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运亲手灌我毒酒时,曾笑着拭去我嘴角血迹:「芝芝,要怪就怪你挡了婉儿的路。」
重生回订婚宴那晚,我当众撕碎婚书。他次日却跪在府外发誓:「此生非卿不娶。」
我捻着绣帕轻笑:「可惜了,我昨日刚答应嫁给反贼萧策。」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
那个未来要血洗皇城的男人勒马挑眉:「谁说我准备抢亲?」---意识回笼的瞬间,
喉咙里仿佛还灼烧着穿肠腐骨的剧毒,谢运那张温润带笑的脸近在咫尺,
指尖轻柔地揩去她唇边溢出的黑血,语气却冰冷如刀:“芝芝,要怪就怪你挡了婉儿的路。
”婉儿,柳婉儿,他那出身微贱却攀上了二皇子高枝的真爱。窒息般的痛苦攥紧了心脏,
舒芝芝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熟悉的绣缠枝莲纹的帐顶,
鼻尖萦绕着浅淡的安神香气息。她撑着身子坐起,环顾四周。这里是她的闺房,陈设未变,
窗外月色皎洁,隐隐传来前厅的丝竹喧闹。“**,您醒了?”贴身丫鬟春晓端着铜盆进来,
见她坐着,忙放下盆过来,“可是前头宴席声音太大,吵着您了?
今日是您和谢公子定亲的好日子,老爷夫人吩咐了,让您好好歇息,明日还有得忙呢。
”定亲宴?舒芝芝垂眸,看着自己莹白纤细、毫无伤痕的指尖,心口剧烈起伏。她回来了。
回到了永昌侯府与吏部尚书府联姻,她和谢运订婚的这一晚。那个她爱慕了多年,
最终却为了柳婉儿和从龙之功,亲手将一杯毒酒灌入她喉中的未婚夫。
前厅传来的觥筹交错、宾客尽欢之声,此刻听来如同催命的符咒。她掀被下床,
声音冷静得可怕:“更衣,去前厅。”春晓一愣:“**,您的身子……”“更衣!
”舒芝芝语气斩钉截铁,眼底是重燃的烈焰与寒冰。春晓不敢再劝,
连忙取来一套簇新的石榴红罗裙为她换上。舒芝芝坐到妆奁前,看着镜中尚存几分稚气,
眉眼却已初具风华的脸,亲手拿起螺子黛,将眉梢描得愈发凌厉。前厅灯火通明,宾客满座。
永昌侯舒霆与夫人正满面红光地接受着众人的恭贺。吏部尚书谢运之父谢昆也在席间,
与同僚谈笑风生。而一身锦袍,玉树临风的谢运,正端着酒杯,与几位世家子弟言笑,
目光偶尔扫过门口,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志得意满。舒芝芝的出现,让喧闹的厅堂静了一瞬。
她穿着那身过于正式甚至有些夺目的石榴红裙,乌发绾成凌云髻,步摇轻晃,
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偏偏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一步步走来,裙裾逶迤,
竟带出一种不合时宜的肃杀之气。“芝芝?你怎么来了?”永昌侯夫人诧异起身,带着担忧。
谢运也看了过来,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换上温和的笑意,走上前柔声道:“芝芝,
可是哪里不舒服?宴席嘈杂,我送你回去歇息。”依旧是那副体贴入微的腔调,
前世她就是沉溺在这虚伪的温柔里,最终万劫不复。舒芝芝避开他伸来的手,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父亲永昌侯和谢昆身上。她深吸一口气,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卷鲜红的婚书。
“父亲,母亲,谢世伯。”她的声音清亮,压过了所有杂音,“今日这订婚之宴,到此为止。
”满堂俱静。谢运脸上的笑容僵住:“芝芝,你胡说什么?”舒芝芝不再看他,
双手握住婚书两端,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猛地用力——“撕拉——!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鲜红的纸帛被她从中撕开,再撕,变成碎片,
如同残蝶,纷纷扬扬撒落在地。“我与谢运的婚约,就此作废!”“舒芝芝!
”谢昆猛地站起,脸色铁青。永昌侯又惊又怒:“孽障!你疯了不成!
”谢运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眼底是难以置信和被羞辱的怒火:“你到底在闹什么?!我们自幼定亲,
全京城都知道……”“正是因为全京城都知道,”舒芝芝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
冷冷地睨着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才要在全京城面前,撕了它。
”她环视周遭一张张或震惊、或鄙夷、或看好戏的脸,唇角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
“我舒芝芝,不做他人垫脚石,不挡他人青云路。这侯府千金,谁爱当谁当去,
这吏部侍郎夫人的位置,留给更需要它的人吧!”她意有所指,谢运瞳孔猛地一缩,
看着她的眼神第一次带了审视与惊疑。舒芝芝却不再理会这场她亲手掀起的风暴,
对着父母屈膝一礼,决绝地转身,踩着那一地破碎的婚书,在一片哗然与死寂中,
挺直脊背离开了大厅。永昌侯府大**在订婚宴上当场撕毁婚书的消息,
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永昌侯府闭门谢客,据说侯爷气得砸了一套前朝官窑茶具。
而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一身素衣、眼下带着青黑的谢运,
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永昌侯府大门外。引来无数百姓围观。“芝芝!我知道错了!
”他扬声喊道,语气痛悔,“昨日是我疏忽,惹你生气!你打我骂我都好,
只求你别拿婚约赌气!”“我谢运在此对天发誓,此生非卿不娶!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有嘲笑舒大**不识好歹的,也有感叹谢公子痴情一片的。
厚重的朱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舒芝芝一身月白常服,未施粉黛,
只在鬓边簪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绒花,扶着春晓的手走了出来。晨光熹微中,她容颜清丽,
气质冷冽,与昨日一身烈烈的红衣判若两人。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垂眸看着跪在下方,
故作深情的谢运。谢运见她出来,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语气更加恳切:“芝芝,原谅我,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舒芝芝轻轻捻着手中绣着芝兰的帕子,仿佛掸去什么灰尘,
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谢公子昨日跪求一夜,情深义重,实在令人……感动。
”谢运眼中希望刚起。便听她慢悠悠地接了下去,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离得近的围观者听清:“可惜了,你来迟一步。”她顿了顿,
在谢运骤然僵住的表情和所有人竖起的耳朵前,轻轻巧巧地抛下一句:“我昨日,
刚答应了萧策的求亲。”“萧策”二字一出,如同冰水滴入滚油,现场瞬间炸开!萧策?!
