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战败,全军覆没,皇帝下旨全族男子八岁以上流放,女子没为奴籍。
我被丢入军营为奴惨遭折磨时,我的未婚夫却另娶他人。三年折辱,濒死之时,
是一个南疆术士帮我延续性命。后来,竹马楚凌飞策马来到军营将我赎出,
不顾外界眼光为我脱籍,娶我为妻,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恩爱七年,他宠我七年。
当初我性命得以延续,却是半阴半阳的半鬼,无法有孕。
可他总会将头抵在我肩窝:“我不要孩子,只要你。”别人嘲讽我身子肮脏,身份低贱。
他也会护在我身前,将那些人臭骂一通。我舍去半数寿命,终于怀了身孕。可这样好的男人,
我却不想要了。因为,他原来也是骗我的。在得知身怀有孕后,我第一时间便是去书房,
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夫君楚凌飞。毕竟这是我们盼了七年的孩子,我想他应该会很高兴。
到了门口,却让我听见他和我前未婚夫李右贤的对话。“凌飞,
夭夭明日在云寒山庄办赏梅宴,这是她第一次办,所以希望阿笙也能去,
可听闻她最近似乎身体不太好,你看……”“放心,明日她一定会去的。夭夭想她去,
就算她快死了,爬也得爬去。”李右贤失笑:“凌飞,还是你心狠。不过,
当年也多亏你想到污蔑虞将军延误军情,导致战事失利的罪名,阿笙才会被没入贱籍,
我才能顺利娶到夭夭,为兄以茶代酒,谢你。”楚凌飞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为了你,
我是为了夭夭。你和阿笙的婚约挡了她的幸福,我当然要帮她扫清障碍,哪怕满身罪孽,
我也在所不惜。”低声嗤笑后,李右贤问:“你后悔了?”短暂沉默。“不,我从没后悔过。
只要夭夭幸福,我愿意做任何事。”李右贤再次问:“那你不怕有朝一日阿笙知道真相么?
”“不,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也不会让她有伤害夭夭的机会,她会一辈子被我囚禁在身边。
”“而且,一个残花败柳,我要她,还给了她世子妃的位置,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如果真要恨,就冲我来吧,夭夭是无辜的。”泪水汹涌而出。我这才明白,
我以为的情深似海,深情救赎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他每天对我的各种宠爱,
原来都只是为了帮心爱的柳夭夭铲除障碍,将我永世囚禁。可他竟然还说,柳夭夭无辜。
那么我呢?我全族的人呢!难道我们就不无辜吗?恨意在心里汹涌而出,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我强压下进去质问的冲动,转身麻木离开。明明还未到三九天,
可为何这天气却冷得比我的身体还冷,走在回房路上的每一步,我都如同踩在寒冰之中,
冷得连骨头都在痛。曾经的甜蜜回忆像是一把刀子,一片片的在凌迟着我身上的每一片肌肤。
幼时初遇,我不过是个五六岁的蓬头稚子,见着漂亮哥哥想也不想扑上去便将人按在了地上。
那一日,他哭的很伤心,指着我咒骂:“你,你竟敢轻薄本世子,我要诛你九族!
”从没人将一个孩子的话当真,爹娘甚至开玩笑说他们是欢喜冤家,将来说不定会成一对儿。
爹娘说对了。从那以后,我和楚凌飞总是在吵,可他却越来越粘我,越来越爱我。
哪怕我有贤王李右贤做未婚夫,他也从不肯放弃。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他爱我,
丝毫不比李右贤少,甚至更浓烈。因为在我全家出事,我成为人人嫌弃的肮脏贱奴后,
只有他义无反顾的救了我,娶了我,甚至将我宠成了掌心宝。羡慕我的人说我命好。
嫉恨我的人说我得意不了多久,早晚会遭报应。还真不幸,让他们说中了。
将手中的小夜莺放飞,我静静站在窗前看着压抑的暮色中那颗唯一的星渐渐出神。“阿笙,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为夫唤你几声竟然都没听见?”同往日那般,
楚凌飞一进门便很自然的从后将我揽入怀中,宽厚的掌心在触及到我冰冷的手时,动作一顿,
连忙松开我走到我的前面。“你的手怎么这般凉?那些下人究竟是怎么做事的!
