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城十月的雨,又冷又密。沈清许从银行走出来,单薄的外套很快被雨水打湿,
她攥紧手里被拒的贷款申请,指节发白。外婆的手术费还差一大截,
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滑进脖颈,她却感觉不到,心里只剩一片麻木的冰凉。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滑到她面前,停下。车门打开,先是一把黑色的伞撑开,
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弯腰下车,银行行长亲自等在门口,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沈清许下意识地让到一边,低头想匆匆离开。就在擦肩的瞬间。那个被簇拥着的男人,
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很轻,几乎没人发现,但他的目光,却像实质一样,
穿透绵密的雨帘,落在了她身上。沈清许有所感应地抬头。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雨声,行长的寒暄声,都模糊远去。沈清许看到一双极深的眼睛,漆黑,沉静,
像不见底的寒潭,男人的五官凌厉分明,下颌线绷得很紧,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
站在那里,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很英俊,但也很冷,冷得让人心生畏惧。
沈清许确定自己不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她收回目光,拉紧湿透的衣领,埋头冲进了雨里。
陆铭站在原地,看着她狼狈跑远的背影,消失在街道转角。“陆总?这边请。
”行长小心提醒。陆铭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他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收紧,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是她。沈清许。她竟然,完全不记得他了。稍许回神,他迈步走进银行,
面色如常,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沈清许跑回狭小的出租屋,浑身湿透,她换下湿衣服,
看着窗外连绵的秋雨,心里一片茫然。手机响起,是医院护工的电话,
委婉地提醒手术费要尽快凑齐。挂了电话,无力感像潮水将她淹没,她滑坐在地板上,
抱住膝盖。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打了进来。沈清许犹豫了一下,接起。“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没什么温度。“是沈清许**吗?”“我是,
您是哪位?”“陆铭。”沈清许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一无所获,“对不起,我不认识您,
您是不是打错了?”电话那端的呼吸似乎重了一分。“一个小时前,江城银行门口。
”他提示。沈清许想起来了,是那个气场很强的男人。“原来是您,请问有什么事?
”她更加困惑,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找上她。“听说你需要一笔钱。
”陆铭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可以帮你,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和我结婚,协议婚姻。”沈清许惊得差点扔掉手机,“……什么?
您是在开玩笑吗?”“我从不开玩笑。”陆铭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我需要一位妻子应付家族,你需要钱,各取所需,很公平。”沈清许脑子很乱,
“为什么是我?”电话那头,陆铭站在顶楼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雨中的城市,眼神晦暗不明。
为什么是她?因为他用了十年时间,才终于能站在一个足够高的位置,高到可以俯视她,
高到可以……将她重新拉回自己的世界。哪怕是用一种,看似屈辱的方式。但他开口,
声音依旧冰冷。“因为你合适。”他顿了顿,补充道,像一记重锤,“或者说,
你现在的处境,没有太多选择,不是吗?”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沈清许的软肋,
外婆的病容,医院的催促,像电影画面在她眼前闪过。她沉默了。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2翌日下午,沈清许站在一家格调极高的餐厅门口,她穿着唯一一件还算得体的连衣裙,
与周围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服务生领她走向靠窗的位置,陆铭已经在那里了,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昂贵的手表,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
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正在看文件,侧脸专注而疏离。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目光平静地扫过沈清许,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合作方。“坐。”他合上文件,