那个手握重兵、桀骜不驯,传闻中杀孽深重,连皇帝都敢当面顶撞,
日后注定要血洗皇城的镇北侯世子?!那个几乎止小儿夜啼的名字?!
谢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猛地抬头,失声道:“不可能!
他怎么会……”那个反贼,那个煞神,舒芝芝怎么敢?!怎么会?!就在这时,长街尽头,
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踏破了清晨的喧嚣,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由远及近。人群惊恐地分开一条道路。只见一队玄甲骑士簇拥着一人,疾驰而至,
为首之人勒紧缰绳,骏马扬蹄嘶鸣,稳稳停在了永昌侯府门前。阳光恰好破开云层,
落在那人身上。他穿着一身玄色窄袖骑装,墨发高束,眉眼深邃凌厉,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下颌线条如刀削斧凿,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悍戾与不容置疑的威压。正是萧策。
他高踞马上,漫不经心地扫过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谢运,
然后目光落在台阶上那个月白身影上,剑眉微挑,带着几分玩味,嗓音低沉醇厚,
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哦?”“谁说我准备抢亲?
”萧策的目光掠过地上失魂落魄的谢运,像掠过一粒尘埃,最后定格在舒芝芝身上。
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深邃的眼里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舒大**,”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周遭窃窃私语瞬间死寂,
“本世子何时向你求过亲?”这话如同冷水泼入滚油,围观人群顿时噤若寒蝉,
无数道目光在舒芝芝和萧策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惊疑、揣测,还有等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
谢运猛地抬头,眼底重新燃起一丝扭曲的希望,他就知道!舒芝芝是在虚张声势!
她怎可能攀上萧策这尊煞神!舒芝芝握着帕子的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迎着萧策那迫人的视线,微微抬了下巴。“昨夜亥时三刻,镇北侯府东北角的角门,
世子爷亲口所言,莫非忘了?”她声音清晰,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越,
却又掺着一股冷冽的笃定,“世子爷说,谢运非良配,不如跟了你。
”萧策眼底的玩味更深了。他昨夜确实路过永昌侯府附近,也确实在那个时间,
于那个僻静的角门外,勒马停了一瞬。但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话,更不记得见过她。这女人,
在扯虎皮拉大旗。用他的名头,来彻底绝了谢运的念头,
也绝了她自己可能被家族重新塞回谢运怀里的后路。有意思。
他目光扫过她纤细脖颈上微微凸起的青筋,看得出她并非表面那般镇定。但这份胆量,
这份急智,还有那份撕毁婚书、当众悔婚的决绝,
倒比京城里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矫揉造作的闺秀有趣得多。谢运忍不住尖声道:“萧世子!
您听见了?此女满口胡言,攀诬于您!其心可诛!”萧策连眼角余光都未给他,
只盯着舒芝芝,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挠得人耳膜发痒。
“哦?”他拖长了调子,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原来昨夜那个躲在暗处偷听的小老鼠,
是你。”他既未承认,也未否认,但这模棱两可的态度,足以让所有人浮想联翩。
舒芝芝心下一松,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她的“借势”。她微微屈膝:“世子爷言重了,
并非偷听,是恰巧路过。”萧策不再看她,转而睨向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谢运,
语气懒散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谢公子还跪在这里,是等着本世子请你起来?
”谢运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几步,
连衣袍上的灰尘都顾不上拍,脸色青白交错,羞愤欲死。他不敢再看舒芝芝,更不敢看萧策,
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告辞!”便仓皇钻进人群,狼狈离去。主角之一退场,
围观人群却不敢散,目光都聚焦在萧策和舒芝芝身上。萧策策马往前踱了两步,马蹄声清脆,
停在台阶下,他微微俯身,靠近舒芝芝,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胆子不小,
敢利用我。”舒芝芝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皂角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风尘味。
她抬起眼,毫不避让地迎上他近在咫尺的锐利目光。“世子爷若不允,方才便可拆穿。
”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破釜沉舟后的平静,“小女子别无长物,唯有……或许将来,
能还得起世子今日这个人情。”萧策盯着她看了片刻,
那双眼睛里没有寻常贵女见到他时的恐惧或痴迷,只有一片沉静的冰雪,冰雪之下,
又隐有烈焰灼烧过的余烬。他直起身,朗声大笑,笑声肆意张扬,
震得屋檐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下。“好!”他笑声一收,目光如电扫过永昌侯府洞开的大门内,
那些隐约窥探的身影,“那本世子就等着你还这个人情!”说罢,他猛地一勒缰绳,
调转马头。“走!”玄甲骑士们齐声应诺,马蹄声再次响起,如一阵黑色的旋风,来得突然,
去得也干脆,转眼便消失在长街尽头。只留下满地尚未融化的冰雪,一群目瞪口呆的百姓,
和站在台阶上,微微松了一口气,指尖却仍在发颤的舒芝芝。春晓这才敢凑上来,
声音带着哭腔:“**,您、您怎么敢……”舒芝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已恢复了一片清明。她转身,看向门内。永昌侯舒霆和夫人正站在那里,脸色复杂至极,
震惊、恼怒、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父亲,母亲,”她平静地开口,
“风波暂歇,我们回府吧。”永昌侯府,书房。“胡闹!简直是胡闹!”舒霆来回踱步,
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你撕毁婚书已是惊世骇俗,如今竟还敢当众攀扯萧策!
你可知那是什么人?那是连陛下都要忍让三分的煞星!是未来要抄家灭族的反贼!
你把他牵扯进来,是想让我们永昌侯府给他陪葬吗?!”永昌侯夫人也是泪眼婆娑:“芝芝,
你往日最是懂事,此番怎如此糊涂!那谢运便是有千般不好,总好过萧策那般人物!
你、你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舒芝芝安静地听着父母的斥责与担忧,
等他们话音稍歇,才缓缓跪下。“父亲,母亲,女儿并非一时冲动。”她抬起头,
眼神清澈而坚定:“谢运心有所属,乃是二皇子麾下柳参军之女柳婉儿。他与我订婚,
不过是为了借侯府之势,助二皇子成事。一旦事成,或事有不成,
我永昌侯府都是他第一个要舍弃、甚至要踩上一脚的垫脚石。
”舒霆眉头紧锁:“你从何得知?”“女儿自有渠道证实,父亲若不信,
可暗中查探谢运与柳婉儿的往来,以及他近日与二皇子府的接触。
”舒芝芝不能说出重生之事,只能以此引导,“女儿撕毁婚书,是不愿我侯府沦为他人棋子,
最后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至于萧策……”她顿了顿,
脑海中闪过前世最终血洗皇城、登临绝顶的那个身影,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父亲,
陛下年迈,诸位皇子虎视眈眈,朝局动荡已在眼前。镇北侯府手握重兵,雄踞北境,
纵使被斥为‘反贼’,其势已成。此时与他扯上关系,或许是危机,
但也未必不是……一线生机。”“更何况,今日之局,若非借他之势,谢运岂会轻易罢休?
