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献给山神的“新娘”,齐安偷偷将下山游历的世子傅云舟藏在心底十年。
他替山神行云布雨,受尽村民的孤立与敬畏,只为换取傅云舟每年一次上山时,
那片刻的温柔注视。直到傅云舟率军踏平了神山,将他从祭坛上拉下,却在他耳边说,
他心悦的一直是与齐安齐名的“河神新娘”齐墨。齐安才明白,傅云舟不是来救他的,
他只是来铲除一个功高盖主的“伪神”,好为他心上人一统此地信仰铺路。
所以苦难的修行全让他做,虚伪的神性全让他担。直到齐安的神力耗尽,
在信徒的背弃中衰亡,傅云舟才发现,原来所谓山神,真的会死。而他消散前,
用最后的神力传出的心声响彻山谷。「傅云舟,我原以为人与神的爱恋是天地间最大的阻碍,
可原来,只是因为那个人不是我。」1.傅云舟的兵马围住神山时,
山下的村庄正遭受着百年不遇的旱灾。土地龟裂,河床见底,村民们绝望的祈求声,
像干枯的藤蔓,缠绕着我的神殿。我站在祭坛上,赤着脚,
白色的祭祀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作为献给山神的“新娘”,行云布雨是我的职责。
十年了,我早已习惯了这种被敬畏又被孤立的生活。村民们需要我的神力,
却又惧怕我这非人非神的身份,从不敢靠近。我唯一的慰藉,是傅云舟。
那个十年前在山中迷路,被我所救的少年世子。他每年都会以上山祈福为由来看我一次。
他会带给我山外的奇闻异事,会温柔地看着我,夸赞我祭祀服上的云纹绣得好看。
那片刻的注视,是我撑过三百多个孤寂日夜的唯一光亮。我以为,他心里是有我的。
所以我心甘情愿地替山神承担所有苦厄,引雷电淬炼神骨,受冰霜洗涤神魂。
只为让这片土地风调雨顺,让他治下的子民能够安居乐业。我以为,他这次率军前来,
是在这场大旱中,来求我降下甘霖的。或许,也是来接我走的。怀着这样卑微的期待,
我耗尽了体内近半的神力,引来乌云,汇聚水汽。豆大的雨点砸落,
干涸的土地瞬间升腾起白色的烟。村民们爆发出喜悦的欢呼,那欢呼声里,
却夹杂着兵甲碰撞的铿锵。我耗力过度,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雨幕中,
傅云舟身着玄色铠甲,一步步登上祭坛。他的身后,跟着他最精锐的亲兵。
村民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曾经对我敬畏的眼神,此刻充满了狂热与崇拜。2.「阿安。」
傅云舟开口,声音被雨声冲刷得有些模糊。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
可眼神里却没有了往日的温柔。那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跟我走吧。」他说。我心头一颤,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我伸出手,
想去握住他向我伸来的手。可他的手却没有一丝暖意,攥住我手腕的力道,像是铁钳。
他将我从三尺高的祭坛上,粗暴地扯了下来。我踉跄着摔在他怀里,额头撞上他冰冷的铠甲,
生疼。「傅云舟,你……」「齐安,」他打断我,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带着残忍的清晰,「你做得很好。」我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他却笑了,
那笑容里满是算计与漠然。「十年的供奉,神山的神力被你耗得差不多了。如今,
这山再也无法成为我一统信仰的阻碍。」我的血液,一寸寸冷了下去。「你……说什么?」
「我说,」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扎进我的心口,
「我心悦的一直是与你齐名的‘河神新娘’,齐墨。」轰隆一声,天际划过一道惊雷,
照亮他冷酷的侧脸。也照亮了我瞬间惨白的脸。「河神新娘……齐墨?」我喃喃自语,
觉得荒唐又可笑。山神与河神,一向是这片土地上并存的信仰。山神掌管风雷,
威严可畏;河神掌管水泽,温和亲近。我与那素未谋面的河神新娘齐墨,也因此齐名。
可我从未想过,傅云舟的目标,是我。不,他的目标是神山。「傅云舟,
你不是来救我的……」我的声音在发抖。「救你?」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只是来铲除一个功高盖主的‘伪神’,好为我的心上人一统此地信仰铺路。」伪神。
他叫我伪神。我替山神行云布雨,庇佑这方水土十年,换来的,竟是这两个字。
村民们围了上来,他们不再畏惧我。一个胆大的妇人,捡起地上的石子,朝我扔了过来。
「打死这个伪神!他骗了我们十年!」石子砸在我的额角,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我没有躲。
因为比石头更伤人的,是傅云舟那双冷漠的眼睛。他松开了我,任由我被愤怒的村民们包围。
他只是个旁观者,冷眼看着我从云端跌落泥潭。3.原来,他每年上山,那片刻的温柔注视,
不是爱恋,是监视。他看我绣的云纹,是想判断我神力的精进程度。他听我讲山中岁月,
是想探查神山的灵力储备。他对我所有的好,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所以苦难的修行全让我做,虚伪的神性全让我担。我十年如一日地耗费神力,
维持着这片土地的平衡,换来的却是神山根基动摇,让他可以轻易踏平。我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为他和他心上人做嫁衣的,愚蠢的笑话。「为什么?」我望着他,用尽全身力气问道。
傅云舟没有回答,他身后走出一个和我穿着同样祭祀服的少年。那少年眉眼清秀,气质温润,
只是脸色苍白,带着一丝不忍。他就是齐墨。「兄长……」齐墨看着我,嘴唇翕动,
眼神里满是愧疚。兄长?我愣住了。傅云舟的副将上前,一脚踹在我的膝弯,
我被迫跪倒在泥水里。「世子面前,岂容你放肆!」傅云舟这才缓缓开口,
语气里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怜悯:「看在齐墨为你求情的份上,我留你一命。但从今日起,
你不再是山神新娘。」他亲手扯下我祭祀服上代表神性的云纹佩玉,扔在地上,
像是丢弃什么垃圾。那块陪伴我十年的玉佩,瞬间碎裂。与此同时,
我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了。神力正在飞速流失。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