语气简洁。沈清许在他对面坐下,手心微微出汗,她鼓起勇气开口,“陆先生,
关于昨天电话里说的事……”“先点餐。”陆铭将菜单推到她面前,打断了她,
他似乎并不急于切入正题。沈清许哪有心思吃饭,她随意指了一个,
陆铭对侍者报了几个菜名,显然对这里很熟。餐点很快上来,精致的食物摆在眼前,
沈清许却毫无胃口。“陆先生,我不明白,”她放下刀叉,直视着他,“您这样的人,
为什么会找我协议结婚?我们甚至不认识。”陆铭切牛排的动作顿了顿,
银质餐刀在盘子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抬眼,黑眸深不见底。“认识与否不重要,
重要的是需求匹配。”他放下刀叉,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我需要一位妻子,应付家族催婚,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需要钱,救你外婆,
很简单的一场交易。”“只是交易?”沈清许追问。“不然呢?”陆铭反问,
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是嘲讽,“沈**以为是什么?”沈清许脸一热,有些难堪,
“我总要知道具体条件,我要做什么?期限是多久?”“期限一年。”陆铭语气公事公办,
“这一年里,你需要住进我指定的地方,在必要的家庭场合配合我,扮演好陆太太的角色,
对外,我们是夫妻,对内,互不干涉。”他从西装内袋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沈清许面前,
“这是协议,你看一下。”沈清许拿起那份协议,条款清晰,
甚至详细规定了双方的权利义务,包括那笔足以覆盖外婆手术费和后续疗养的费用,
严谨得像一份商业合同。一条条款映入眼帘,协议期间,双方需保持感情和身体上的忠诚。
她注意到,陆铭在“身体忠诚”几个字下面,用了加粗的笔触,她的心莫名一跳。
“为什么加粗这一条?”她忍不住问。陆铭看着她,眼神幽深,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我不喜欢麻烦,感情纠葛是最大的麻烦,所以,规矩先立好。
”他话里有话,沈清许感觉到了,却听不懂其中的深意。“一年后,协议自动解除,
你会得到你需要的,我们两清。”陆铭补充道,声音冷硬。
沈清许低头看着协议末尾的签名处,空白一片,等着她落笔,只要签下名字,外婆就得救了,
可她握着笔的手,却在微微颤抖,这真的只是一场交易吗?为什么她总觉得,
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里,藏着别的什么东西。“我可以考虑一下吗?”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可以。”陆铭没有强求,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视线转向窗外,“但你还有更多选择吗?
”这句话,和昨天电话里如出一辙,精准,冷酷,直击要害。沈清许的手指捏紧了,是的,
她没有选择了,外婆等不起。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墨点,
她抬起头,看向陆铭,眼神里带着最后的坚持。“陆先生,我需要钱,但我有底线,
协议里的义务我会履行,但仅限于协议内容。”她在试图捍卫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
陆铭与她对视,几秒后,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可以。”沈清许不再犹豫,在协议上,
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写完最后一笔,她放下笔,感觉用尽了所有力气。
陆铭看着那份签好字的协议,目光在她清秀的签名上停留片刻,然后,他收起协议,
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明天,我会派人接你搬家。”他说完,起身离开,背影决绝,
没有一丝留恋。沈清许独自坐在华丽的餐厅里,看着窗外他上车离去,一场价值百万的交易,
就这样达成了,她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起,彻底不一样了。
3黑色轿车在雨中平稳行驶,车内一片死寂,沈清许紧靠车门坐着,
她与陆铭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雨水在车窗上划出凌乱的痕迹,像她此刻的心情。
陆铭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沈清许偷偷看他,这个男人太陌生了,
也太危险,可她已经没有退路,外婆躺在医院里,等着这笔救命钱,她攥紧了膝盖上的包带。
车停在一栋别墅前,不是想象中的奢华张扬,灰色的建筑在雨幕中显得沉稳而孤独,
陆铭率先下车,没有打伞,径直走向大门,沈清许只好冒雨跟上。屋内是冷色调的装修,
宽敞,干净,却没有一丝烟火气,像精致的样板间,陆铭打开鞋柜,
拿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放在她脚边,灰色的,和整个房子的格调一致。“换上。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温度,自己则穿着袜子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沈清许默默换好鞋,
尺寸竟然意外地合适。“你的房间在二楼左边。”陆铭没有多看她一眼,转身走向书房,
“过来,把协议签了。”沈清许跟着他走进书房,巨大的红木书桌,