家族之中,那些还想拿女儿婚事做文章的人,又岂会轻易放过?”舒霆沉默了。他并非蠢人,
女儿的话虽惊世骇俗,却句句戳在要害。谢运近期的动向,他并非毫无察觉。
而朝堂上的暗流汹涌,他更是心知肚明。只是他惯常明哲保身,从未想过要卷入旋涡中心。
如今,却被自己女儿一把推到了风口浪尖。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那张酷似亡妻的脸上,
没有了往日的娇憨柔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决断与坚韧。这孩子,
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你起来吧。”舒霆长叹一声,语气疲惫,“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只是芝芝,你要想清楚,萧策此人,绝非良善之辈。今日他顺水推舟,未必安了什么好心。
你借他的势,便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舒芝芝站起身,微微颔首:“女儿明白。”后果?
她早已尝过这世间最苦的后果。还有什么,比被信任挚爱之人亲手推入地狱更可怕?
与虎谋皮,固然危险。但这一次,她要做那个执鞭的人。当夜,镇北侯府,书房。
萧策卸下玄甲,只着一身墨色常服,靠在圈椅中,听着属下回报。“永昌侯府闭门不出,
舒大**回府后便被永昌侯叫去书房,具体谈了什么,探听不到。不过永昌侯之后下令,
严禁府中之人再议论今日之事。”“谢运回府后大发雷霆,砸了不少东西,
之后便去了……柳参军府后门,逗留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萧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发出笃笃的声响。“舒芝芝……”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唇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再次浮现。
一个养在深闺的侯府千金,如何能知道他与谢运、二皇子之间的微妙关系?
甚至能精准地说出他昨夜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她今日之举,看似鲁莽,
实则每一步都算计得恰到好处。撕婚书绝后患,借他之势震慑宵小,甚至在她父母面前,
恐怕也有一套能说服他们的说辞。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为情所困的女子能做出来的事。
她身上,有秘密。而且,她最后那句“还得起这个人情”,眼神那般笃定,
仿佛确信他将来必有需要她“还人情”的一天。有趣。实在有趣。“世子,
可需要属下……”下属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毕竟,被一个女子如此利用,于世子威名有损。
萧策摆手:“不必。”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光。
“派人盯着永昌侯府,特别是那位舒大**。另外,查查谢运和那个柳婉儿,
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既然舒大**送了份‘人情’过来,本世子总得知道,
这份礼,背后藏着什么。”他倒要看看,这只意外闯入棋局的小狐狸,
究竟能搅起多大的风浪。而此时的舒芝芝,正坐在妆奁前,慢慢梳理着长发。
镜中的少女眉眼沉静,眼底却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谢运,柳婉儿,二皇子……还有,
萧策。戏幕已经拉开,这一次,她绝不会再任人摆布。那些欠她的,她将一一讨回。
永昌侯府角门外的巷子,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幽深僻静。舒芝芝只带了春晓一人,
主仆二人都罩着厚重的墨色斗篷,几乎与墙角的阴影融为一体。春晓紧张得手心冒汗,
时不时探头张望巷口,又害怕地缩回来。“**,我们真的要等萧世子吗?
他、他若不来……”“他会来的。”舒芝芝的声音在斗篷兜帽下显得闷而冷静。
她赌萧策对她这个“意外”的好奇心,足以让他来这一趟。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
巷口终于传来了马蹄声,不疾不徐,只有一骑。玄色骏马踏着清冷的月光而来,
马上的萧策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骑装,未着甲胄,却自带一股沙场砺出的锋芒。
他在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勒住马,并未下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几乎隐在暗处的两个身影。
“舒大**。”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深夜相邀,
总不会是邀本世子赏月吧?”舒芝芝抬手,轻轻拉下兜帽,
露出那张在月色下愈发显得莹白清冷的脸。她没有回避萧策审视的目光,
直接道:“自然不是。今日多谢世子成全,特来道谢,并有一事相商。”“成全?
”萧策低笑一声,带着玩味,“成全你利用我?”“互惠互利而已。”舒芝芝语气平稳,
“世子今日不也顺势敲打了某些人,且得了由头,正大光明地探查谢运与二皇子的勾连么?
”萧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探究。这女子,不仅胆大,心思也敏锐得惊人。
他确实派了人去查谢运,但这动作极其隐秘,她如何得知?还是……仅仅是猜测?“哦?
那你说说,要与我商何事?”舒芝芸上前一步,离马头更近了些,仰头看着他,
月光在她眼中折射出坚定的微光:“合作。”萧策挑眉,没说话,示意她继续。
“世子手握重兵,雄踞北境,看似风光,实则身处旋涡中心,陛下猜忌,皇子拉拢,
群臣忌惮。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舒芝芝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世子需要一双在京城内、在勋贵女眷圈子里的眼睛,需要一些看似无关紧要,
却可能至关重要的消息。而我,”她顿了顿,“我需要世子的势,来摆脱一些麻烦,
以及……清算一些旧账。”“我能给世子的,
是谢运与二皇子暗中往来、结党营私的证据线索,是柳婉儿如何借助二皇子势力,
为其父柳参军铺路的具体细节。这些,想必世子的探子也能查到,但由我出面,
或由我永昌侯府旁敲侧击,会更容易,也更不引人注目。”萧策沉默地看着她,
月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
锐利如鹰隼,锁定在舒芝芝身上。巷子里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墙头枯草的细微声响。
春晓紧张得几乎要窒息。良久,萧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凭什么认为,
我会需要一个闺阁女子的‘合作’?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提供我需要的?
”“就凭我今日能站在这里,对世子说出这番话。”舒芝芝毫不退缩,“就凭我知道,
世子虽被朝野视为‘反贼’,却并非滥杀无辜、野心勃勃之徒,您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公道,
一个……不被鸟尽弓藏的机会。”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极轻,却像一根针,
精准地刺入了萧策心中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镇北侯府世代忠良,戍守北境,流血牺牲,
换来的却是朝廷日益加深的猜忌和层出不穷的掣肘。皇帝年老多疑,皇子们争权夺利,
都想将北境军权收归己用。他萧策,确实不在乎什么从龙之功,他在乎的是北境安宁,
是麾下将士不被当成棋子随意牺牲。这舒芝芝,竟似能看透他几分。“你要清算什么旧账?