为何不在屋内多添几盆炭火!若是害你着了凉,我定要将她们都发卖了!”我没有回答,
只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担忧和心疼,他捧着我惨白的手轻轻搓着,
小心的模样好似在呵护一个稀世珍宝一般。若非午后在书房听见了那些话,我当真要以为,
他是爱惨了我。瞧着他眼底抑制不住的心疼,我的心仿若被无形的手攥紧,
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将手无声抽出,我淡淡摇头。“是我没让放炭盆的,莫要牵连他人。
”楚凌飞闻言微微叹息:“明明是那些下人的错,你却还要揽在自己身上,可惜,
我爱的便是这样良善的你。”如此情真意切的告白,若往常我会为之感动不已,
现在却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他。“凌飞,你真的爱我么?”“当然,我当然爱你。”“那你,
骗过我么?”掌中蓦然传来一痛,他的神色凝了一瞬,很快又笑着岔开话题。
“你这身子怎的最近越发凉了,上个月我记得还没这般,改日要不还是寻个医师来瞧瞧吧,
你这样,我会担心的。”“不必了,我这病,无解。”我的病的确无解。七年前,
我在军营里被数十人折磨了整整七日七夜,浑身伤痕,**溃烂。我死了,又活了。
是一个南疆术士潜入军营用秘术救了我。他说,他欠了阿爹一条命,如今也是来还的,
但可惜只还了半条。他说,那夜我便已死了,而今不过是个半鬼。身体冰凉,几无呼吸,
心跳微弱,子嗣缘薄,命数减半,无药可解。可这七年,我真的太相信楚凌飞的爱了,
也太感动他对我的好了。所以,我宁愿舍去剩下的寿命为他怀孕。
哪怕最后只剩下五年的寿命,可只要能陪着他们父子一日我也甘之如饴。
却未曾想……躺在床榻里侧,我含泪颤抖着手抚上小腹。这是我期盼已久的孩子,
却也是我仇人的血脉。留或不留,我的心里竟可笑的纠结了。身后的床榻陷下去一块,
炙热的身子从后覆了上来。“阿笙,云寒山庄最近新来个厨子,听闻江南菜做得很地道,
你不是一直很想吃桃片糕么?等明日,我带你去散散心好不好?”他语气真的很温柔,
甚至不用回头看,都能想象得到此刻他的眉眼该有多么温柔。为了柳夭夭,
他还真是付出良多呢。不得不说,楚凌飞还真是个天生的戏子,
这演技竟比那高台上的名角儿都要好。不仅设局陷害我爹娘,害我全族被流放,
害我成为军奴日夜受尽折磨,变成这样半死不活的模样。还生怕我打扰柳夭夭的生活,
在我面前装作一副深情模样囚禁我,骗我。好,真的很好!楚凌飞既然这么爱她,
那我就成全他们。只是在此之前,那些无辜亡灵们的血,得有人擦干净!一夜未眠,
睁眼到天明。翌日一早,楚凌飞便推了所有的公事,带着我出了门。云寒山庄内,
柳夭夭被众人簇拥在一片梅林之中,淡扫蛾眉的她身着一袭白色点梅罗裙,如梅中仙娥,
便是连我都不免多看几眼,更遑论楚凌飞了。我不知他们究竟是何时生的情,
只知初次见到这弱柳扶风,容貌娇美的相府外室女,我便生不出半分喜爱。总觉得,
她的笑太假了。那时的楚凌飞和李右贤也是这般附和,甚至在对方刻意靠近时,
他们还无情的将人扔了出去。可人都太善变了。最后不还是一个娶她做王妃,
另一个不择手段守护她。柳夭夭看到我跟楚凌飞进来,连忙笑着走了过来。“笙姐姐,
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不会来了呢,毕竟当年若非你全家获罪,
而你又被扔进军营,这贤王妃差一点可就是你的了呢。”听了她的话,
周遭那些贵女们看向我的目光皆露出鄙夷和嫌恶,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她怎么好意思来参加赏梅宴的?还以为自己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嫡女么?”“就是啊,
一个做过军奴的贱民,也不知道有没有脏病。”此言一出,其他人连忙后退几步,
好似我的身上真染了什么不得了的脏病一般。我心中一紧,
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刚被送入军营那年。家人尽逝,我和一众亲人被士兵们团团围住,