背后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精装书,空气里有淡淡的木质香和墨水味,
陆铭从抽屉里拿出两份协议,还有一支看起来就很贵的钢笔。他把东西推到她面前,
自己则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点燃了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挺拔的背影,
透着难以接近的疏离。沈清许坐到书桌前,翻开协议,条款和餐厅看过的没有出入,
那串数字依然让她心惊,她拿起那支钢笔,很沉,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
笔尖悬在签名处,她犹豫了,这一笔下去,就是一年,把自己卖给一个完全不了解的男人。
“后悔了?”陆铭没有回头,声音透过烟雾传来,带着一丝嘲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门在那边。”他的话像针一样刺过来,沈清许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低下头,
认真地在两份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沈清许,三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写完最后一笔,
她放下钢笔,轻声说,“我签好了。”陆铭转过身,掐灭了烟,走到书桌前,
他拿起其中一份协议,目光在她签名上停留片刻,她的字迹清秀,却带着一股倔强,
和他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像重叠。他眼神暗了暗,迅速收敛情绪,将协议锁进抽屉,
“钱会立刻到你账户,明天,医院那边会安排最好的专家。”“谢谢。”沈清许低声道谢,
心里却沉甸甸的。“不用谢我。”陆铭抬眼,黑眸直视她,带着审视的意味,“各取所需,
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协议内容,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他的话像一盆冷水,
浇灭了她心里刚升起的一点感激,沈清许挺直脊背,“我明白,陆先生,我会遵守约定。
”陆铭没再说什么,指了指楼上,“去你的房间吧,缺什么跟管家说。”说完,
他重新坐回书桌后,打开电脑,显然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也意味着这场对话结束了。
沈清许转身离开书房,轻轻带上门,门合上的瞬间,她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
长长舒了一口气,和这个男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压力太大了。书房内,陆铭对着电脑屏幕,
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拉开抽屉,看着那份刚刚签好的协议,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新鲜的名字,眼神复杂难辨。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用一纸契约将她绑在了身边,可为什么,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像压了一块巨石。
他烦躁地关上抽屉,起身走到窗边,雨还在下,他看着窗外模糊的世界,
点开了手机里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只有一张像素不高的老照片,高中毕业典礼的集体照,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落在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孩脸上。十年了,沈清许。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以这样一种,可笑的方式。4三天后,傍晚,
陆铭的司机将一件礼服送到沈清许房间,象牙白色,款式简洁,却价值不菲,
沈清许换上裙子,尺寸分毫不差,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陌生。陆铭在楼下等她,
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靠在门边看表,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很快移开,没有任何评价。“走吧,”他语气平淡,转身出门。沈清许跟在他身后,坐上車,
一路无话,车停在老宅前,中式庭院,气派森严,沈清许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要上战场。
陆铭手臂微曲,示意她挽住,他的动作很标准,却毫无温度,沈清许犹豫一下,
将手轻轻搭在他臂弯,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僵硬。他们走进宴会厅,
原本的谈笑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投来,带着好奇,打量,沈清许脊背挺直,
努力维持镇定。一个打扮贵气的女人笑着迎上来,是陆铭的姑妈,“阿铭来了,
这位就是清许吧?真是漂亮,”她拉着沈清许的手,话却是对陆铭说的,“动作真快,
说结婚就结婚了,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话里带着试探,陆铭表情没什么变化,“嗯,
”算是回答。落座后,各种问题接踵而来,家里做什么的?哪个学校毕业?现在做什么工作?