”他换了个问题。舒芝芝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恨意,虽然极快隐去,
却没能逃过萧策的眼睛。“那是我的私事,与世子无关。但我可以保证,
绝不会损害世子利益,必要时,或可助世子一臂之力。”萧策忽然轻笑一声,
带着点嘲弄:“空口白牙,就想让我信你?”“三日。”舒芝芝早有准备,“三日内,
我会将谢运通过柳婉儿,向二皇子献上的一份关于漕运税银的‘建议’副本,送到世子手上。
这份‘建议’看似为国谋利,实则是为二皇子一党暗中截留税银、中饱私囊铺路。
世子可验证其真伪,再决定是否合作。”这份东西,是她前世临死前,
偶然从谢运醉酒后的话语中拼凑出的关键。后来二皇子一党确实借此敛财巨万,
也成为日后扳倒二皇子的罪证之一。现在提前揭出来,足以证明她的价值。
萧策终于收敛了脸上的漫不经心。漕运税银,此事非同小可,
若真如她所言……他深深看了舒芝芝一眼。“好。”他干脆利落地应下,“三日后,此地,
同样的时辰。若你带来的东西有价值,合作,可以谈。”说完,他不再多言,一扯缰绳,
调转马头。“舒芝芝,”马蹄声响起前,他背对着她,留下最后一句话,“记住你说的话。
若敢戏弄于我,或怀有二心,后果……你清楚。”话音未落,骏马已撒开四蹄,
载着那玄色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拐角,仿佛从未出现过。直到马蹄声彻底远去,
春晓才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带着哭腔:“**,您吓死奴婢了……”舒芝芝站在原地,
望着空荡荡的巷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与萧策对峙,
不亚于在悬崖边走钢丝。但,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她重新拉上兜帽,
遮住苍白的脸和灼亮的眼。“走吧,回去。好戏,才刚刚开始。”三日后,夜色如墨,
永昌侯府角巷。萧策依旧是单骑而来,玄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勒住马,
看着早已等在原地的舒芝芝,她依旧罩着那件墨色斗篷,像一株悄然生在暗处的兰草。
“东西。”他没有废话,直接伸手。舒芝芝从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用油纸包裹严实的册子,
递了过去。萧策接过,就着清冷的月光,随手翻了几页。越看,他眸色越深,
唇角那抹惯常的玩味渐渐收敛,化为一丝冷峭。册子里记录的,正是谢运借柳婉儿之手,
呈递给二皇子关于漕运税银改革的“良策”,条分缕析,看似为国为民,
实则处处埋着方便二皇子一党上下其手、贪墨国库的伏笔。其中几个关窍,
若非深谙户部与漕运运作之人,绝难看出其中猫腻。他合上册子,
目光锐利地看向舒芝芝:“来源?”“谢运书房暗格,我自有办法。”舒芝芝避重就轻。
她不能说是前世记忆,只能归功于“手段”。萧策盯着她看了片刻,
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破绽,最终却只是将册子收入怀中。“这东西,有点意思。
”这便是认可了她的价值。“那么,合作之事……”舒芝芝追问。“可以。”萧策干脆道,
“你需要我做什么?直接除掉谢运?”在他看来,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舒芝芝却缓缓摇头,兜帽下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不。死,太便宜他了。”她要的,
是让他身败名裂,失去所有倚仗,从云端跌落泥沼,尝尽她前世所受的苦楚与绝望。
“我要他先失了二皇子的信任,断了他的青云路。”萧策挑眉,示意她继续说。“据我所知,
二皇子近日正在暗中拉拢负责西郊大营的忠武将军,此事极为隐秘,连谢运都未必清楚全貌。
世子只需将谢运‘无意中’探知此事,并试图以此向二皇子邀功,甚至想分一杯羹的消息,
‘恰到好处’地递给二皇子即可。”二皇子生性多疑,最恨属下窥探其核心机密,
更厌恶被人挟功要挟。谢运此举,无异于触其逆鳞。萧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眼中掠过一丝赞赏。这女人,不仅狠,而且懂得诛心。“可以。”他应下,“作为回报,
你能给我什么?”“谢运失宠后,二皇子身边必定会出现权力空缺,我会尽力为世子留意,
谁最有可能补上这个位置,以及……他们接下来的动向。”舒芝芝道,“另外,
柳婉儿之父柳参军,近来与吏部一位主事往来甚密,似乎在运作升迁之事,
其中或有可供利用之处,我会设法查清。”这些都是前世发生过,或她后来才知晓的细节,
此刻说出来,分量十足。萧策点了点头:“成交。如何联络?”“若有急事,
可让春晓将信物置于西市‘锦绣阁’柜台第三格暗槽。若无急事,每旬此时,此地相见。
”“好。”萧策调转马头,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舒芝芝,记住,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船若翻了,谁也别想好过。”“世子放心,”舒芝芝微微颔首,
“芝芝惜命得很。”马蹄声远去,巷子重归寂静。春晓抚着胸口,小脸煞白:“**,
您真的要和萧世子……他太可怕了。”舒芝芸拉上兜帽,遮住眼底翻涌的寒意:“可怕的,
从来不是明处的刀剑。”数日后,二皇子府书房。一封密信被狠狠拍在紫檀木书案上。
“好个谢运!本殿下当他是个识趣的,竟敢将手伸到西郊大营来!”二皇子脸色阴沉,
眼中怒火燃烧。他拉拢忠武将军之事何等机密,谢运竟能探知,还妄想插手分权?
真是岂有此理!幕僚躬身道:“殿下息怒。此事或许是误会,
谢侍郎对殿下一直忠心耿耿……”“忠心?”二皇子冷笑,
“他是忠心地想踩着本殿下往上爬!传话下去,之前答应他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暂且搁置。
所有涉及核心机要之事,一律避着他!”“是。”谢运很快察觉到了二皇子态度的微妙变化。
原本十拿九稳的升迁被无限期推迟,几次求见二皇子都被以各种理由婉拒,
甚至连一些原本他能参与的议事,也被排除在外。他心中惶惑不安,几次试探柳婉儿,
柳婉儿也只从二皇子偶尔的抱怨中听闻,似乎是谢运“手伸得太长”,惹了殿下不快。
“我何时……”谢运百思不得其解,他近来谨小慎微,何曾逾矩?焦虑之下,
他想起舒芝芝那日的决绝和之后与萧策的“牵扯”,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竟迁怒到了永昌侯府头上。他动用吏部职权,
开始在永昌侯的门生故旧、产业经营上暗中使绊子,虽不致命,却足够恶心人。永昌侯府内,
舒霆为此焦头烂额,对舒芝芝更是埋怨:“看看你惹来的好事!