那些放肆打量的神色,如黏腻的蛇一般狠狠缠绕在她的脖颈上,几乎让她窒息。
下意识瞥了眼楚凌飞,这个当年将我救出泥潭的男人目光始终未曾离开柳夭夭半分,
痴痴地神色中根本没有丝毫动容。柳夭夭眼中露出得意的笑,转身从丫鬟那里拿了一杯酒。
“一直以来我都想给笙姐姐斟酒赔罪,不如就趁今日如何,姐姐和我互饮对方的酒,
就当是原谅我了吧!”若非看见她眼中的恶意,我还真是要信了呢。正想着如何拒绝,
旁边已经忘记我存在的楚凌飞突然开了口。“阿笙,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参加这种宴会,
和夭夭也聊得来,这才想着给你个惊喜。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你也嫁给了我,
便原谅了夭夭,喝下这杯酒吧。”他明知我回来后便再不来这种场合,
明知柳夭夭曾抢我的未婚夫,可他竟然还说这是惊喜,甚至让我原谅她。楚凌飞,
你还真是让人恶心至极!胸口一阵钝痛,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我的心不会再痛了。可现在,
这份痛却让我的呼吸变得艰难了几分。我不想再同他们纠缠下去,转身便要离开,
却不想柳夭夭还是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笙姐姐,你究竟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啊,
我和贤哥哥是心悦彼此才成婚的,我真的没抢,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可不可以不要怪我了。
”明明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可她红着眼哽咽模样好似我就是罪大恶极的那个人。
“夭夭,你身子不好千万别多想,阿笙不是那等善妒的毒妇,不是,阿笙。”看,
楚凌飞这不就已经给我定罪了么。我讽刺冷笑,抬眸直直的看向他,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满意了么,楚凌飞。”或许是我的眉眼太冷了,是他从未看过的冷,
他的眼中竟闪过几分慌乱,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阿笙,你的酒呢?”这一次,
我没有再执着,拿过酒杯直接递了过去。原以为这一次她还会想尽办法的为难,
却不想她竟很爽快的接下酒一饮而尽。“笙姐姐,谢谢你能原谅我,我真的好高兴,
我……”话未说完,她突然脸色一白,嘴角渐渐溢出黑色的血。“夭夭!”“夭夭!
”两道身影同时扑上去接住她倒下的身影,楚凌飞慢了一步,
眼睁睁的看着柳夭夭被李右贤心疼的护在怀中。柳夭夭依旧还在吐着血,
目光却不可置信的看向我。“为……为什么……要,要害……”不明不白的话尚未说完,
我的脸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身体失控跌坐在地上,脸上传来**辣的痛,
我尚未回过神愤怒的谩骂和质问已经传了过来。“虞鹿笙!我原以为你虽刁蛮却不至狠毒,
却不想你竟如此睚眦必报,还敢下毒!”“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为夭夭讨个公道,来人,
拿鞭子!”在得知真相那刻,我曾想过楚凌飞是否也假戏真做过,是否真的对我动过半分心。
当鞭子抽在我身上留下一条鲜血淋漓的痕迹时,我的心里也跟着一起落下了不可磨灭的血印,
这个问题也有了答案。他爱的,曾是我,却也不再是我。“你心肠歹毒,下毒害人,
无情无义,睚眦必报,有违妇德。我作为你的夫君,今日就好好教教你该如何为人妇,
该如何做人!”坚韧的马鞭每一下都没留情的抽在我身上,很疼,
却没有他口中的这一字一句扎在心里更疼,没有那些人鄙夷嘲讽的目光更让我难堪。
身上的疼伴随着彻骨的寒冷很快蔓延到小腹,我本能的蜷缩起身子,下意识护住了肚子,
可尽管如此,却依旧没有阻止得了温热的液体从双腿间流出。孩子!