沈清许一一回答,语气平和,但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用力。姑妈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优越感,
“美术老师啊,挺好,工作清闲,以后正好有时间照顾家里,我们阿铭工作忙,
身边确实需要个知冷知热的人。”这话听着客气,实则贬低,沈清许脸色微白,正要开口。
“她教得很好,”陆铭忽然出声,声音不高,却让桌上静了静,他放下筷子,目光扫过姑妈,
“我的事,她不需要太操心。”姑妈表情一僵,讪讪笑了,“那是自然,我就是随口一说。
”沈清许意外地看向陆铭,他并没有看她,侧脸依旧冷峻,仿佛刚才那句维护只是她的错觉,
但他放在桌下的手,指节不经意地敲了下膝盖,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接下来的时间,
陆铭没再说话,但每当有亲戚的话头指向沈清许,带着挑剔意味时,
他总会用最简短的话挡回去,或者直接转移话题。宴会结束,回去的车上,
气氛比来时更沉默。沈清许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轻声说,“谢谢你,刚才。
”陆铭闭着眼,像是累了,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冷,“不用谢,
我不是在帮你。”他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只是不喜欢他们过问我的事,
你名义上是我妻子,代表我的脸面。”沈清许刚刚升起的一点暖意,被这句话浇灭,
她低下头,“我明白,以后我会做得更好,不给你丢脸。”陆铭睁开眼,看了她一眼,
她侧着头,脖颈纤细,带着一种易碎的倔强,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新闭上眼,
嗯了一声。车在别墅前停下,陆铭率先下车,没有等她,大步走进门。沈清许慢慢跟进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二楼书房门口,她站在空旷的客厅里,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这场婚姻,
真的只是一场需要她全力演出的戏。而那个看似维护她的男人,
心里筑着一道她永远无法穿透的冰墙。5回到别墅,压抑的气氛依旧存在,
沈清许站在客厅中央,有些无所适从,这里很大,很豪华,却不像个家,陆铭脱下西装外套,
随手搭在沙发上,看也没看她,直接走向二楼。“我住右边主卧。”他停在楼梯口,
声音在空旷里带回音,“你的房间在左边,除了这两处,其他地方你自便。
”他的话划清了界限,沈清许点点头,“好。”她走上二楼,推开左边卧室的门,房间很大,
带独立浴室,装修是简洁的米灰色调,和她的人一样,像个临时客房,她轻轻关上门,
背靠着门板,才觉得能喘过气。打开衣柜,准备挂起那件礼服,却顿住了。衣柜里不是空的,
挂满了当季的女装,裙子,衬衫,裤子,款式低调,质感高级,她随手翻看标签,
尺码精准得让她心惊,全是她的尺码。连内衣裤都整齐放在抽屉里,同样尺码无误。
这细致的准备,远超一场冰冷交易该有的程度,沈清许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不像那个冷漠的陆铭会做的事,他看起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她拿起一件柔软的羊绒开衫,
贴在脸上,很舒服,可这份舒服却让她不安,那个男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边用协议提醒她保持距离,一边又事无巨细地安排好一切。这种矛盾让她困惑。与此同时,
书房里,陆铭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昏黄的光圈笼罩着书桌,他靠在椅背上,
手指按着眉心,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家族聚会上的应酬让他烦躁,那些探究的目光,
虚伪的寒暄,都让他厌恶,但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坐在他身边的沈清许。她强装镇定,
却又在受到暗讽时下意识挺直背脊的样子,和他记忆里那个阳光下明媚骄傲的少女,
判若两人,时间到底改变了什么?他睁开眼,打开书桌最底下的一个带锁的抽屉,
从里面拿出一个旧手机,早已停产的老款式,他插上电源,等待开机。屏幕亮起,像素不高,
他点开相册,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照片,最多的是一张高中毕业集体照,他放大,再放大,
手指划过屏幕,最终停留在一个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脸上。沈清许。那时她像个小太阳,
而现在……他想起她刚才在车上低声道谢的样子,脆弱又倔强。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关掉手机,扔回抽屉,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点了一支烟。他把她圈在身边,
用一纸合约绑住她,以为这样可以平息那份积压十年的不甘,可为什么,看到她小心翼翼,
看到她因他姑妈的话而脸色发白时,他并没有感到预想中的快意。反而,有些失控。
他吐出一口烟雾,眼神晦暗不明,这场他主导的游戏,似乎从一开始,
就偏离了他预设的轨道。6一周后,陆铭带沈清许参加一场商业晚宴。会场灯火辉煌,
衣香鬓影。沈清许穿着陆铭准备的银色高跟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这双鞋很美,
但新鞋磨脚,后跟传来一阵阵刺痛。她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脚步却渐渐僵硬。
陆铭正与人交谈,目光掠过她时,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他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尖,
还有每次落脚时,那瞬间收紧的脚踝。“连路都不会走了?”他微微侧头,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沈清许脸颊一热,有种被看穿的难堪。
“没有。”她低声否认,努力把身体重心移向另一只脚。陆铭没再说什么,转回头继续应酬。
但他交谈的语速似乎快了些,没过多久,便找了个借口结束对话。“走吧。”他示意沈清许,
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沈清许暗暗松了口气,跟着他走向停车场。每走一步,
脚后跟都像踩在刀片上。司机早已等在车边。陆铭拉开车门,让沈清许先上车。
