老板娘,
您这盆‘企黑’怎么卖?”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声音清朗,
带着点读书人特有的拿腔作调。我头也没抬。“魏大人,‘企黑’是墨兰,不是春兰,
您又记错了。”新科状元魏若文,一身月白长衫,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走进来。
他每天都来,比给我送货的花农还准时。“玉枝姑娘见笑了,在下只懂诗书,不懂花草。
”他自顾自地在我那张唯一的紫檀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所以才要天天来向玉枝姑娘请教。”我把剪子放下。“请教不敢当。这盆不卖,
我自己看着玩的。”魏若文笑了笑,眼睛里带着一种“我懂”的自负。“姑娘雅致,
不为俗物所动,若文佩服。”他说话总是这样,七拐八绕,好像不掉书袋就不会喘气。
我懒得理他。刚想继续修我的花,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带着一股子金银器的味道。江南首首富,钱万里。他今天穿了件金丝绣线的袍子,
腰带上挂着八块玉佩,走起路来叮当作响。“裴老板,别听这穷酸书生的,他买得起吗?
”钱万里嗓门洪亮,一**挤开魏若文,把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拍在桌上。“这盆花,
爷要了。这里是二百两黄金,够不够?”魏若文的脸瞬间就绿了。“钱老板,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而且,玉枝姑娘说了,这盆花不卖。
”钱万里用他那胖乎乎的手指弹了弹钱袋。“不卖?天底下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二百两不够,就五百两。”他看向我,眼神油腻。“裴老板,跟了爷,你这花店就别开了。
我给你开个金店,让你天天数钱玩儿。”我看着他,心里有点想笑。当年他爹因为投机倒把,
差点被我砍了脑袋,跪在我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这才几年,他儿子就敢拿钱来砸我了。
“两位,‘无事花铺’地方小,容不下两位大人物。”我慢悠悠地擦拭着剪刀。“要吵,
出去吵。”我的话音刚落,门口又是一阵骚动。一队穿着玄甲的士兵,
瞬间就把我这小小的花铺给围了。为首的男人,一身黑色王袍,面容冷峻,眼神像刀。
镇北王,萧珏。当今圣上最倚重的皇叔。也是我曾经的……未婚夫。当然,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萧珏一进来,魏若文和钱万里立刻就蔫了。一个赶紧起身作揖,
一个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王爷千岁。”萧珏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的目光,
直勾勾地落在我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我手边那盆墨兰上。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低,
带着一丝压抑。“这盆花,哪来的?”我拿起喷壶,给兰花叶子喷了点水。水珠滚落,
叶片更显青翠。“别人送的。”萧珏的拳头,在袖子里握紧了。“谁?”我笑了。“王爷,
您管得是不是太宽了点?”“我是在查案。”萧珏的声音冷得像冰,
“此花涉及前朝一桩秘案,本王奉旨追查。把它交给本王。”好家伙。一盆花,
成了秘案证物了。魏若文和钱万里大气不敢出,缩在角落里当鹌鹑。我看着萧珏。
他还是老样子,喜欢用这种大义凛然的借口,来掩饰他那点可怜的占有欲。当年他就是这样,
非说我宫里的那只波斯猫是敌国奸细,要抱回他府里严加审问。我当时是怎么做的来着?哦,
我把他连人带猫一起踹出去了。现在不行了。我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花店老板娘。
我叹了口气,把那盆墨兰推到他面前。“王爷要,拿去便是。”萧珏的脸色没有半分缓和,
反而更难看了。他大概以为我会跟他争,跟他闹,跟他讲道理。可我没有。
一个成熟的统治者,要懂得什么时候该放弃不必要的棋子。一盆花而已。他拿走这盆,
我明天可以再买十盆。萧珏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提起花盆,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裴玉枝,别逼本王。”说完,
带着他的人,风一样地走了。花铺里恢复了安静。魏若文和钱万里对视一眼,
也灰溜溜地溜了。我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一口喝干。清净日子,
好像真的到头了。但我一点也不慌。相反,还有点……手痒。太久没活动筋骨了。
陪你们玩玩,也无妨。就是不知道,你们三个,够不够我一个人打的。2第二天,
魏若文又来了。这次他没进店,而是站在街对面,一脸悲愤。好像我昨天不是卖了盆花,
而是抛弃了他。他身边还围了一圈人,都是些附庸风雅的读书人。魏若文清了清嗓子,
朗声念道:“玉质徒有貌,终为权贵屈。墨兰本高洁,一朝入泥污。”声音不大不小,
正好能让半条街的人听见。这是骂我呢。骂我见利忘义,向镇北王低头,玷污了墨兰的高洁。
围观的人开始指指点点。“这说的不是‘无事花铺’的老板娘吗?”“可惜了,
那么漂亮的姑娘,原来也是个攀附权贵的。”“魏大人真是风骨过人啊!
