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与三千万

三十万与三千万

主角:张明德林浩
作者:铁花园

三十万与三千万第2章

更新时间:2025-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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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两点,天夏银行内部仿佛一个被抽干了空气的金属棺材,死寂,冰冷。只有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大厅设施的轮廓。

张明德站在金库大门前,汗水已经浸透了他内里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从脚底窜上脊梁的寒意。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只普通的深色帆布饭盒,盒身因为他过度用力的指节而微微变形。

他最后做了一次深呼吸,试图平复那几乎要撞破胸膛的心脏。没用,心跳声在绝对的寂静里擂鼓般鸣响,震得他耳膜发疼。他再次俯身,手指颤抖着,抠向那块松动的金属挡板。

“咔哒。”

挡板应声脱落,露出一个更清晰的洞口。他将手机电筒咬在嘴里,光束探入黑暗,照亮了里面错综复杂的线缆和金属构件。他看到了那个鲜红色的、极少被用到的维护模式手动开关,以及旁边一个微小的数字输入屏。

就是这里了。

他闭上眼,脑海里再次过电影般确认每一个步骤。物理漏洞,找到了。密码,记下了。目标,那些捆扎好的“待销毁”旧钞,位置他也清楚。剩下的,就是按下那个通往地狱的按钮。

“为了妈……”他无声地嗫嚅着,像是在为自己寻找最后的精神支柱。然后,他睁开眼,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决绝和一丝疯狂的希冀。他伸出手指,按下了那个红色开关。

一声极其轻微的“滴”声响起,输入屏亮起幽蓝的光。

他的指尖带着湿冷的汗,悬在屏幕上方,停顿了足足三秒。最终,他如同扑向悬崖的飞鸟,猛地按下了那几个烙印在记忆里的数字和符号:

“7…3…9…4…#”

控制面板上,代表正常运行的绿灯骤然熄灭,随即,一个从未在非维护时间亮起的黄色指示灯闪烁起来,伴随着一阵几乎听不见的、内部机件运转的微弱嗡鸣。张明德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门。

没有警报,没有刺耳的**。

只有一声沉闷的、气压释放般的“嗤”声,紧接着,那扇仿佛坚不可摧的金库大门,竟然无声无息地向侧面滑开了一道刚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开了。

张明德僵在原地,大脑有瞬间的空白。成功了?就这么简单?二十年来象征着绝对安全和秩序的壁垒,竟然被他用如此“儿戏”的方式打开了?巨大的荒谬感和随之而来的恐惧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踉跄着侧身挤进门缝。金库内部空间不大,但顶灯在他进入的瞬间自动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了一排排冰冷的金属货架,上面整齐码放着如同砖块般的钞票捆。空气里弥漫着新钞的油墨味和旧钞特有的陈旧纸张气味,浓郁得让人窒息。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向最里面那个标记着“待销毁”的区域。那里堆放的钞票捆,颜色略旧,封条也与流通钞不同。他迅速抽出其中二十捆,动作快得近乎粗暴。他不敢看那些钱,仿佛它们烫手。

他蹲下身,将饭盒放在地上打开,里面空空如也。他拿起一捆旧钞,熟练地撕开封装带,手指颤抖着,开始数出一半。他的动作一开始还很生涩,但很快变得机械而迅速,仿佛在进行一项与己无关的工作。一半留下,重新捆好,放回原处,尽量保持原样。另一半,塞进饭盒。一捆,两捆,三捆……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时而是一片空白,时而又闪过母亲的脸,时而又是手铐和监狱的铁窗。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他不敢停,也不敢想,只是麻木地重复着抽钱、分包、装盒的动作。

饭盒渐渐被填满,越来越沉。当最后一叠半捆的旧钞被塞进去,盖子几乎要合不拢时,他停了下来。刚好三十万。他掂量了一下饭盒的重量,这沉甸甸的,是他母亲的命,也是他通往地狱的单程票。

他迅速将动过的钞票捆重新摆放,尽量使其看起来未被触碰。然后,他抱起那个装满“希望”与“罪恶”的饭盒,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金库。

重新关上金库大门的过程同样顺利。维护模式退出,绿灯重新亮起,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个被重新按回去、但似乎比之前更松动了些许的金属挡板,无声地见证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

张明德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短暂的肾上腺素飙升过后,是铺天盖地的虚脱感和巨大的后怕。他环顾四周,黑暗中的每一个阴影都像是潜伏的监视者。

不能久留。

他强行挺直身体,将饭盒紧紧抱在怀里,用制服外套遮掩着,脚步虚浮却快速地走向员工休息室。他将饭盒锁进了自己的更衣柜最深处,那把小小的锁头,此刻仿佛能锁住他全部的罪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张明德一生中最漫长、最难熬的时光。他像一具被上了发条的木偶,机械地完成着巡视任务,但耳朵却时刻竖起着,捕捉着任何一丝可能的异常声响。每一次对讲机里传来的静电噪音,都能让他心惊肉跳。他不停地看表,盼望着黎明快点到来,又恐惧着天亮的到来。

清晨六点,白班的同事前来接班。交接过程平常得令人窒息。同事打着哈欠,抱怨着昨晚的球赛,丝毫没有察觉张明德的异常。张明德勉强应付了几句,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他几乎是逃离了银行。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吹在他汗湿的背上,激起一阵寒颤。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了医院。怀里抱着的,不再是那个冰冷的饭盒,而是一个用报纸严严实实包裹好的、沉甸甸的纸包。

在医院缴费窗口,当他把那包还带着金库阴冷气息的钞票递进去时,他的手抖得厉害。收费员熟练地拆开报纸,清点,打印票据,整个过程面无表情,公事公办。

“三十万,收讫。手术安排在今天下午,去那边办手续。”收费员将一张缴费凭证和病历本推出来,声音平淡无波。

张明德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它重逾千斤。上面清晰地印着“预缴金额:300,000.00”。这不是缴费凭证,这是他的卖身契。

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前,紧紧握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明德,你脸色怎么这么差?钱……钱是哪来的?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张明德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抚地拍着母亲的手背:“妈,您放心。是……是我找老战友借的,他发了财,肯帮忙。您安心做手术,一切都会好的。”

他看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门上“手术中”的灯牌亮起刺目的红光。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走廊的长椅上,巨大的疲惫和如影随形的恐惧终于彻底将他吞噬。

他做到了。他救了母亲。

但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空虚和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像阴云一样笼罩在他的头顶,挥之不去。

他闭上眼,银行金库那惨白的灯光和医院走廊这刺目的红光,在他眼前交替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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