”舒芝芝却异常平静:“父亲稍安勿躁,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她提笔,写下一张短笺,交给春晓:“送去锦绣阁。”短笺上只有寥寥几字:柳参军,
吏部主事,贿银,城南当铺。几日后,
一场由都察院一位素以刚正不阿闻名的御史发起的弹劾,悄无声息地递到了御前。
弹劾对象正是柳婉儿之父,柳参军。罪名是贿赂吏部主事,妄图谋取升迁。证据确凿,
连贿银经由城南哪家当铺洗白都一清二楚。皇帝正值整顿吏治的风口,闻奏大怒,
当即下旨严查。柳参军即刻被革职查办,涉案的吏部主事也下了大狱。
二皇子本想保下柳参军这枚不算重要但用得顺手的棋子,奈何证据链完整,无从插手,
反而惹了一身骚,心情愈发恶劣。柳婉儿哭哭啼啼地找到谢运,求他设法救父。
谢运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能力捞人?只能温言安抚,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隐隐觉得,
柳家出事,与自己近来倒霉,似乎有某种联系,却又抓不住头绪。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舒芝芝,正坐在自己院中的秋千上,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兰草。
春晓兴冲冲地跑来汇报外面的消息。“**,您真是神机妙算!那柳参军真的倒了!
谢公子那边也灰头土脸的,听说二皇子彻底厌弃他了!”舒芝芝剪掉一片枯黄的叶尖,
神色淡漠。“这才只是开始。”她放下剪刀,拿起旁边石桌上另一封密信。
这是萧策刚刚通过锦绣阁渠道送来的。信上只有四个字:“北境有变。
”舒芝芝指尖微微一颤,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它缓缓燃成灰烬。风暴,要来了。而她,
已不再是前世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舒芝芝。她抬眼,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冰冷而坚定。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永昌侯府的秋日,比往年更添了几分肃杀。庭中银杏叶落了一地,
灿金覆着青砖,舒芝芝扶着春晓的手缓缓走过,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听说谢公子……谢运前日在朝会上,被御史当庭参了一本,说他‘结交内侍,窥探禁中’,
陛下震怒,当场摘了他的官帽,勒令回府闭门思过!”春晓压低声音,
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舒芝芝脚步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仿佛听到的不过是今日天气如何。那封由她授意,
通过萧策的人脉递到那位耿直御史手中的密信,果然起了作用。罪名不算太重,
却足够让多疑的皇帝心生芥蒂,也让二皇子彻底放弃了这颗不听话的棋子。谢运的仕途,
算是到头了。她走到一丛开得正盛的菊花前,俯身轻轻嗅了嗅。冷香沁入心脾。
“父亲那边如何?”“侯爷……侯爷今日气色好了不少,早上还多用了一碗粥。
”春晓迟疑了一下,“只是,侯爷似乎对**您……越发忌惮了。”舒芝芝扯了扯嘴角。
自从她“预料”到谢运会暗中对侯府产业下手,并提前让父亲做了防备,
又“巧合”地提供了几条让父亲在户部纷争中站稳脚跟的建议后,永昌侯看她的眼神,
就从最初的恼怒不解,变成了如今的复杂难言。有倚重,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这样也好。她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服从和配合。“**,
萧世子那边……”春晓还是有些担心。与虎谋皮,终究危险。正说着,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
递上一张素笺。“**,门外一个货郎让送来的。”舒芝芝接过,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遒劲的字,是萧策的笔迹:“戌时三刻,老地方。”她指尖微紧,
将纸条就着旁边的石灯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夜色深沉,角巷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
萧策这次没有骑马,独自一人负手立在墙影下,玄色常服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只有那双眼睛,在看到她时,锐利如星。“谢运倒了,你心愿已了?”他开门见山,
语气听不出情绪。舒芝芝摇头,兜帽下的脸苍白而平静:“还差得远。倒台而已,
我要的是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她顿了顿,抬眸看他,“世子此时约见,
想必不止是为了关心我的私怨。”萧策低笑一声,带着欣赏,也带着警惕。“北境军报,
戎狄异动。陛下有意派人督运粮草,安抚边军。”舒芝芝心念电转。北境是萧策的地盘,
皇帝此时派人去,名为督运安抚,实为监视试探。“人选定了?”“尚未。
二皇子举荐了工部一位侍郎。”萧策看着她,“但我觉得,
一个刚被贬黜、急于戴罪立功的吏部侍郎,或许更合适。”舒芝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让谢运去北境!去萧策的地盘!在那里,是生是死,是荣是辱,皆在萧策一念之间!而且,
远离京城,她更有无数种办法,让他“意外”地身败名裂!好一招借刀杀人,驱虎吞狼!
她心脏猛地一跳,血液有些发烫。“世子好算计。只是,如何能让陛下改变主意?
”“这就需要舒大**,‘提醒’一下永昌侯了。”萧策走近一步,气息迫人,“就说,
谢运虽有过,但其才干尚存,与其让二皇子的人染指北境兵权,
不如让一个失势无依、更好控制的人去。想必永昌侯在兵部,总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老关系。
”舒芝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好。此事我来办。”“还有,
”萧策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语气莫名低沉了几分,“此事若成,你欠我的人情,
可就大了。打算如何还?”舒芝芝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世子想要什么?