在她弯腰坐进去的瞬间,一个不大的纸袋被随意地塞进了她手里。沈清许一愣,低头看去。
纸袋里,是一双柔软的浅口平底鞋,款式简单,看着就十分舒适。
她惊讶地看向刚坐进车里的陆铭。陆铭直视前方,
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有些冷硬。“车上备的。”他淡淡解释,
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穿着高跟鞋影响仪态。”沈清许捏着柔软的鞋面,
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注意到了。这个看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男人,
注意到了她细微的不适。她换上平底鞋,肿胀疼痛的脚瞬间得到解放。一股暖意,
从脚底悄悄蔓延上来。车内很安静。陆铭一直看着窗外,似乎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沈清许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又低头看看脚上合脚得过分的平底鞋。这鞋,
真的只是车上备用的吗?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闭着眼,像是累了,
但紧绷的下颌线却透露着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静。7从晚宴回来第二天,沈清许就发起了高烧。
也许是那天淋了雨,也许是连日来的压力终于爆发。她昏沉沉躺在客房床上,额头滚烫,
浑身酸痛。别墅里很安静。她勉强爬起来找水喝,脚步虚浮。在楼梯口碰到正要出门的陆铭。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瞥了她一眼,眉头立刻皱起。“脸色怎么这么差?”“可能有点感冒。
”沈清许声音沙哑,扶着栏杆站稳。“麻烦。”陆铭语气冷淡,带着一丝不悦,
“别耽误晚上的事。”今晚原定要和他去见一个客户。沈清许低下头。“对不起。
”陆铭没再说什么,转身下楼。脚步声渐远,接着是关门声。他走了。沈清许心里空了一下,
随即自嘲地扯扯嘴角。还在期待什么呢?他提醒过,这只是交易。她回到房间,重新躺下,
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额头上传来一丝凉意。湿润的毛巾覆了上来,
缓解了燥热。她舒服地喟叹一声,艰难地睁开眼。床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是陆铭。他去而复返。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他背光站着,看不清表情,
但动作似乎有些僵硬。“你……”沈清许想开口,嗓子干得发疼。“闭嘴。”陆铭声音低沉,
带着命令的口吻,“发烧就少说话。”他伸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动作有些笨拙,
甚至称得上粗鲁。但那触感却带着真实的温度。“不是有应酬吗?”她忍不住问。“推了。
”他言简意赅,转身去换了一条凉毛巾,重新敷在她头上。“你病恹恹的样子,
去了只会丢脸。”他的话依旧刻薄,但沈清许却注意到,他西装外套脱了,领带也扯松了,
像是匆忙赶回来的。她烧得迷迷糊糊,意识不清。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生病,
妈妈守在床边的时光。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陆铭正要收回的手腕。
“妈妈……”她无意识地呓语,滚烫的脸颊蹭了蹭他微凉的手背,
“别走……”陆铭整个人猛地僵住。手腕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她依赖的举动,
像电流一样窜遍他全身。他想抽回手,但看到她烧得通红的脸颊和脆弱的神情,动作顿住了。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抓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另一只手,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
拨开她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头发。沈清许似乎得到了安慰,渐渐安静下来,
抓着她的手也松了力道,沉沉睡去。陆铭轻轻抽回手,站在床边,凝视着她安静的睡颜。
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和记忆中那个骄傲的少女截然不同。他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困惑,恼怒,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软。他拉好被子,调高了空调温度,
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做完这一切,他快步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仿佛刚才那个停留在床边的身影,只是沈清许高烧时的一场幻觉。走廊上,陆铭靠在墙上,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刚才被她握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滚烫的温度。
真是……失控。8周六早晨,沈清许收拾好画具准备出门。在玄关换鞋时,陆铭从书房出来,
手里拿着水杯,像是偶然经过。“要出去?”他靠在客厅门框上,语气随意。“嗯。
”沈清许低头系鞋带,“带学生去参观校庆艺术展,在母校。”陆铭沉默了几秒,
空气中只有她拉上鞋跟的细微声响。“江城中学?”“对。”他喝了一口水,目光掠过窗外。
“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学校,有个简单的捐赠仪式。”他放下水杯,走向玄关,
动作自然得像只是顺路,“一起吧。”沈清许有些意外。他之前并没提过今天要去学校。
但她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好。”车程不远,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展厅门口,
陆铭并没立即去行政楼,反而跟着她走进了展厅。“仪式还没开始。”他像是解释,
目光已投向墙上的画作。沈清许的学生们已经到了。她领着他们观摩讲解,
陆铭不远不近地跟着,偶尔驻足看画,像个沉默的旁观者。“沈老师,你看这幅!
