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上海外滩W酒店，沈濭迅速办好入住手续。在林凛冲进浴室拼命搓洗身上血迹的时间里，他去楼下的精品店买来了合身的替换衣物。

“感觉好些了吗？”沈濭用柔软的毛巾，仔细地帮林凛擦干湿漉漉的头发。

林凛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稍微清明了些，轻轻点头。

“查清楚那女人的身份了？”他问，声音还有些沙哑。

“是已故宇辉建设董事长的母亲。追查宋羽流‘绑架案’的张警官告诉我的。”沈濭通过之前张警官给的名片联系了他。张警官显然已经深入调查了羽流和高纪明的关系，并掌握了参加葬礼的人员名单。

“今天看到祖父的样子……我彻底明白了。”林凛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眼神空洞，“摧毁宇辉的不是陆秘书，是祖父本人。”他无意识地又开始啃咬食指关节。

“一想到明天倒在血泊里，被祖父像垃圾一样踢开，或者躺在棺材里的人，可能就是我自己……我就浑身发冷，动弹不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深切的恐惧。

“少爷……”沈濭眼中满是担忧。

“每天都要揣摩那个怪物的心思，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被抹掉。不知道陈伯会怎么汇报我的一举一动，怀疑峰岸也是监视者……我真的受够了！”林凛突然抓起旁边的枕头狠狠摔打，发泄着积压的恐惧和愤怒。

“那老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死？十年？二十年？他活到一百岁都不稀奇！要是还要这样提心吊胆几十年，不如现在就给我一枪！我受不了了！……父亲当年，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才决定赌一把吧……”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哽咽。

沈濭的大手轻轻按在林凛单薄的肩膀上。“别怕，我会保护您。”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沈濭……”林凛别开脸。

“你都看到了……宇辉母亲是怎么死的。她中了多少枪？头部，胸口……”林凛的身体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冰冷颤抖的指尖被沈濭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

“无论来多少人，我都会挡在您前面。这副改造过的身体，就是为此而生的。”沈濭的眼神无比认真。

“别勉强了。跟你签保镖合同的不是我，是远山集团。”林凛苦涩地说。

“无论合同怎么写，我要保护的人，是您。”沈濭斩钉截铁，“所以我才接受了苏晚博士的方案。我知道所谓的‘治疗’本质是人体实验。但为了获得足以守护他人的力量，我自愿接受改造。”

苏晚提出的条件远不止成为一名超级保镖。还包括新的身份、名字、样貌，与亲人断绝联系，二十四小时待命。这是将自己完全奉献的觉悟。

“为什么……为了做个保镖，要做到这种地步？你不是因为讨厌做SP（要员警卫）才离开警队的吗？”林凛不解。

“因为我做SP时……没能保护好目标。”沈濭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沉重的愧疚。

“……他自杀了。”

那位需要他保护的高官，因深陷受贿丑闻被逼入绝境。媒体围追堵截，**者日夜喧嚣。他身心俱疲。某个清晨，被发现在家中书房，用领带悬梁自尽。

“虽然他是个脾气暴躁、对秘书和警卫都随意辱骂的**……但我既然接下了保护他的任务，这就是我的使命。结果……我失败了。在最不该移开视线的时候……”沈濭的声音低沉下去，“所以我辞去警职，去了振华安防看守运钞车。”

“运钞车事故爆炸，当我被火焰吞噬时，以为自己死定了。濒死时的人生走马灯是真的。那时……我突然想起了那位高官最后对我说的话：‘谢谢你，明天见。’”沈濭的眼神有些飘忽，“他那时……是还想活下去，期待明天？还是……已经知道没有明天了，在和我道别？永远无法知道了。”

“当我全身严重烧伤，濒临死亡时，穿着白大褂的‘魔女’出现在我面前。”沈濭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她对我说：‘如果还想做保镖，我就救你。’”

魔女自然是苏晚博士。

“我问她，如果拒绝呢？她说：‘你大概一周内会死。然后，那个只有你能保护的孩子，也会死。’”沈濭看向林凛。

苏晚口中的孩子，只有十岁，却用尽全力在虚张声势。如果沈濭不能在他成年之前一直守护在身边，他很快就会崩溃。

“……这跟威胁有什么区别！”林凛愤怒。

“是我自己选择，为了保护你而活下来的。”沈濭露出了林凛熟悉的、温和而坚定的笑容，“所以，无论合同是与远山集团还是与谁签的。我要保护的人，是你，林凛。”

“……沈濭，你脑子是不是被改造坏了？”林凛的表情介于想笑和想哭之间，复杂难言。

“也许吧。”沈濭依旧微笑着。

“……谢谢。但是沈濭，我们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林凛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悲哀。