”萧策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斗篷的兜帽边缘,
动作带着一种狎昵的危险。“等我从北境回来,再告诉你。”说完,他收回手,
转身融入夜色,消失不见。舒芝芝站在原地,被他指尖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心底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蔓延开来。三日后,朝会之上,
关于北境督运人选的争论果然再起。在二皇子力推工部侍郎的当口,
一位素来与永昌侯交好的老将军出列,提出了启用戴罪之身、曾任吏部侍郎的谢运。
理由冠冕堂皇:谢运熟悉钱粮调度,且如今无党无派,正需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必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二心。皇帝沉吟片刻,想到谢运近日的“安分”,
又考虑到确实不能让二皇子势力过多渗透北境,竟准了奏。消息传到舒芝芝耳中时,
她正对镜簪上一支新得的白玉簪。镜中的少女,眉眼依旧精致,眼底却再无半分天真烂漫,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谢运三日后便要启程了。”春晓低声道。“嗯。
”舒芝芝放下簪子,拿起眉笔,细细描画。“给他准备一份‘程仪’,要……厚一些。
”春晓不解。舒芝芝唇角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总要让他,风风光光地上路才是。
”她铺开纸笔,沉吟片刻,写下一封短笺,密封好。“送去给萧世子的人。
”她将信递给春晓,“告诉他,这是第一份‘利息’。”信里,
是关于谢运几个不为人知的、与戎狄商人有过不清不楚交易的隐秘据点。这些东西,
足以让萧策在北境,有足够的理由“关照”这位督运官。谢运的北境之行,注定不会太平。
而她,在京城,也有未完的事。柳婉儿失去了父亲这个依靠,
又眼见谢运这最后的指望也将远谪,会如何呢?舒芝芸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庭院里那棵光秃秃的石榴树。前世,她就是在这棵树下,
听谢运说着“此生不负”的誓言。今生,她要让这棵树,见证所有仇敌的末路。“备车,
”她轻声吩咐,“去城西的慈安寺。”柳婉儿近日,可是那慈安寺的常客呢。是去求神拜佛,
还是……另有所图?她该去会会这位,前世踩着她的尸骨上位的“好妹妹”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这京城的棋局,她才刚刚落子。慈安寺的香火,
氤氲出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假象。古柏森森,掩映着朱红廊柱,空气中檀香浓郁,
诵经声悠远绵长。舒芝芝并未去大雄宝殿,只在一处供奉着观音的偏殿上了炷香,
便扶着春晓的手,看似随意地在寺后清幽的禅院小径间漫步。目光却如淬了冰的匕首,
无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故人”的角落。果然,在一处栽种着几株晚桂的院落月洞门外,
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柳婉儿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
发间只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色绢花,为她那份原本只是清秀的容貌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致。
她正与一个穿着体面、像是某家府邸管事嬷嬷模样的妇人低声交谈,
手里还捏着一个鼓囊囊的锦囊,正悄悄往那嬷嬷手里塞。舒芝芝脚步未停,径直走了过去。
“柳姑娘?”她声音不高,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打破了那角落的隐秘。
柳婉儿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猛地回头,看到舒芝芝的瞬间,脸上血色尽褪,
手下意识地将锦囊藏到身后,眼神慌乱了一瞬,随即强自镇定下来,
屈膝行礼:“……舒大**。”那管事嬷嬷见状,脸色微变,匆匆对柳婉儿使了个眼色,
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舒芝芝目光掠过那嬷嬷消失的方向,又落回柳婉儿身上,
唇边噙着一丝极淡的、毫无温度的笑意:“多日不见,柳姑娘清减了不少。
可是在为柳参军祈福?”柳婉儿指甲掐进掌心,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劳舒大**挂心。
家父蒙冤,小女子人微言轻,只能日日在此诵经,祈求佛祖庇佑,早日沉冤得雪。”“蒙冤?
”舒芝芝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柳姑娘真是孝心可嘉。只是,
贿赂吏部主事,证据确凿,人赃并获,这‘冤’从何来?莫非是有人栽赃陷害不成?
”她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关切,字字却如针扎在柳婉儿心上。柳婉儿呼吸一窒,
抬头看向舒芝芝,对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她自己仓皇的影子,更深处,
却是一片她看不懂的、冰冷的洞悉。她突然想起谢运近日的倒霉、父亲的突然倒台,
还有眼前之人与那位煞神萧策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上心头。
难道……都是她?不,不可能!舒芝芝一个深闺女子,哪有这等手段和心机?可若不是她,
为何她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可怕?“舒大**说笑了,”柳婉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声音干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家父若果真清白,自有水落石出之日。”“但愿如此。
”舒芝芝微微颔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她藏在身后的手,“方才那位嬷嬷,
瞧着有些眼生,不是柳府旧人吧?柳姑娘如今处境艰难,还能得人如此‘关照’,实在难得。
”柳婉儿心头狂跳,几乎要握不住那锦囊。那是她好不容易搭上的一条线,
指望能通过内务府的关系,在宫里使上劲,哪怕只是让父亲在狱中少受些苦楚。
此刻被舒芝芝点破,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是、是一位远房亲戚……”她仓促解释。“哦,远房亲戚。”舒芝芝了然地点点头,
不再追问,转而道,“说起来,谢公子不日便要启程前往北境督运粮草了。北境苦寒,
戎狄凶悍,此去……唉,但愿他能平安归来,戴罪立功吧。
”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听在柳婉儿耳中,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谢运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可能翻身的机会,虽然这机会已变得渺茫。若他去了北境,
落在萧策手里……柳婉儿不敢再想下去。看着柳婉儿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形,
舒芝芝心中并无半分快意,只有一片荒芜的冰冷。这就受不住了?前世的她,被灌下毒酒时,
可是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呢。“春晓,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舒芝芝不再看那个几乎要崩溃的身影,扶着丫鬟的手,转身离去。裙裾拂过青石板路面,
带走几片零落的桂花,香气残存,却已染上秋日的肃杀。柳婉儿独自站在原地,
看着那抹窈窕冷静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只觉得浑身发冷,那攥在手里的锦囊,
也变得滚烫而刺手。她猛地意识到,舒芝芝变了。
不再是那个被她与谢运玩弄于股掌之上、只知风花雪月的侯府千金。如今的舒芝芝,
是一把出了鞘的刀,冰冷,锋利,目标明确。而自己,似乎已经成了她的目标之一。
回府的马车里,舒芝芝闭目养神。春晓小声禀报:“**,查清了,
方才那嬷嬷是内务府副总管的一个远房表亲,专替人在宫里疏通关系,手眼颇为灵通,
但胃口也大。”“胃口大才好。”舒芝芝眼未睁,声音淡漠,“让她等着柳婉儿的‘孝敬’。
然后,找个机会,把柳婉儿贿赂宫人、妄图干预司法的消息,
‘无意中’透露给都察院那位刚弹劾了谢运的御史。”春晓心领神会:“是,**。
”这是要彻底断了柳婉儿最后的路,甚至可能将她自己也拖下水。“萧世子那边,有消息么?