”我店里的小伙计阿贵气得脸都红了。“老板娘,他……他胡说八道!我去理论!
”我拉住他。“理论什么?人家是状元郎,你是卖花的,你说的清吗?
”阿贵急了:“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污蔑您?”我笑了笑,拿起一把扫帚。“别急,
让他念。念得越大声越好。”魏若文见我没反应,念得更起劲了。从墨兰的风骨,
念到读书人的气节,又从我的美貌,引申到红颜祸水的典故。引经据典,声情并茂。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屈原转世。街上的人越围越多。
连旁边包子铺的王大妈都探出头来看热闹。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我让阿贵搬了张凳子,
放在店门口。然后,我拿着扫帚和簸箕,慢悠悠地走到街对面。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我开始扫地。魏若文的诗被打断了。他皱着眉看我:“玉枝姑娘,你这是何意?
”我一脸无辜。“魏大人,我看您在这站了半天,吐沫星子喷了一地,想必是口渴了。
”我指了指我的店铺。“小店备有粗茶,您若不嫌弃,可以进来喝一杯,润润嗓子。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魏若文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哪里不可理喻了?”我眨眨眼,“我这不是关心大人您的身体吗?
您要是念诗念得中了暑,我这小本生意可赔不起。”我又指了指他脚下。“再说,
您这洋洋洒洒一大篇,又是泥污又是祸水的,把我这门口都念脏了。我扫扫地,不应该吗?
”一个看热闹的老秀才抚着胡子,点头道:“是这个理。人家姑娘开门做生意,
门口整洁是本分。”另一个人也说:“就是,魏大人这诗,说得是有点过了。
”魏若文没想到舆论会转向。他气急败坏,指着我。“你……你这庸俗市侩的妇人!
根本不懂我诗中的深意!”“哦?”我停下扫帚,看着他。“那我倒要请教请教魏大人,
您这诗,究竟有何深意?”魏若文以为抓住了机会,立刻挺起胸膛。“我这是在惋惜!
惋惜高洁之物,落入权贵之手!是在警醒世人,莫要为五斗米折腰!”他说得慷慨激昂,
好像自己是社稷的良心。我点点头。“说得真好。魏大人果然是国之栋梁。”我话锋一转。
“不过,我有个小问题。”“什么问题?”“您这诗里,说我为了权贵,把墨兰送人了。
可昨天,钱首富出五百两黄金要买,我没卖。镇北王爷是用‘查案’的名义拿走的,
我一个平头百姓,能反抗吗?”我环顾四周,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若反抗,
是不是就是‘抗旨不遵’?是不是要被抓进大牢?到时候,我这小店没了,我这人也没了,
谁来赞颂我的‘风骨’?”“魏大人,您会替我收尸吗?”人群一下子安静了。大家你看我,
我看你,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微妙。是啊,一个平民百姓,怎么跟王爷斗?不给,
就是死路一条。这已经不是风骨的问题,是活命的问题了。魏若文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强词夺理!你这是在为自己的趋炎附势找借口!”“趋炎附势?