”一个学生兴奋地指着一幅油画。画作名为《夕照长廊》,署名“轻舞”。
暖金色的夕阳洒满走廊,光影温柔,画深处有个模糊的女生背影。“署名‘轻舞’,
肯定是个很温柔的学姐。”学生赞叹。沈清许在画前停下脚步。这幅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让她心里微微一动。另一个学生笑着说:“沈老师,这背影乍一看还真有点像你。
”沈清许笑了笑,目光却没能从画上移开。“在看这幅?”陆铭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觉得画得很好。”沈清许转头看他,“尤其这个背影,
我的学生说有点像我呢。”她语气轻松。陆铭的视线掠过画作,神情平淡。“学生作品,
水平还算工整。”他语气客观,“光线处理得不错。”他的反应太过平常,
反倒让沈清许觉得,自己刚才那瞬间的触动有些自作多情。这时,
有校领导过来和陆铭打招呼。他对沈清许略一颔首,便随人离开,背影从容。
沈清许看着那幅画,画中的光影温柔依旧。刚才那一丝莫名的共鸣,渐渐淡去。她收回目光,
带着学生走向下一个展区。不远处,陆铭与人交谈着,侧身时,
目光不经意地再次掠过那幅《夕照长廊》,以及那个与画中背影有几分相似的轮廓。
他神色如常,只是放在西装裤袋里的手,指节微微收拢。9晚餐时,气氛有些微妙。
餐桌上摆着几道清淡的菜,是保姆按陆铭吩咐做的,适合沈清许病后初愈的胃口。
两人默默吃着,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沈清许想起画展的事,找了个话题。
“今天的校庆展办得挺好的,很多校友的作品都不错。”陆铭夹菜的手顿了顿,没抬头。
“嗯。”“那个署名‘轻舞’的学姐,画得真好。”沈清许状似无意地提起,
悄悄观察他的反应,“不知道是哪一届的。”陆铭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放下筷子,
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了一下。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不清楚。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校友那么多,不可能都认识。”沈清许看着他回避的姿态,
心里那点异样感又浮了上来。她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换了个方式试探。
“也是。不过能把校园画得那么有感情,一定很怀念那时候吧。”陆铭抬起眼,
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很深,带着一种沈清许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审视,
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浅笑。“怀念?