”舒芝芝问。“北境军报,戎狄小股部队骚扰边境,被萧世子麾下巡边将士击退,
斩首三十余级。朝廷嘉奖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舒芝芝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萧策这是在展示肌肉,也是在为谢运的“北境之行”预热。一场“恰到好处”的胜仗,
既能彰显他的能力与忠诚(至少表面如此),也能让谢运这个督运官的到来,
显得不那么突兀。“告诉世子的人,”舒芝芝沉吟道,“谢运出发的具体路线和护卫配置,
我希望能在他们抵达北境前三日,送到我手上。”她要确保,谢运这一路,
不会太过“平静”。马车辘辘,驶过熙攘的街市,窗外是太平盛世的喧嚣,
车内是暗流汹涌的算计。舒芝芝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鲜活的人间烟火,
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前世的她,也曾是这烟火中的一员,天真,懵懂,以为岁月静好,
良人可期。而今,她亲手将这烟火踩在脚下,步步为营,
走向那条布满荆棘与血色的复仇之路。值得吗?她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眼底重新凝结起冰霜。无需答案。她只要那些负她、欺她、害她之人,付出代价。
无论代价是什么。北境的朔风,裹挟着砂砾和雪沫,抽打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
谢运裹紧了身上不算厚实的官袍,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脸色青白交加。
离京时的风光——那几大箱“程仪”带来的虚妄底气,
早已被这漫长艰苦的旅途和边关肃杀的气氛消磨殆尽。沿途驿站破败,接待冷淡,
与他在吏部时下去巡查受到的奉迎天差地别。押运的军士多是萧策麾下老兵,眼神剽悍,
对他这个“京里来的罪官”明显缺乏敬意,甚至带着隐隐的敌视。“还有几日能到北境大营?
”他第无数次探出头,问随行的校尉。校尉是个脸上带疤的汉子,闻言只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谢大人安心,路还长着呢。这北境不比京城,地广人稀,
马匪、戎狄的小股游骑时有出没,咱们得小心着走。”这话听着像提醒,
却让谢运心里更是一沉。他不由得想起离京前,柳婉儿哭肿的双眼和那句无力的“珍重”,
更想起舒芝芝那张冷若冰霜、却仿佛洞悉一切的脸。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与此同时,
北境镇北侯府,书房。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屋外的严寒。萧策一身墨色常服,
靠在铺着白虎皮的宽大座椅里,听着属下汇报粮草督运队伍的行程。
“……预计三日后抵达黑水河一带。按计划,‘饵’已经放出去了。”萧策指尖敲着扶手,
目光落在桌案上一封密信上。那是舒芝芝通过渠道送来的,
详细列出了谢运几个可能与戎狄有染的隐秘据点,其中一处,恰好在黑水河附近。
“消息确定递到那边了?”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确定。
戎狄左谷蠡王麾下的一支百人队,已经悄悄南下了,目标应该就是黑水河驿道。
”萧策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舒芝芝这份“利息”,倒是送得及时又精准。借戎狄的刀,
杀谢运的人,毁谢运的名,最后再由他萧策“及时”出现收拾残局——既除了隐患,
又得了救驾(虽然是救一个罪官)和击退戎狄的功劳,还能捏住谢运更大的把柄。一石三鸟。
那女人,心够黑,手够辣。“让我们的人准备好,”萧策下令,“等他们接上火,
打一会儿再出手。注意,‘保护’好谢大人,别让他真的死了。”死了,就不好玩了。
舒芝芝要的,显然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死。“是!”三日后,黑水河畔。风雪骤急,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运粮车队在狭窄的驿道上艰难前行。突然,凄厉的骨哨声划破风雪,
两侧山坡上冒出无数黑影,箭矢如飞蝗般落下!“敌袭!是戎狄!”护卫的军士嘶声大喊,
仓促结阵迎敌。谢运吓得魂飞魄散,死死趴在马车底部,
听着外面兵刃交击、惨呼不断的声响,浑身抖如筛糠。他怎么这么倒霉!真的遇上戎狄了!
战斗异常惨烈。戎狄骑兵凶悍异常,护卫军士虽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
防线很快被撕开一道口子。几个戎狄骑兵狞笑着朝谢运的马车冲来。“救命!救我!
”谢运惊恐万状,涕泪横流,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吏部侍郎的风度。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更加雄浑的马蹄声如同闷雷般从后方滚滚而来!一面玄色“萧”字大旗在风雪中猎猎展开!
“镇北侯府在此!戎狄休得猖狂!”如同神兵天降,玄甲骑兵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
瞬间冲入战团。为首的萧策,一杆长枪如龙出海,所过之处,戎狄人仰马翻!战局顷刻逆转。
原本嚣张的戎狄骑兵在萧策精锐的冲击下,很快溃不成军,丢下几十具尸体,狼狈逃窜。
风雪渐歇,战场上只剩下喘息和**声。萧策勒住马,枪尖还在滴血。
他驱马缓缓走到谢运的马车前,
看着那个连滚带爬从车底钻出来、官袍沾满泥雪、脸色惨白如鬼的昔日侍郎。“谢大人,
受惊了。”萧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关切。谢运扑通一声跪在泥泞中,
磕头如捣蒜:“多谢世子救命之恩!多谢世子!下官、下官……”他语无伦次,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被萧策威势所慑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萧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
尤其是在几个被俘的、伤势不重的戎狄骑兵身上顿了顿,
然后才慢悠悠地道:“谢大人运粮遇袭,本世子救援来迟,让大人受委屈了。
只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几分:“这些戎狄,似乎对我军粮草路线颇为熟悉,
直奔大人座驾而来。不知谢大人,可有什么头绪?”谢运猛地抬头,
对上萧策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忽然想起,离京前,
舒芝芝那份“厚重”的程仪里,似乎夹杂了几封来自北境、语焉不明的“问候信”,
当时他只当是寻常巴结,
秘的、与戎狄商人有过接触的据点……难道……一个可怕的、令他毛骨悚然的念头浮现出来。
是舒芝芝!一定是她!她和萧策联手做了局!那些程仪,那些“问候信”,都是诱饵!