”我笑了,“魏大人,您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凑近一步,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您老师,前任礼部侍郎张大人,三年前因为贪墨,
被抄家流放了。您知道是谁下的旨吗?”魏若文的瞳孔猛地一缩。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把一片落叶从他肩上弹掉。“那道圣旨,是我亲笔写的。”我退后一步,恢复了音量,
对着众人和善地笑了笑。“所以啊,魏大人,您在我面前谈风骨,
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了?”虽然别人听不懂后半段,但魏若文懂了。他的脸色,
从猪肝色变成了死灰色。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下来。他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就好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我没再理他。
我扫完地,提着扫帚和簸箕,转身回了店里。“阿贵,把后院茅厕的牌子拿出来,挂在门口。
”阿贵愣住了:“老板娘,挂那个干嘛?”我把簸箕里的垃圾倒掉。“告诉外面那些读书人,
以后想写诗,别在街上,影响市容。”“咱们店新推出了一个业务。”“茅厕包月,
五两银子一个月。”“环境清幽,味道醇厚,保证他们灵感迸发,下笔如有神。
”阿贵憋着笑,跑去拿牌子了。街对面,魏若文还像根木桩一样杵在那。风一吹,
他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要倒下。我拿起我的小剪子,继续修剪我的春兰。跟我斗?
你还嫩了点。状元郎。3解决了魏若文,我清静了两天。第三天,钱万里来了。
他这次没带钱袋子,而是带了一支……军队。一支由上百个伙计组成的玫瑰大军。
每个伙计都捧着一大束鲜红的玫瑰,把我的“无事花铺”围得水泄不通。东街的交通,
瞬间瘫痪。钱万里站在最前面,穿得像个移动的金元宝。他拿着一个铁皮喇叭,
扯着嗓子喊:“裴老板!我,钱万里!今天给你送花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代表我长长久久的爱意!”“嫁给我!我的金山银山,都是你的!
”街坊邻居全都涌出来看热闹。对着那一片红色的花海,啧啧称奇。“我的天,这么多玫瑰,
得花多少钱啊?”“钱首富就是钱首富,追姑娘的手笔就是不一样。
”“这裴老板真是好福气啊!”我坐在店里,喝着茶,面无表情。阿贵在我身边急得团团转。
“老板娘,怎么办啊?这……这把路都堵死了,咱们生意还做不做了?”我放下茶杯。
“急什么。他喜欢送,让他送。”我站起身,走到门口。钱万里看到我,眼睛一亮,
喊得更起劲了。“玉枝!你看!这些都是我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他大概以为我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然后扑进他怀里。可惜,他想多了。我对玫瑰过敏。
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当年还是太子妃的时候,
有个不懂事的妃子给我送了一屋子玫瑰。第二天,她就被我送到感业寺去“静修”了。
我看着钱万里那张志在必得的胖脸,淡淡地开口。“钱老板,费心了。
”钱万里哈哈大笑:“不费心不费心!只要你喜欢,我天天给你送!”“哦,”我点点头,
“那这些花,现在是我的了?”“当然!当然是你的!”钱万里拍着胸脯。“那好。
”我转向人群,提高了声音。“各位街坊邻居,东家掌柜!今天钱首富高兴,
送了我一批新鲜的玫瑰。我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见者有份!”我拍了拍手。“阿贵!
”“在!”“拿称来!玫瑰按斤卖!一斤十文钱!卖得的钱,全部捐给城外的乞儿堂!
”我的话一出口,全场都愣住了。钱万里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玉……玉枝?
你这是干什么?这是我送给你……”“是啊,”我打断他,“您送给我了,
那它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对吧?”我笑眯眯地看着他。
“钱老板这么乐善好施,想必不会介意吧?”乐善好施的大帽子一扣下来,
钱万里是有苦说不出。他要是说介意,那就是小气。他要是不介意,
那他这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就成了给我刷名声的工具了。他的脸憋成了酱紫色。
而街坊们已经沸腾了。“一斤十文?这么便宜?”“裴老板真是菩萨心肠啊!”“快快快!
给我来五斤!回家泡澡!”“我要十斤!拿回去做玫瑰酱!”瞬间,人群就涌了上来。
钱万里的伙计们捧着玫瑰,不知所措。我指挥着阿贵,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挤!排好队!
