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十年,妻子姜月病故。临终前,她拉着我的手,眼里没有不舍,
只有解脱和一丝疯狂的祈求。“沈毅,如果能重来……你能不能帮我追陆晏?我这辈子,
最后悔的就是当初赌气嫁给了你。”陆晏,我过命的兄弟,我最好的战友。
我曾以为我们是天作之合,是军区大院里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原来,我引以为傲的爱情,
不过是她对另一个男人爱而不得的退而求其次。我这个瘸腿的战斗英雄,在她眼里,
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01“咳……咳咳……”病床上的姜月剧烈地咳嗽起来,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架。我连忙俯下身,轻轻拍着她的背,
声音是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月月,慢点,慢点。”她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那双曾像含着一汪秋水的眼睛,此刻浑浊不堪。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枯瘦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沈毅……”“我在。”我把她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想用我的温度给她一点力量。
我们结婚三十年,从我这个瘸腿的毛头小子,到今天两鬓斑白的副师级干部,
她陪我走过了所有的风风雨雨。她是军区大院里最有名的贤内助,
是人人称赞的“军嫂之光”,更是我沈毅这辈子的骄傲。我以为,
我们是这世上最恩爱的夫妻。直到她开口,将我三十年的信仰,砸得粉碎。“沈毅,
若有来生……你能不能,帮我追陆晏?”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是被手榴弹在耳边炸开。
陆晏?我最好的兄弟,过命的战友,那个在战场上把只剩半条命的我背下来的男人。
我看着姜月,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可她没有。她的眼神里,
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燃烧着最后生命力的疯狂和祈求。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一赌气,就嫁给了你。
”“我以为我可以的,我以为时间长了,我能忘了她……可我忘不了。”“每次他来家里,
看你俩称兄道弟,我的心就跟被刀割一样。我对他好,给他家的孩子织毛衣,
给他妻子送我们家乡的特产,其实都是为了……为了能离他近一点。”“沈毅,你是个好人,
是我对不起你。”“你放过我吧,下辈子,让我为自己活一次,好不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抓着我的手也渐渐松开。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心跳的曲线,
从剧烈的起伏,慢慢变成一条刺眼的直线,发出“滴——”的长鸣。我僵在原地,
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我曾以为,我们是双向奔赴,是命中注定。现在才知道,
我不过是她爱情故事里,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有些可笑的配角。我这个瘸腿的战斗英雄,
用一生的时间,为她和另一个男人的爱情,站了一辈子岗。
门口传来女儿焦急的哭喊声:“爸!妈怎么了?医生!医生!”我缓缓地,一根一根地,
掰开她还残留着余温的手指。冷漠地,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02我和姜月的相遇,
充满了那个年代特有的英雄主义色彩。那年,我在边境任务中为了掩护战友,
被地雷炸伤了腿。命是捡回来了,但右腿却留下了永久的残疾。从前途无量的侦察连长,
变成了后勤部门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把自己关在病房里,不见任何人,包括我最好的兄弟陆晏。我觉得自己废了。一个瘸子,
还有什么未来可言?是姜月,像一道光,蛮不讲理地照进了我黑暗的世界。
她是负责照顾我的护士,长得漂亮,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好听。
她好像一点也不怕我这个浑身带刺的“黑脸神”。我冲她发脾气,让她滚。她就端着饭盆,
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沈连长,人是铁饭是钢,你跟谁过不去,别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呀。
这可是我特地找炊事班给你开的小灶,排骨炖玉米,香着呢!”我把她递过来的药打翻在地。
她也不生气,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一点一点把药片捡起来,然后转身去重新配药,
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一颗大白兔奶糖。“良药苦口,吃完药吃颗糖,就不苦啦。
”她剥开糖纸,把那颗白胖的奶糖塞进我嘴里,甜腻的奶香味瞬间在口腔里化开。我的心,
也跟着化了。出院那天,陆晏来接我。他看着一直忙前忙后帮我收拾东西的姜月,
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挤眉弄眼地说:“可以啊你小子,因祸得福,
这是把医院里最漂亮的一朵花给摘到手了?”我老脸一红,嘴硬道:“胡说什么,
人家就是热心。”陆晏“啧”了一声,“我可听说了,姜护士对谁都客气,但这么上心的,
可就你一个。她看你的眼神,都能拉出丝来。你个木头疙瘩,别辜负了人家姑娘一片心意。
”那天,我看着姜月在夕阳下对我挥手告别,她的笑容比晚霞还要灿烂。我这个瘸腿的废人,
真的能配得上这么好的姑娘吗?我心里充满了自卑和不安。可我,
又实在抗拒不了她给的温暖。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提亲那天,
媒人把我的情况一说,姜月的父母脸上有些犹豫。毕竟,
谁愿意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一个瘸子呢。是姜月自己站了出来,斩钉截铁地说:“我嫁。
沈毅是英雄,能嫁给他,是我的福气。”那一刻,我在心里发誓,我沈毅这辈子,
就算豁出命去,也一定要让姜月过上好日子,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她不是不怕我发脾气,她只是不在乎。她不是非我不可,她只是需要一个英雄丈夫的头衔,
来掩盖她那份说不出口的爱意。而我,就是那个最合适不过的、可悲的挡箭牌。
03我们的婚礼办得很简单,就在部队的小礼堂里。没有华丽的婚纱,没有贵重的戒指,