是为了坐实他与戎狄勾结的罪名!“不!世子明鉴!下官冤枉!下官对朝廷忠心耿耿,
绝无二心!”谢运嘶声辩解,冷汗浸透了内衫。萧策却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如同看着一只在泥潭里挣扎的蝼蚁。“有无二心,查过便知。”他淡淡一句,
不再理会谢运的哭嚎,吩咐左右,“打扫战场,将俘虏和谢大人,‘请’回大营,严加看管。
并将此地遇袭之事,八百里加急,禀报朝廷。”他特意加重了“请”和“禀报”二字。
谢运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就算能活着回到京城,
一个“涉嫌通敌”的罪名,也足以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舒芝芝……萧策……他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随即又被无边的恐惧淹没。
风雪再次呼啸起来,掩盖了战场上的血腥,也仿佛要掩盖掉所有的阴谋与算计。
远在京城的舒芝芝,在收到北境传来的“粮队遇袭,谢运被俘,萧世子力挽狂澜”的消息时,
只是轻轻折起了纸条,置于烛火之上。跳动的火苗映在她平静的眸子里,幽深难测。第一步,
成了。接下来,该轮到在京城里,那位还在四处钻营的柳姑娘了。她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庭院中那棵覆了薄雪的石榴树,枝桠嶙峋,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春晓,”她轻声唤道,
“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可以送出去了。
”一份关于柳婉儿试图贿赂宫人、并暗中变卖谢运赠予的财物以筹措资金的“罪证”,
是时候让该看到的人,看到了。京城的冬,来得又快又急。昨日还只是寒风料峭,
一夜北风紧,清晨推窗,檐角树梢已挂了薄薄一层素白。舒芝芝拢了拢身上银狐裘的领口,
呵出的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春晓端着一盅刚炖好的血燕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
“**,都察院那边有消息了!有人递了铁证,
柳婉儿贿赂内务府副总管表亲、妄图为柳参军脱罪之事已然坐实!听说宫里震怒,
已下令将她锁拿入狱,与柳参军一案并审!”舒芝芝用小银匙缓缓搅动着盅内晶莹的燕窝,
神色并无波澜,仿佛听的不过是今日粥菜咸淡。“谢运那边呢?
”“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已抵京,说谢运督运粮草途中遭戎狄精锐伏击,
幸得萧世子及时救援,虽保下大部粮草,但谢运本人受惊过度,且……军报上隐约提及,
戎狄此次行动蹊跷,似对我方路线了如指掌,萧世子已‘请’谢运暂留军中,协查内奸之事。
”协查内奸?舒芝芝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萧策这罪名安得,倒是冠冕堂皇。
一个“涉嫌通敌”的嫌疑扣下来,谢运这辈子都别想洗干净。“父亲今日可去上朝了?
”“去了,侯爷天不亮就出门了。”春晓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侯爷出门前,
让奴婢转告**……说,‘风大雪急,近日无事,便在房中好好习字读书,不必外出。
’”这是让她安分些,避避风头。舒芝芝点了点头。永昌侯府在这接连两场风波中,
看似被牵连,实则因她提前铺垫,并未伤及根本,反而因谢运倒台、二皇子势力受挫,
隐隐有了更超然的地位。父亲这是既庆幸,又后怕。“知道了。”她淡淡道。用完早饭,
舒芝芝依旧坐在窗下,面前铺着宣纸,却未习字,只执笔蘸墨,在纸上随意勾勒。寥寥数笔,
一株嶙峋枯瘦、覆着残雪的石榴树雏形便跃然纸上。那是她院中的那棵。笔尖悬停,
一滴浓墨坠下,在树干位置泅开一团沉郁的黑。她看着那团墨迹,眼神空茫了一瞬。前世,
就是在这棵树下,谢运执着她的手,说待来年石榴花开,便迎她过门。
那时她鬓边簪着新摘的海棠,笑靥如花,以为一生便是如此静好。谁能想到,来年石榴未开,
她已饮下他亲手递上的毒酒。喉间仿佛又泛起那灼热的、带着铁锈味的痛楚。她猛地搁下笔,
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封的清明。仇,报了一半。
谢运身败名裂,前程尽毁,生死操于萧策之手,比死更难受。柳婉儿身陷囹圄,
与她那贪墨的父亲一同待罪,昔日倚仗的荣华与爱情皆成泡影。可为何,心头那片荒芜,
并未被快意填满,反而空落得厉害?岁末年初,几场大雪覆盖了京城的繁华与污秽。
谢运“协查”无果,但因“通敌”嫌疑难以洗清,被夺去所有官身,草职为民,永不叙用。
消息传回,谢家顷刻树倒猢狲散,昔日门庭若市的吏部尚书府,如今门可罗雀,
据说谢昆气得一病不起。柳婉儿与其父柳参军贿赂、钻营罪名确凿,判了流放三千里,
籍没家产。启程那日,天寒地冻,据说柳婉儿穿着单薄的囚衣,戴着沉重的木枷,
冻得脸色青紫,眼神呆滞,再无半分昔日楚楚动人的风姿。这些消息,如同碎雪,
零星飘进永昌侯府的高墙。舒芝芝再未出门,只在府中料理些琐事,
或是对着那幅未完成的石榴图发呆。永昌侯夫妇见她如此,只当她是被前事惊了心神,
或是少女怀春受了情伤,愈发小心呵护,绝口不提旧事。这日午后,雪后初霁,
阳光透过窗棂,在宣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春晓悄步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狭长的锦盒,
神色有些奇异。“**,门房刚收到的,说是……故人相赠。”舒芝芝目光从画上移开,
落在那个没有任何标记的普通锦盒上。“故人?”她心中微动。打开盒子,里面并无信笺,
只安静地躺着一支箭。箭杆乌黑,箭镞森冷,是三棱透甲锥的形制,
尾羽染着些许暗沉的颜色,像是干涸的血迹。是北境军中用的箭。舒芝芝拿起那支箭,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箭杆靠近箭镞的位置,刻着两个细小的字,
不仔细看几乎会忽略——谢运。她瞳孔微微一缩。这是萧策送来的。是告诉她,
谢运已死在这支箭下?还是仅仅将谢运的“结局”作为一件战利品,送给她这个“合作者”?
她握着箭杆,指节微微泛白。前世穿肠腐骨的痛苦,谢运温润带笑却冰冷刺骨的话语,
在这一刻与手中这支染血的箭奇异地重叠。没有想象中的释然,也没有预期里的狂喜。
心口那块压了太久的大石,仿佛骤然碎裂,不是轻松的解脱,
而是散落成一地更细碎、更磨人的砂砾。她最终,还是借了萧策的手,沾了血。
“拿去……烧了吧。”她将箭放回盒中,声音有些哑。春晓应声,抱着盒子退下。
舒芝芝重新看向桌上那幅石榴图,沉默片刻,再次执笔,蘸饱了浓墨,
在那团原本污浊的墨迹上,层层渲染,勾勒,竟将那团墨迹,
画成了一只停驻在枯枝上的寒鸦。鸦身漆黑,唯眼珠用朱砂点了两点红,
在一片死寂的枯枝残雪中,突兀而刺目。她放下笔,看着画中那只不祥之鸟,
看着那株再也开不出花的石榴树。大仇得报,夙愿已了。可她的人生,
似乎也随着仇敌的覆灭,被抽走了支撑,只剩下这一片白茫茫的荒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