视线也渐渐模糊。村民们的唾骂和石块还在继续。我跪在地上,承受着这一切。
我看着傅云舟走到齐墨身边,珍而重之地为他披上一件斗篷,护着他,
仿佛他是什么稀世珍宝。而我,就是那块被丢弃的垫脚石。雨越下越大,
冲刷着我脸上的血迹和泥污。我忽然想笑。我原以为,人与神的爱恋,是这世间最大的阻碍。
可原来,神也会错付。神也会,看走眼。傅云舟带着齐墨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他的军队接管了神山,我的神殿被付之一炬。我被他们关进一个破旧的囚车里,
像一个战利品,被押送下山。山下,村民们正在庆祝他们的新神。他们拥戴着齐墨,
那个被傅云舟选中的,唯一的真神。4.囚车停在山脚下那个最破败的柴房里。
我被铁链锁着,像一条狗。信仰的崩塌,让我的神力几乎散尽。
我的身体开始出现衰败的迹象,皮肤变得干枯,头发也失去了光泽。我能感觉到,
我的生命正在走向尽头。原来,所谓山神,真的会死。当信徒不再,神明便会消亡。夜里,
柴房的门被悄悄推开。来的人是齐墨。他提着一个食盒,脸上满是挣扎和痛苦。「兄长……」
他跪坐在我面前,眼圈通红,「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看着他,
这张与我七分相似的脸。现在我才明白,为何第一眼见他,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们是双胞胎兄弟。二十年前,村里遭遇山洪,巫师说需要献祭一对双生子,一个给山神,
一个给河神,才能平息灾祸。我们的父母,选择了留下看起来更健康的他,而将体弱的我,
送上了神山。我成了山神新娘,他成了河神新娘。我替山神承受风雷,他替河神享受供奉。
「傅云舟他……答应我,只是废去你的神格,不会伤你性命的。」齐墨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他当然不会亲手伤我,」我声音沙哑,「他只会看着我,
被那些曾经信奉我的人,一点点耗死。」这才是最诛心的。「为什么?」我问他,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齐墨痛苦地闭上眼:「三年前,我被对家山头的邪神所困,
是云舟救了我。从那时起,他便发誓要为我扫清所有障碍,让这片土地只有我一个神。」
所以,我就成了那个最大的障碍。「兄,兄长,你快吃点东西吧,」齐墨打开食盒,
里面是精致的糕点和肉粥,「养好身体,我再去求云舟,他会放了你的。」我看着那些食物,
摇了摇头。神力耗尽,凡间的食物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走吧。」我说。
「兄长!」「在我还当你是弟弟的时候,走。」齐墨的眼泪掉了下来,他终究还是起身,
将食盒放在我面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他前脚刚走,柴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是傅云舟的副将,李戎。他一脸狞笑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士兵。「哟,‘神明’大人,
还吃得惯吗?」他一脚踢翻了地上的食盒,粥和糕点洒了一地。「世子仁慈,留你一命。
可你这伪神,占着神山十年,总得吐出点什么来吧?」我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李戎蹲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听说山神的神力可以滋养万物,
不知道用来拓宽河道,效果怎么样?」我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们要用我最后的神力,
去为齐墨的河道献祭。李戎脸上的笑容愈发残忍:「世子有令,‘伪神’当死。不过在死前,
要把最后的神力也榨干。齐墨大人的河道需要拓宽,正好用你的神力来献祭。」
他们要用我的骨血,去铺就他心上人的成神之路。这是何等的羞辱,何等的残忍。
两个士兵上前来,解开我的锁链,粗鲁地将我从地上拖起来。我几乎没有反抗的力气,
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他们架着,往村外的河边走去。夜风凄冷,吹透了我单薄的衣衫。
我看着远处被火光映红的神山,那里曾是我的家。现在,家没了。信徒没了。
连我放在心尖上十年的人,都亲手将我推向了地狱。我的心,也跟着那座被烧毁的神殿,
化为了灰烬。5.河边,篝火熊熊。傅云舟站在岸边,玄色的铠甲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齐墨也在,他脸色惨白,看到我被拖来,立刻冲到傅云舟面前。「云舟!你答应过我的!
你说过不会伤害他!」傅云舟扶住他的肩膀,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阿墨,别怕。
只是借他一点神力,这对你,对我们的未来,都有好处。」「可他是我哥哥!」
齐墨几乎崩溃。「他也是一个窃取了神山十年气运的伪神。」傅云舟的声音冷了下来,
「这是他欠这片土地的。」我被士兵们按倒在河边的祭台上。这个祭台是新修的,
为了迎接他们的新神。而我这个旧神,将在这里完成最后的“奉献”。
李戎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我手腕上比划着:「只要放出你的神血,融入河水,
你的神力自然会去滋养河道。」我闭上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哀莫大于心死。「动手吧。
」我轻声说。李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如此配合。他狞笑着,举起了匕首。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一瞬间,齐墨突然挣脱了傅云舟,扑了过来,挡在我身前。「不要!」
匕首堪堪停在齐墨的颈前,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血珠。「齐墨!」
傅云舟脸色大变,一个箭步上前,将齐墨拉回怀里,紧张地查看他的伤口。「你疯了吗!」
他对着齐墨低吼,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我不能看着你们这么对他!」齐墨哭着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