只有战友们善意的起哄和祝福。司仪问姜月:“你愿意嫁给沈毅同志,
无论他将来是富贵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对他不离不弃吗?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确良连衣裙,看着我,眼睛亮得惊人,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那三个字,我记了一辈子,也当真了一辈子。婚后,我们住进了家属大院。起初,
我还是那个阴郁的样子。腿脚不便让我变得格外敏感,
我总觉得大院里的人都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笑话我一个大男人要靠老婆照顾。我不爱出门,
也不爱和人说话。姜月却把我们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晚上雷打不动地用热水给我烫脚、**那条僵硬的伤腿。
她从不抱怨,也从不嫌弃。大院里的军嫂们都羡慕我,说我娶了个仙女回家。
张嫂子是个快人快语的,有一次拉着我的手说:“沈毅啊,你可真是好福气。
我们家老张要是腿脚不好,我可没姜月这耐心伺候他。”我嘴上不说,心里却甜得冒泡。
是啊,我何德何能,能得到姜月如此的垂青。我开始慢慢尝试着走出阴霾。
我接受了组织的安排,在后勤部门踏踏实实地干活。虽然不能再上一线,
但能为部队做点贡献,我心里也踏实。我开始学着对姜月笑,学着跟她说些工作上的趣事。
她总是安静地听着,眼里的温柔像是能把人溺毙。她还很有能力,很快就和军嫂们打成一片。
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热衷于东家长西家短,而是组织大家一起学习,读报纸,
甚至还说服了领导,在家属院旁边开辟了一块菜地,让军嫂们既能打发时间,
又能给家里添点菜。整个大院的风气,都因为她而变得积极向上。她成了大院里的“名人”,
我的“贤内助”。人人都说,沈毅能娶到姜月,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我以为,是我的爱和她的善良,让我们成为了彼此的救赎。现在我才明白,她对我好,
或许只是出于一个护士的职业习惯,又或许,是出于一份愧疚。她把对陆晏的爱意深埋心底,
然后用“贤惠”和“善良”做了一件完美的外衣,披在了身上。她骗了所有人,
也骗了我三十年。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三件事:我的军功章,我的妻子,我的兄弟。一夜之间,
后两样,都成了一个笑话。04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曾经被我忽略的细节,
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每一个都像是一根针,狠狠扎在我的心上。我记得,
陆晏被提拔为全军最年轻的团长那年,意气风发,前途无量。部队里为他开了庆功会,
我和姜月也去了。那晚的陆晏,是全场的焦点。他穿着笔挺的军装,
肩膀上的杠和星闪闪发光,身边围满了敬酒和道贺的人。我因为腿脚不便,
只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姜月坐在我身边,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陆晏的身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痴迷和……悲伤。我当时只觉得有些奇怪,
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了?不舒服?”她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猛地回过神,
对我勉强地笑了笑:“没,没什么。就是觉得……陆大哥真厉害,是真正的大英雄。你以前,
也该是这样的。”她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带着一丝叹息。我心头一刺,
那根名为“自卑”的刺,又开始隐隐作痛。是啊,如果我的腿没瘸,站在那里的,
或许就是我。我沉默地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失落,
连忙解释道:“沈毅,我不是那个意思,在我心里,你也是大英雄。”我以为她在安慰我,
便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她那句“你也该是这样的”,哪里是在为我惋惜,
分明是在为她自己惋惜。惋惜她爱上的那个男人,身边已经站了别人。而她,
只能和一个瘸子绑在一起,远远地看着。还有陆晏结婚的时候。
他的妻子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漂亮又活泼,两个人站在一起,般配得像画一样。婚礼上,
姜月一直很沉默。我以为她是不习惯这种热闹的场合。敬酒的时候,
陆晏带着新婚妻子走到我们这一桌。“老沈,弟妹,谢谢你们来。”陆晏笑得春风得意。
我举起杯:“说的什么话,你结婚我能不来吗?祝你们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姜月也端起酒杯,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看着陆晏的新娘,嘴唇动了动,
最终只说出了一句:“……祝你们幸福。”那晚回家后,她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很久。
我以为她喝多了不舒服,在外面敲门:“月月,没事吧?”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眼睛红红的,说:“没事,就是有点想家了。”我信了。我还抱着她,笨拙地安慰了她半天,
跟她说以后我就是她的家人,我会一辈子对她好。她在我怀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哭着。
我当时还心疼得不行,觉得是自己没本事,让她受委屈了。原来,她不是想家,
她是在哀悼她死去的爱情。她哭的,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娶了别的女人。而我,
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却像个傻子一样,抱着她,承诺着一个她根本不稀罕的未来。
05女儿出生后,我觉得我的人生彻底圆满了。我给她取名叫“安安”,
希望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姜月抱着孩子,轻轻摇着,说:“不好听,太普通了。
”她沉吟了片刻,说:“叫‘望舒’吧,沈望舒。你不觉得很好听吗?”望舒?
我一个大老粗,哪懂这些。但只要是她起的,我都觉得好。“好听,就叫望舒。
”我看着她温柔的侧脸,觉得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她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