我的孩子它也要离开我了么?刀绞般的疼痛撕扯着我的心,这一刻,我忽然很想留住孩子。
无论它的血脉里流着谁的血,无论它是谁的孩子,最终都是从我的身体里爬出,
和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我要保护它!我要带着它一起离开。
这个念头牵扯着我回头看向楚凌飞,刚准备开口,猝不及防一鞭子狠狠抽在了我的脸上。
刺骨的痛随着冰凉的血从我脸颊流出,如血泪一般狰狞,而同时鞭子也终于停了下来。
顾不得脸上的痛,我挣扎着爬到他脚下,用染血的手去抓住他白色衣角。“救,救我,
我的孩子……”我努力用最后一丝力气求他,也是我最后一次求他。意识消散前,
我似乎听见楚凌飞焦急的呼喊和崩溃嘶吼。……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了床榻上。“世子妃,
您总算醒了,若您再不醒世子可真要急死了。”楚凌飞着急?
丫鬟紫藤的话倒是令我想到了昏迷前那个焦急的声音,看样子,应该是他把我抱回来的。
那我的孩子呢?我着急的连忙抬手摸上小腹,正要开口问,紫藤已然先一步开了口。
“您放心,小少爷在您的肚子里可好了呢,世子爷可是特别在乎您和孩子呢。
”他真的在乎么?我垂下眼眸,正思索间房门被推开,楚凌飞带人走了进来。“阿笙,
怎么样,身上的伤可还痛么?”他很自然坐到我身边,随即拿过下人端来的药碗递了过来。
“来,喝药吧,喝完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湿热难闻的药气刺得我眼睛生疼,氤氲雾气中,
他那张我熟悉万分的脸竟然变得越来越模糊,甚至狰狞的让我害怕。
眼看着他距离我越来越近,直觉告诉我,那根本不是安胎药!几乎是下意识的,
我向后退了好几下。而我的抗拒让他本还温和的脸色瞬间阴沉,药碗也向前递进了几分。
“听话,把药喝了。”“不,我不喝,我不要喝……”“你不能不喝,阿笙,夭夭刚才醒了,
可医师诊断说因为中毒她这辈子都不能再生了。可你现在却怀孕了,这会**到她,
会让她伤心的。”不等他说完,我忍不住嘶声怒吼:“她会生气?那我呢!楚凌飞,
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是我等了七年的孩子!我也是个人,是个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你为什么总要这么对我!告诉你,这个药我不会喝,死都不会!”此刻我的念头只有一个。
跑!用尽全身力气,我推开他不顾一切向外跑。那扇门离我很近,
我只要再跑两步就可以得到自由,希望近在眼前,我抬手想去抓住那道光,
却被一条胳膊扼住了喉咙。我挣扎,发了狠的啃咬,像个疯子一样在他怀中嘶吼。
血从我的齿间流出,分不清究竟是他的还是我的。可我的努力最终还是被一碗苦涩的药终止,
灼热的药顺着喉咙滑入腹中,一刀刀凌迟着我和我的孩子。
恶鬼一般的声音幽幽在我耳边响起。“阿笙,对不起原谅我,可这孩子,你真的不能要,
这是你欠夭夭的,你该偿还。”“楚凌飞,我恨你。”说完,一口血喷出,我便没了意识。
因着突降暴雪,我们都没能离开云寒山庄。而这三日,楚凌飞都时刻陪在我身侧。倒茶递水,
嘘寒问暖。一切仿若又回到了之前我们最恩爱的那几年,他疼爱我如同珍宝一般,
对我是有求必应,可我却一句话都再没和他说过。整日里除了昏睡,
我便是坐在荷花池边发呆。冬季的荷花池一片萧条,满眼都是死寂,
和我此刻的身体和心一样,再没半点生机。孩子虽然没了,可我的寿命却不会再回来,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我这残破的身子就只能剩下三年寿命了。不过三年,够了。“笙姐姐,
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还坐在这儿呢,看样子,你这病是好了呀。”柳夭夭突然站在了我身边,
眼中的鄙夷几乎压不住。懒得搭理她,我起身就要回房,她却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笙姐姐,你怎么不理夭夭呢,难道还在生夭夭的气?
