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洲看着眼前的烂摊子，太阳穴突突直跳。
被砸断的盘龙石柱，满地的碎石，还有那个躺在殿门口脸肿得像猪头，已经昏死过去的内门首席李牧。
以及正死死抱着自己大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罪魁祸首。
他万年古井无波的道心第一次生出了“头痛”这种凡人才有的情绪。
“爹爹！呜呜……他骂萌萌是野种，还打萌萌的人……爹爹……”
顾萌萌哭得声嘶力竭，小脸埋在顾寒洲的白袍上，眼泪鼻涕蹭了一大片。
那琉璃般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抬眼看他时里面全是委屈和恐惧，仿佛一只被恶犬欺负了的小奶猫。
顾寒洲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在对上这双眼睛的瞬间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她不该打人？可她正哭诉着自己被人辱骂。
说她下手太重？可他闭关前才亲口说过：“谁让你不开心，爹爹给你做主。”
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没舍得对怀里的小东西说一句重话。
罢了。
他弯腰将顾萌萌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在碰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抱着女儿目光冷冷地扫过全场。
“李牧挑衅在先，以下犯上，罚思过崖面壁百年，废去内门首席之位。”
那些原本还想为李牧求情的弟子瞬间噤若寒蝉。
而刚刚赶来正准备看好戏的几位亲近林清雪的长老更是脸色一变。
这判决何止是偏袒！简直就是不分青红皂白！
可对上顾寒洲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眸，他们却连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仙尊之威，无人敢逆。
“至于王小虎，”顾寒洲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外门弟子身上，“忠心护主，即日起升为内门弟子，随侍本座左右。”
王小虎猛地一个激灵，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他，一个炼气期的外门弟子就这么……一步登天了？
他看着抱着小宗主、神情冷漠的仙尊，又看了看仙尊怀里那个悄悄从爹爹肩膀探出头对他挤了挤眼睛的小小身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与狂热涌上心头。
他“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磕头。
“弟子王小虎誓死效忠宗主！效忠代宗主！”
顾寒洲抱着女儿转身走入内殿，留下一地狼藉和一群心思各异的长老弟子。
他觉得不能再放任女儿这么“野”下去了。
她戾气太重，手段狠辣，完全不像个仙道子弟。
必须引导她走上正途。
内殿中，顾寒洲将顾萌萌放在蒲团上，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萌萌，从今日起爹爹亲自教你修行。”
他心想，女儿天资聪颖到近乎妖孽，若是学了正统仙法定能洗去那一身戾气，成为真正的仙门贵女。
顾萌萌歪着小脑袋，大眼睛眨了眨，乖巧地点头：“好呀，爹爹教什么，萌萌就学什么。”
顾寒洲心中欣慰，他决定从最基础，最中正平和的《引气诀》开始。
此法诀是天衍宗的入门心法，旨在温和地引导天地灵气入体，淬炼经脉，虽然速度缓慢，但根基最为扎实，绝不会走火入魔。
他将法诀的运行路线、吐纳法门仔仔细细地讲解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样萌萌，你试着感受一下。”
顾寒洲满怀期待地看着女儿。
以她的悟性想必很快就能引气入体，那种仙灵之气涤荡身心的美妙感觉定能让她爱上仙道修行。
顾萌萌听完小嘴一撇，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太慢了！”
她奶声奶气地抱怨道:“这么一丝一丝地抽，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打死？”
顾寒洲：“……”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又上来了。
还没等他开口纠正女儿这危险的想法，顾萌萌已经自顾自地盘腿坐好闭上了眼睛。
“爹爹你看好了，萌萌觉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可以改一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小小的身体上比划了几个位置。
那是几处极其凶险的煞气穴窍乃是魔道功法中才敢触碰的禁区！
顾寒洲脸色大变正要出声阻止。
可已经晚了。
只见顾萌萌小手捏了一个古怪的法印，下一秒整个内殿的风云突变！
原本温和流淌的天地灵气像是受到了什么恐怖的吸引，瞬间变得狂暴起来！
它们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巨大龙卷漩涡，疯狂地朝着顾萌萌那小小的身体里灌去！
那不是吸收，是吞噬！是掠夺！
其修炼速度比原版的《引气诀》快了何止百倍！
顾寒洲彻底看呆了。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顾萌萌不仅逆转了《引气诀》的运行路线，更是在其中加入了几个他闻所未闻的魔道节点，将一部平和的仙法硬生生改成了一部霸道无比的吞天魔功！
可诡异的是如此狂暴的灵气入体，她那小小的身体非但没有爆开，反而像是饕餮巨兽般来者不拒，将所有灵气尽数消化。
几个呼吸之间顾萌萌便睁开了眼睛，小脸上满是意犹未尽。
她伸出一根**嫩的手指对着殿角一块用于测试弟子修为的，坚硬无比的玄铁试炼石，随手一指。
“咻！”
一道由精纯仙灵之气构成，却又夹杂着一丝诡异黑芒的指风激射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块足以承受金丹期修士全力一击的试炼石在被指风触碰的瞬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
连一点碎渣都没剩下。
整个内殿死一般的寂静。
顾萌萌收回小手，仰起粉雕玉琢的小脸，一脸“快表扬我”的表情看着已经彻底石化的爹爹。
“爹爹，你看，这样是不是杀人更快？”
顾寒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了什么？
仙法？魔功？
不，都不是。
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将仙魔二道完美糅合，并且效率和杀伤力都远超他认知极限的“歪理邪说”！
万年来他所坚信的仙道至理，他所恪守的正邪之别在女儿这随手一指的“魔改”面前显得如此迂腐、可笑、不堪一击。
他第一次对自己坚持了万年的“正道”产生了动摇。
这真的是唯一的真理吗？
就在顾寒洲的世界观即将崩塌重组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
“宗主！不好了！宗门小比上出事了！”
一名内门弟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
“王小虎师兄……王小虎师兄他……他被林清雪师叔的亲信弟子赵乾用禁器‘碎骨钉’重伤，金丹……金丹欲碎！”
“轰！”
顾寒洲脑中一阵轰鸣。
又是林清雪！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到怀里的小人儿身体猛地一僵。
他低头看去。
只见顾萌萌脸上那副天真烂漫、等待表扬的笑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足以冻结神魂的冰冷。
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睛里再无半分孩童的纯真，只剩下滔天的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气。
“敢动本座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很奶，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