人人有份!”场面一度非常混乱,但又透着一股喜气洋洋。就像过年一样。
钱万里带来的玫瑰大军,转眼间就被热情的群众给瓜分了。不到一个时辰,
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一朵不剩。阿贵抱着一个装满了铜钱的大箱子,笑得合不拢嘴。
“老板娘!发了发了!足足卖了五十多两银子!”我点点头,走到钱万里面前。
他像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我从钱箱里,拿出十文钱,递给他。“钱老板,
今天辛苦你了。这是你的茶水钱。”钱万里的手在发抖。他看着我手里的十个铜板,
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不甘。“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收回手,
把铜钱丢回箱子里。“钱老板,我跟你说过。天底下,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到的。
”我指了指那些兴高采烈抱着玫瑰回家的百姓。“你用钱,买了一堆花。”“我用你的花,
买了一整条街的人心。”我凑近他,压低了声音。“你猜,现在大家是觉得你钱首富慷慨,
还是觉得我裴玉枝善良?”“还有,”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最讨厌别人用钱砸我。”“当年你爹没教会你这个道理。”“今天,我替他教教你。
”钱万里的身体晃了晃,一**坐在地上。他带来的伙计赶紧把他扶起来。他看着我的眼神,
变了。不再是那种看猎物的眼神。而是……恐惧。和我那天在魏若文眼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被伙计们搀扶着,狼狈地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这点段位,也想来挑战我?
当年我为了稳定物价,发行国债,跟江南几大盐商斗智斗勇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真是的。搞得我连午觉都没睡好。4钱首富和魏状元都消停了。我本以为,最难缠的萧珏,
也会让我清静几天。我错了。他第二天就来了。这次没带卫兵,就一个人,穿着便服。
但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比一百个卫兵还管用。他一进店,阿贵就吓得躲到了后院。
他也不说话,就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我对面,死死地盯着我。好像我是他杀父仇人。
我该干嘛干嘛,修花,剪枝,换水。把他当空气。一个时辰后,他终于开口了。“那盆墨兰,
查清楚了。”声音又干又涩。我“哦”了一声,头都没抬。“什么结果?”“花,
是宫里流出来的。”他说,“种花的人,是前朝的一个老花匠。三年前,他出宫后就失踪了。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李爷爷。那个从小教我侍弄花草,唯一知道我玫瑰过敏的老人。
当年我退位,安排他出宫养老,给了他一大笔钱。他失踪了?我的心,沉了一下。
萧珏一直在观察我的表情。“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我放下剪刀,抬起头,直视着他。
“王爷,您到底想说什么?”“我想知道,”他身体前倾,咄咄逼人,“这盆花,
是谁送给你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反问。他的眼神变得危险。“裴玉枝,
这不是儿戏。这个老花匠,可能和一桩谋逆大案有关。你包庇他,就是同罪!”谋逆。
又是谋逆。他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想抢他侄儿那个破皇位?当年要不是我看得烦了,
主动让给他,他萧家能不能坐稳江山还两说呢。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累。
跟这种偏执狂沟通,真的很费劲。我站起来。“王爷,您跟我来。”我带着他穿过花铺,
走到后院。后院不大,种着几棵海棠,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
正懒洋洋地趴在池塘边晒太阳。看到我,它“喵”了一声,跑过来蹭我的腿。
萧珏看到那只猫,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眼睛死死地盯着猫脖子上的那个小小的金铃铛。“雪球……它……”“它没死。
”我淡淡地说,“当年你说它是奸细,要带回王府审问。我怕你手重,
就找了只跟它长得像的狸花猫,送给了你。”“你带回去的那只,第三天就因为水土不服,
跑了。对吗?”萧珏没有回答。他的手,慢慢地抬起来,似乎想摸一摸雪球。
雪球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往我身后缩了缩。它还记得这个坏人。萧珏的手,
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震惊,有懊悔,还有一丝……狼狈。
我蹲下来,抚摸着雪球的背。“王爷,你总是这样。”“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来抢走我喜欢的东西。”“以前,是一只猫。”“现在,是一盆花。”“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查的根本不是什么谋逆案,你查的是我。”“你想知道,我这三年,都和谁在一起,
都做了些什么。”“你想把我身边所有的人和事,都清理干净。”“你想把我,
变成一座孤岛,只能依靠你。”我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但每一个字,
都像一根针,扎在萧珏心上。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我……”他想说什么,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站起来,看着他。“萧珏,我们早就结束了。”“三年前,
我脱下龙袍的那一刻,就结束了。”“我现在,只是一个卖花的,我叫裴玉枝。
”“我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你能明白吗?”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痛苦。
“安生日子?”他惨笑一声,“你以为你退了位,就真的能安生了?那些被你打压过的世家,
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藩王,他们会放过你?”“我留在你身边,是在保护你!”“保护我?