我也不知道凌飞哥哥会因为我打掉你的孩子,还给你喂了绝子汤,
这件事还真是我对你不住呢。”绝子汤!我以为他是想用我孩子的命去弥补柳夭夭,
却没想到原来他竟然是打算用我余生所有的孩子去补偿!心口一阵刺骨的痛,
滚烫的血顺着胸口涌入喉咙,我强迫自己又咽了下去。“楚凌飞不在这里,柳夭夭,
你到底有没有中毒自己心里清楚,何必再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装模作样?”被我点破,
柳夭夭索性也不装了。“虞鹿笙,我就是在装,在演戏又能如何?
可惜凌飞哥哥和贤哥哥只信我的,而你在他们眼中无论做什么都不如我。”“你的未婚夫,
你的孩子,你的竹马,他们都是我的。你信不信,只要我想,你的命也会是我的。
”她的话才说完,突然,一个力道拽着我摔进了莲花池中。尽管是在南方,
可冬季的莲花池内却依然结了一层薄冰,刚一掉进去,寒冷的气息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冰冷的池水混着肮脏的泥浆将我死死裹住。我挣扎着,求救着,因为我不可以死!
我的仇还没报,我得活着!濒临绝望之际,突然,噗通两个落水声响起,
楚凌飞和李右贤几乎同时跳了下来。重燃的希望让我几乎是下意识向他们扑腾过去,我以为,
就算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他们或许也会救我。可终究是我想多了。那两道身影同时游向柳夭夭,
然后头也不回带着她转身离开。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回头看水里的我一眼。
我究竟还在期待什么呢?他们不是早就选过了么?心中自嘲我的自不量力,
凭借强烈的求生意志,我终究还是自己爬上了岸。我狼狈的趴在地上,
如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久违的空气,然而,还不等我缓过神,
一股巨大的力道再次将我扔进了水里,只是这一次,我幸运的没有被扔进深水区,
而是落在了边缘浅水的地方。脚下的淤泥在一点点拉着我沉入地狱,
刺骨的池水将我骨血冰冻。我抬眸不可置信看着站在边上的楚凌飞,他眉眼冰冷,
看着我仿若是在看一个什么腌臜玩意儿似的。“虞鹿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给你喂绝子汤的是我,打掉孩子的也是我,你凭什么迁怒夭夭!为什么要将她推入池中!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今日便在这池水中好好反省吧,来人!看着她,
没我的命令不许她出来!”楚凌飞说完,甚至都没给我解释的机会,焦急追着李右贤离开。
窝在李右贤怀中那个虚弱纤瘦的柳夭夭突然侧过了头,看着我,得意的勾起了嘴角。
被偏爱的果然有恃无恐。我曾经也有过。现在,呵!在冰冷的池水里不知泡了多久,
我只觉得身上温度越来越低,越来越冷,浑身好似置身寒冰地狱之中。眼前意识逐渐模糊,
昏迷前,我似乎听见一个焦急的声音。“糟了!世子妃好像坚持不住了!快去通知世子!
”我以为,我会被真的冻死在那个池水里。甚至在失去意识那一刻,
我还想过变成鬼也要回来报仇。可没想到,我还是醒了。“阿笙!你终于醒了!
你知不知道看见你昏迷在池水里那一刻,我的心都快痛死了,我真怕会就此失去你。
”看着他眉眼中很自然流露出的深情,我胃里被恶心的一阵翻涌,
下意识便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在被子上擦了擦。“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我死了,
你应该开心才是,何必救我。”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短暂愣了一下,
下一瞬连忙焦急解释。“不是的,阿笙,我从没想过你死,
让你在池水里泡着只是当时生气的一句气话而已。”“夭夭是贤王妃,
你推她落水这件事总该给个交代,我也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忍痛这么做的。”“阿笙,
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这件事全上京的人都知道。”是啊,他爱我,全上京都知道。
我原来也这么认为,但现实告诉我,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真信了,离死就不远了。
见我不做声,只冷漠的看着他,那张平日里淡定的脸上很快露出慌张,焦急的刚要开口,
一个衣衫褴褛的婆子突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世子!老奴可算是找到您了!