“少爷？”沈濭不解。

“不只是你。我身边的每一任保镖……体内都被植入了炸弹。”林凛一字一句地说。

“什么？！”沈濭瞳孔骤缩，满脸难以置信。

“不信？去做个全身扫描就知道了。以前的保镖，炸弹伪装成心脏起搏器。至于你……”林凛打量着沈濭，“全身都被改造过，可能藏得更隐蔽。”

“为什么……需要装炸弹？”沈濭的声音艰涩。

“比如，处决背叛远山的保镖时，可以在他开口前解决。或者……让知道太多秘密的保镖永远闭嘴。再或者……”林凛的目光锐利如刀，“在需要抹杀我的时候，连保镖一起炸掉。炸弹的杀伤半径至少有数米。现在，只要有人按下按钮，你和我，瞬间就会变成碎片。”

“怎么可能……”沈濭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胸口，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痛苦。

“没什么好惊讶的。就像父亲和高纪明一样，我随时可能被‘处理’。这叫未雨绸缪。该惊讶的是，要把无辜的保镖也卷进来陪葬。很过分吧？这就是远山的风格。”林凛的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

沈濭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林凛：“如果……如果我的存在本身就成了威胁您安全的炸弹，那么……我是否应该立刻离开您身边？”他的声音带着决绝。

“没错。”林凛移开目光，声音冷硬。

“……我明白了。”沈濭沉默了几秒，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林凛看不懂的、温和而疏离的笑容。他站起身。

“出口在那边。”林凛指了指房门。

沈濭没有走向房门，而是径直走进了浴室。

“沈濭？”林凛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跟了过去。

推开浴室门，眼前的一幕让林凛魂飞魄散！

沈濭背对着他，右手握着手枪，枪口正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住手！”林凛失声尖叫，扑了上去！

“您刚换好干净衣服……再染上血就太可惜了……”沈濭的声音异常平静。

“谁他妈在乎衣服！我让你辞职滚蛋！不是让你去死啊！！”林凛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死死抓住沈濭持枪的手臂。

“少爷……”

“只要不做我的保镖，至少不用作为杀死我的‘凶器’被灭口！”林凛几乎是吼出来的。

沈濭缓缓放下枪，转过头，困惑地看向林凛：“难道说……少爷您之前的保镖都做不长，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指的是林凛故意恶劣对待保镖，逼他们辞职。

“是！不管是把别人卷进来，还是被卷进别人的生死……我都不喜欢！所以摆出态度让他们滚！偏偏你……不知好歹，死皮赖脸地待着不走！”林凛的声音带着愤怒和委屈。

沈濭怔住了，随即，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歉意的温暖笑容在他脸上漾开：“非常抱歉。”

“现在说这些屁话！听着，我辞退你！立刻、马上离开我！现在装作对远山的秘密一无所知，也许还……”林凛急切地说。

“太晚了。”沈濭摇摇头，眼神平静，“我已经和少爷您去了莫干山，见到了夫人。事到如今，陈管家和会长……不可能相信我一无所知。”

“啊——”林凛绝望地捂住脸，发出一声挫败的低吼。

“为了不连累少爷……我果然还是……”

“刚才炸弹的事是骗你的！”林凛猛地抬头，打断沈濭的话，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光芒，“你死了，还会有新的保镖送来！我根本……就没有安全可言！”

“那……”

“所以你不准死！不仅不能死，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林凛上前一步，双手紧紧环抱住沈濭拿着枪的手臂，仰头看着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强烈的依赖和恳求，“……那就留下来！和我一起……想办法活下去！”

“……我真的……值得你拼上性命吗？”林凛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颤抖。

“少爷？”沈濭不解。

“只要我不在了……你就安全了。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我就是不甘心就这样认命等死？为什么就是……不想去死？这就是远山血脉的诅咒吗？”林凛的声音充满了迷茫和痛苦。

“您才活了十年，想活下去是天经地义的事。”沈濭的声音无比温柔而肯定。

“……是这样吗？”林凛仿佛抓住了一根浮木，迷茫地看向沈濭。

“我放弃了。”林凛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迷茫渐渐被一种决绝的清明取代，“这样犹豫下去，永远赢不了林远山。”

沈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坚定地点头：“明白。”

“我决定，只考虑怎么让你活下去。”林凛的目光异常明亮，仿佛燃起了火焰。

“好。”沈濭郑重应诺。

林凛直直地看向沈濭，眼底第一次闪烁着坚韧不屈的光芒。那光芒如此耀眼，让沈濭微微眯起了眼，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无比安心和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