”我笑了。“是监视我吧。”“王爷,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自负。”“你以为,离了你,
我就活不下去。”“你错了。”我指了指那只猫。“它没有你,活得很好。
”我指了指我自己。“我没有你,也活得很好。”“所以,收起你那套说辞吧。我听腻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等等!”萧珏叫住我。“那个老花匠,他到底在哪?”我停下脚步,
没有回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一定在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一个,
安全的地方。”说完,我不再停留,走回了前堂。留下萧珏一个人,和满院子的海棠,
还有一只不肯让他靠近的猫。我知道,我的话伤到他了。但长痛不如短痛。对付这种人,
就不能给他任何希望。希望,是他们偏执的养料。我必须,亲手掐断它。5萧珏没有再来。
世界清静了。我过了半个月的安生日子。每天浇浇花,逗逗猫,听听街坊邻居的八卦。
魏若文和钱万里,偶尔会派人送些不值钱的小东西来。一盒点心,一篮水果。既不打扰,
也算刷个存在感。我照单全收。收了,就分给街坊们。大家现在都说,我是东街的大善人。
挺好。名声这个东西,有时候比刀剑还好用。这天下午,我正在打盹。
阿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老板娘!不好了!宫里来人了!”我睁开眼。“慌什么。
”一个穿着内侍官服的小太监,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他看到我,立刻跪下了。
“奴才李全,见过……裴老板。”他差点说漏嘴。我摆摆手。“起来吧。什么事?
”李全站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陛下让奴才给您送封家书。”家书。
我那个侄儿皇帝,裴衍,给我写家书?我有点想笑。他三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一转眼,
都学会给我这个姑姑耍心眼了。我接过信,拆开。信上没写什么国家大事。
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问我最近身体好不好,花店生意怎么样。
说他最近新得了几只小奶猫,问我喜不喜欢。还说御花园里的海棠开了,想请我进宫赏花。
通篇都是晚辈对长辈的关怀和思念。写得情真意切。但是,我知道,重点在最后一句。
“闻姑姑近来颇受困扰,朕心甚忧。若有需处,但凭吩咐。”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在告诉我,魏若文、钱万里、萧珏这三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骚扰我的事,他都知道了。
他想替我出头。同时也想试探一下我的态度。看看我这个退位的前女帝,还有没有干政的心。
真是个小狐狸。比他爹强多了。我把信折好,递给李全。“你回去告诉陛下,
就说我一切都好,花店生意也过得去。”“至于赏花,就不必了。我这儿就是卖花的,
什么花没见过。”“让他好好处理朝政,别整天惦记我这个老婆子。”李全接过信,
有些为难。“裴老板,陛下说了,您要是不肯进宫,他就……他就亲自来。”我眉毛一挑。
威胁我?好小子,翅膀硬了。皇帝亲自出宫来探望一个花店老板娘?这事要是传出去,
整个京城都要炸开锅。到时候,我的身份,恐怕就瞒不住了。他这是在逼我。逼我站队,
逼我表态。我沉吟了一下。“行吧。你回去跟他说,过几天,我会进宫的。”李全松了口气,
连忙道谢,转身走了。阿贵凑过来。“老板娘,您真要进宫啊?”“不然呢?
”我伸了个懒腰,“皇帝都亲自下帖子了,我能不去吗?”“可是……宫里多危险啊。
”阿贵一脸担忧。我笑了。“危险?”“阿贵,你记住了。”“这世上,
只有一种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就是你亲手建造的笼子。”那个皇宫,就是我亲手打造的。
里面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个机关,每一个密道,我都了如指掌。我回去,
那不叫危险。那叫……回家。不过,在回家之前,我得先准备几份“礼物”。送给我那三个,
不知天高地厚的“追求者”。我得让他们知道。有些人,是他们惹不起的。有些地方,
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游戏,该结束了。因为我,没耐心了。
6我决定三天后进宫。这三天,我没闲着。第一天,我让阿贵去打听了一下魏若文的近况。
阿贵回来说,魏状元自从那天被我当街羞辱后,就病了。称病在家,闭门不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