”这婆子侯府老夫人身边的陪嫁,跟着老夫人几十年了,一直忠心耿耿,
此刻她狼狈的模样让我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楚凌飞焦急起身问:“姜嬷嬷,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世子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老侯爷和老夫人听传信回来的人说世子妃怀了身孕,本是想来瞅瞅的,
可谁知路上竟碰到了刺客!老侯爷掉进悬崖,老夫人当场就……就……”话未说完,
楚凌飞已经悲愤离开。我愣愣的坐在床榻上,平心而论,老侯爷和老夫人算是待我极好的。
嫁入侯府这些年,他们从未因我的遭遇而冷待,也未因我家族没落而嘲讽,
反而亲切的待我如亲女一般。老夫人总说,我可怜,命苦,
爹娘不在了日后他们便是我的亲人。可那般良善的两位老人,如今却遭此大难!
我心中一阵难过,期盼着能早日抓住凶手。不过,这凶手抓的倒是也挺快,当日夜里,
楚凌飞便带着人将其中两个凶手抓住。但天将明时,几个侍卫突然闯入了我的房内,
不由分说便将我拖了出去。刺骨的风雪中,
我挣扎着却还是被他们拖进了一处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
难闻的血腥味儿混杂着尿骚味熏得我几欲作呕,我被重重扔在地上,摔进一片血红之中。
我踉跄着想要爬起来,头发却突然被一只手狠狠抓住,头皮撕裂的痛迫使我抬起了头,
正对上楚凌飞那双猩红的眸子。“虞鹿笙,对不起你的是我,屡次害你的也是我,你若恨,
若要报复尽管冲着我来,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因此就害我爹娘性命!
”“早知道你这么自私狠毒,我就该让你死在军营里,被千人骑万人跨,成为最**的**!
”话落,我又被重重推倒,头狠狠撞在了地上,眼前一阵发昏,可我心中却十分清明,
下意识开口质问。“我怎么可能会害死公婆?你是不是搞错……”啪!
一巴掌狠狠抽在了我的脸上,楚凌飞咬牙切齿怒吼。“到现在你还狡辩!你们说!
你们是何人,是谁指使你们害我爹娘的!”他说完,
侍卫突然狠狠在那两个凶手身上抽了一鞭子。一阵惨叫,两人先后开口。
【我们都曾是虞将军的部下,原本来找大**是为了替将军伸冤的,大**说,
将军是被老侯爷夫妇陷害致死的,我等才会去杀人的。】【呸!没种的怂货,
才打几下你竟然就招了!来啊!杀了我啊!告诉你们,就是老子杀了那个老东西。
老子敢作敢当,怕你不成!就是后悔没把你也给杀了!】“既然犯了罪,就该罪有应得。
”楚凌飞冷声说完,起身径直走向那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动手拔刀,
利落的将那两人尽数都给斩杀了。血顺着刀子向下滴落,他一步步走向我,
危险的目光死死盯着我,下一刻,他笑了。“虞鹿笙,你以为我会送你去官府么?”“不,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被像条狗一样拖着带回了侯府。还以为他会将我扔进地牢,
但很奇怪他并没有,反而将我扔回了院子里,断水断粮,自生自灭。枯坐在小榻上,
我疑惑的思考这一切。那两人我并不识得,很明显是有人栽赃陷害。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名字。
柳夭夭。这个女人,狠起来连自己都能利用,又何况是两条人命了,当时掉入池中时,
我原以为她说的要我命只是仅此而已。却原来,还有后招在这儿等着呢。
我不想平白被人冤枉,可是此刻的我自身都难保,又该如何才能自证清白呢?一夜无眠,
枯坐天明。日升之时,院中的门被人突然大力推开,
几个婆子闯进来不由分说便将我拖了出去,待到来了后院儿方才停下。“姐姐!姐姐!
