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拿到保研资格很厉害,是吗?”陈烬的视线扫过她,“颜瓷,没有我的关系,你的申请材料连初审都过不了。”
颜瓷的手指骤然收紧。
“政法大学每年有四百七十份支教保研申请,最终名额只有十二个。”他语气平静,“你以为评选标准只是‘谁更优秀’?”
“你那个支教点,原本不在学校合作名单上,是我让人加进去的。”
“你的申请材料,是我让助理盯着送到评委会主席手里的。”
“就连你去山区的那辆车,司机也是我安排的人。”
每说一句,颜瓷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五年,你享受的所有特权——最好的导师、最高规格的竞赛支持、那些行业泰斗的引荐信——哪一样不是我的名字在背后铺路?”陈烬看着她,“你想说没有我,你也可以?”
颜瓷的嘴唇微微颤抖:“我的成绩是真的,我为孩子们做的一切也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陈烬点头,“但在这个世界上,真的东西太多了,能被看见的才有价值。”
他示意司机开车:“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去。”
“由不得你。”
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低矮的平房,颜瓷认出这是回溪镇的方向。
小镇变化不大,街道依旧狭窄,路边坐着闲聊的老人,看见这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黑色宾利,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最终停在一处老旧的居民区外。
“下车。”陈烬先推门出去。
远处传来女人的尖叫声。
颜瓷循声望去,一个穿着褪色红花袄的中年妇女正死死拽着一个年轻女孩的胳膊,女孩拼命挣扎,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嫁!妈,我求你了,我才十九岁!我不嫁给那个瘸子!”
“由不得你!”妇女一巴掌扇在女孩脸上,“王老板给了三十万彩礼!你弟弟娶媳妇就指望这个钱了!”
旁边一个叼着烟的男人蹲在门槛上,不耐烦:“哭什么哭,王老板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家里有矿,你跟了他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
颜瓷浑身冰冷。
那个女孩她认识,叫林小雨,是她的学妹,成绩很好,常年在年级前三。
“她去年……不是考上大学了吗?”颜瓷喃喃道。
“被家里撕了录取通知书。”陈烬站在她身侧,“她父母收了镇上一个矿老板的彩礼,那老板五十多岁,前年矿上出事瘸了条腿,急着娶个年轻媳妇冲喜。”
“这是违法的!”颜瓷转头看他,“暴力干涉婚姻自由,根据《刑法》第二百五十七条——”
“然后呢?”陈烬打断她,“你去报警?溪镇派出所所长是王老板的表弟。”
“你去法院起诉?林小雨的父母会作证她是自愿的,她连身份证都被扣着,怎么出庭?”
颜瓷哑口无言。
人群中,林小雨已经被人架着往一辆贴着“喜”字的面包车拖。
她哭喊着,挣扎着。
围观的邻居们或摇头叹息,或幸灾乐祸,没有一个人上前。
颜瓷想冲过去,却被陈烬一把拉住手腕。
“你帮得了她一次,帮得了她一辈子吗?”他低头看她,“就算今天你把她带走,明天她父母还是会把她绑回去,在这个地方,法条是写在纸上的,人情和权力才是活在血里的。”
面包车门“砰”地关上,引擎发动,载着女孩的哭喊声驶离。
人群渐渐散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颜瓷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看到了吗?”陈烬松开她的手,“这就是没有庇护的世界,你以为公平是理所当然的?颜瓷,公平是奢侈品,只有站在高处的人才有资格分配。”
“我要回去了。”她忽然说,声音干涩。
“还早。”陈烬看了眼天色,“有些东西,你得看清楚。”
“我说我要回去!”颜瓷猛地提高音量,转身就往镇外跑。
高跟鞋踩在坑洼的水泥路上,几次踉跄。
她干脆踢掉鞋子,赤脚往前跑,碎石硌得脚底生疼,但她不敢停。
陈烬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十米处。
颜瓷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地,手掌和膝盖擦破,血珠渗了出来。
阴影笼罩下来。
陈烬站在她面前,“认清楚了吗?”他蹲下身,用纸巾轻轻擦去她手上的血迹,“我对你的意义。”
颜瓷抬起眼,眼眶通红,却没有眼泪。
“你可以继续和我怄气。”陈烬的声音温和,“但颜瓷,不值得,你赌上全部尊严和未来,只是为了证明一个早就注定的结论——”
“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