”他重复着这个词,语调有些奇异,“沈老师似乎很感慨。看来你的高中时代,
过得相当愉快。”他的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接话,
但沈清许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刺。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大部分学生时代,
不都是这样吗?虽然有压力,但也有很多单纯的快乐。”“单纯的快乐。
”陆铭轻轻重复了一句,像是品味着什么。他身体微微后靠,视线没有离开她,
“看来沈**当年很受欢迎,是那种……毫无烦恼,光芒四射的人。
”他的用词让沈清许微微一怔。这话听起来像是赞美,
可他的语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甚至是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涩意。
“我那时只是个普通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画室里。”她如实说道,心里有些困惑。
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陆铭盯着她看了几秒,仿佛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然后,
他移开目光,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她面前盘子里的青菜,很自然地放到她碗里。“多吃点。
”他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病刚好,需要补充体力。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沈清许愣住了。他刚才还在用那种带着刺的语气说话,
转眼又做出这样近乎关怀的动作。这种矛盾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谢谢。”她低声说,
看着碗里那片青菜,却没有了食欲。陆铭不再说话,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但他的眉心微微蹙着,显然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这顿饭在沉默中结束。沈清许放下筷子,
碗里的饭菜没动多少。陆铭也吃完了,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一丝不苟。
他抬眼看向沈清许,她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为什么事困扰。“不合胃口?”他问,
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沈清许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没什么胃口。
”陆铭没再说什么。他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还有个视频会议。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餐厅,背影挺直,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清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滞闷感,却久久没有散去。
10周末晚上,陆铭带沈清许参加高中同学聚会。地点定在一家高级酒店包厢。
沈清许挽着陆铭的手臂走进包厢时,原本热闹的谈笑声顿了顿。
十几道目光带着好奇落在她身上。他们和陆铭是同班同学,自然不认识隔壁班的沈清许。
“陆铭!你可算来了!”一个微胖的男人热情起身,“这位是……”“我太太,沈清许。
”陆铭的介绍简洁,握着她的手却微微收紧。“原来是弟妹,欢迎欢迎!”众人寒暄着,
气氛热络,但沈清许能感觉到几道目光在她身上悄悄打量。落座后,话题围绕陆铭展开。
几杯酒后,一个男同学大着舌头说:“陆铭你可以啊!当年一声不响的,
现在说结婚就结婚……嗝……我们都以为你还惦记着高中那个……那个谁呢!
”桌上瞬间安静。旁边的人用力拉他衣袖。陆铭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水面泛起细微涟漪。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下颌线微微绷紧。沈清许心里一动。高中那个?她下意识看向陆铭。
陆铭却已放下杯子,转头问她:“吃饱了么?”声音比平时低一度。
沈清许碗里的菜几乎没动,但她点了点头。陆铭站起身,对众人淡淡颔首:“我们先走一步,
你们尽兴。”他握住沈清许的手腕,力道有些重,带着她快步离开。他的步伐很快,
沈清许勉强跟上。手腕被攥得发痛,她能感觉到他掌心异常的体温。直到电梯门关上,
陆铭才松开手,向旁边让开一步。他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侧脸冷硬。
“他们说的……”沈清许忍不住开口。“陈年旧事。”陆铭打断她,语气生硬,“不值一提。
”电梯到达一楼,他率先走出去,没有回头。沈清许跟着他走到车边。夜风有点凉,
她脑子里还回响着刚才饭桌上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他高中时就有喜欢的人吗?
这和他找自己结婚,会不会有什么关系?陆铭已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站在一旁等她。
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平时一样。刚才在包厢里那一瞬间的紧绷,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她低下头,坐进车里。陆铭关上车门,从车头绕到驾驶座。发动机启动,
车内只有低沉的引擎声。他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侧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很安静。
沈清许把视线转向窗外。霓虹灯的光带快速向后滑去,她心里有点乱。这场婚姻,
似乎并不像协议上写的那么简单。她好像站在一栋陌生的房子外面,
看不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两人一路无话。11深秋午后,
阳光变得温和。沈清许在别墅后的庭院透气,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她循着味道走过去,看到角落那棵老桂花树,金黄的小花簇拥在枝叶间,开得正盛。
一阵风吹过,细碎的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安静的雨。她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心里忽然安静下来。回到屋里,她找来一块素色的棉布和丝线,坐在窗边,
小心地将白天收集的、已经阴干的桂花包进去,一针一线,缝成一个小小的香囊。
针脚不算特别精细,但很整齐。晚上陆铭回来,脱下西装外套,像往常一样准备直接去书房。
“等一下。”沈清许叫住他。陆铭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脸上带着一丝询问。沈清许走过去,
把那个小小的香囊递给他。“这个……放在床头或许能安神。”她的语气很平常,
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陆铭低头,看着掌心里那个素净的小布袋,
淡淡的桂花香气丝丝缕缕飘上来。他捏着香囊的手指停顿了几秒,然后收拢掌心。“嗯。
”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但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沈清许脸上,
像是在探究什么。“为什么是桂花?”他突然问。沈清许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略微一怔,
随即笑了笑。“院子里正好开了,味道还不错。”她顿了顿,轻声补充,“而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