”弟弟!我惊愕转头看向不远处,入眼便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小城和他的奶娘。当年,
小城因才不过三岁,故此这才躲过了流放随着奶娘一起躲到了乡下。嫁给楚凌飞这些年,
为了小城的安全,我从不曾将这件事告知过他,所以我以为,他并不知道小城的下落。
可现在,他不止知道,甚至还将人抓了过来。他要做什么!“你来了。
”低沉的声音骤然从身后响起,我身子一滞,转过头颤抖质问。“楚凌飞,你,
你带小城来要做什么?”“当然是要让你们姐弟相聚了,这么多年了,
你为了防着我可是一直都没见过你弟弟呢,这次,我就好好成全你,如何?
”他的话让我不寒而栗,我太了解他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还不等我想清楚,身体已经被他禁锢在了怀中。“阿笙,还记得么,
当年我们两个一起去狩猎,可每次我都会输给你,到现在为止,
好像我都没有没有赢过你一次呢。”“不如,我们再比一次,如何?
”他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颊,语气却阴冷至极,听得我汗毛耸立。我下意识想要拒绝,
可下一秒,几个人突然将小城和奶娘捆在了架子上。“姐姐,救我!救我啊!
”小城惊恐的呼喊狠狠扎在我的心里,我转头看着他,忍不住哀求:“楚凌飞,你恨的是我,
求你不要迁怒别人,小城和乳娘都是无辜的,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他们好不好?
”楚凌飞冷笑:“他们无辜?那我爹娘就不无辜么?你命人杀了他们的时候,
怎么没想到放了他们呢?”“我没有!我没杀你爹娘,我什么都没做,我当时在云寒山庄,
怎么可能会杀人,楚凌飞,你还是这样不肯信我!”不知他是不是真的被我说动了,
看着我的眼神竟流露出几分犹豫,但下一刻,一道虚弱的女声传来。“凌飞哥哥,
我也不相信伯父伯母是笙姐姐害死的,虽然那两个凶手直接指认的就是她,
可是也没有证据是不是。”柳夭夭在李右贤的陪同下,聘聘袅袅走了进来。
她句句都在为我说话,可字字都在拱火。果不其然,楚凌飞的神色瞬间再次冷了,
咬牙切齿道:“她若没做,为何他们不指认别人就指认她?”李右贤在旁附和:“嗯,凌飞,
你这话虽然对,可你就不该杀了那两人,交给我,我定能给你查出个缘由。”“不,不用,
我现在就能得到个缘由,把东西拿来!”话落,一把弓箭被拿了上来。
他从后将我禁锢在怀里,不顾我的挣扎硬生生将弓箭塞到我的手里,而箭尖直指小城!
“你猜猜,这一箭是先射在他的左腿,还是右腿呢?”危险的声音在我耳边幽幽响起,
我看着弟弟那张惨白的脸,焦急的用力挣扎,哭喊。“楚凌飞,我求你好不好,
那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求你放过他吧!你不是想报仇吗?我现在就去死,现在就死,
可不可以!”说着,我抢过箭就要往身上扎。可是,在军营时我的右手已经被废,
楚凌飞很轻松便将箭抢了过来。“想死?哪儿那么容易?”话落,箭飞了出去。“不要!
”我嘶吼着眼睁睁看着那支箭穿透小城的腿,血顺着伤口往下流,
每一滴都好似砸在我的心里,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是不是很好玩儿?嗯?那我们继续,
如何?”“不,不要,我求求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招惹你们任何人,
会永远乖乖的呆在你身边,我求……不……不要!”“啊!姐姐!好疼!小城好疼!
”小城的惨叫再次传来,看着第二支箭被射出,我的心已经疼到几乎被撕裂,
手指被楚凌飞紧紧握在弓弦上,无论我怎么挣扎拒绝,怎么哀求都无济于事。“做错了,
就该受到惩罚。但陪在我身边,你不配,因为你只是个**肮脏的军奴,一个万人骑,
千人跨,只会怀野种的**!”他是懂得我心里伤口在哪里的,所以才能准确撕开,
狠狠戳弄。可我此刻却根本顾不得这些,只要能放了我弟弟,别说是撕开伤口,
哪怕是千刀万剐,我都一定会乖乖受着。可他想要的不是我死,是诛心!
我眼睁睁看着一支一支夺命的箭从我的指尖飞出,弓弦上的血越来越多,
指尖上的痛也越来越麻木,可我的眼中却只有弟弟满身的箭矢和身下那一滩红色。“阿笙,
最后的这一箭,你说我们该射向哪儿好呢?不如……胸口?”我呼吸一滞,瞪大双眸,
刚准备开口,手中的箭却已经飞出。“不……”箭飞了出去,但没有**小城的胸口,
而是直接要了乳娘的命。是我杀了她。亲手杀了她!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刹那突然被抽走,
看着乳娘那双无法瞑目的眸子,我的胸口忽然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很痛,很闷,
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楚凌飞阴森的声音却再次传了出来。“小城的伤看样子挺严重啊,
我最近听说了一种很有效的治疗方法。砍断他的四肢,挖掉他的舌头和双眼,
然后装进一个大瓮里。我要让他长长久久的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
”弟弟被毫不留情的拖着向外走,我想要去阻拦,楚凌飞却用力抓住了我,
他的双手按着我的头,迫使我不得不看着弟弟被砍断四肢,挖掉五官,做成人彘。
“看到了么,你弟弟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怪不得任何人。”“虞鹿笙,
从今以后我将会是你的噩梦,让你永远不得安宁!
”……强烈的**让我在楚凌飞他们走后昏了过去,昏昏沉沉中,我似是梦到了曾经。
那时弟弟才出生,楚凌飞经常会跑来和我一起去都那个软糯糯的小东西。他总说:“阿笙,
等以后我和你一起保护他,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半分,谁敢伤他,我定让他付出代价!
”曾经的誓言犹在耳,可如今这个伤害小城的人却是你啊,楚凌飞!那么,
你不是该付出代价了!我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还趴在院中,一层薄薄的雪将我埋了起来。
应该很冷,但我却丝毫感觉不到了,毕竟掉进池水里后,我的身体就已经和死人无异了。
一切都该结束了。我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挪回房中,
就着黑暗我将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和楚凌飞送我的一切都的整理出来,扔进了火盆之中。
炙热的火焰染红了我的双眸,也将所有回忆化为了灰烬。待到火苗燃尽,一阵窸窣声传来,
下一刻,一阵脚步声传来。“阿笙,宫门要开了,你确定要和离么?”“是!我确定,
我要让他后悔莫及!”我虞家先祖乃开国功臣,救过先帝一命,
故此当初先帝便赐下丹书铁券保我虞家后代富贵安稳。阿爹阿娘战死,
我原也想过拿丹书铁券去求告陛下保下我全族女眷,
结果楚凌飞却卑鄙的先命人将我送去了军营,等我出来,一切都已成定局。此刻,
我连夜从家中密道拿出丹书铁券,毫不犹豫去了宫内。“陛下,臣女请求同楚凌飞和离!
”皇帝蹙眉看着丹书铁券,沉声问:“你是打算用这个丹书铁券,换一封和离书么?”“是!
”“楚凌飞当初为了娶你,可是连名声都不要了,他对你那么情深义重,
你为何会突然要同他和离呢?”呵,情深义重么?我讽刺勾了勾唇角,
眸色微垂:“因为楚凌飞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子,绝了我的子嗣,我恨他,
永远也不可能和他再在一起,求陛下成全。”皇帝没有作声,而我也没着急,
只垂眸静静等着。良久,他方才开口。“朕可以同意你和离之事,只不过,
想要和离你还需依照律例,过火海,你可愿意?”“臣女愿意!
”……和离圣旨在晌午时便已到了侯府。楚凌飞看着手中的圣旨,胸中的怒火几乎压制不住。
“谁允许虞鹿笙出去的!你们谁放她出去的!说!
”一众下人看着他已经黑得几乎滴出水的脸色,颤抖着互相对视。管家上前回道:“世子,
奴才们并没有将世子妃放出去,她究竟是怎么出去的,奴才们也不知道啊。”“不知道!
那她是怎么出去的,又是怎么求来的和离圣旨!”众人一阵哑然。看着他们这样,
楚凌飞也知道此事应该和他们无关,可内心被背叛的痛苦却如狰狞的手用力撕扯着他的内心。
握着圣旨的手剧烈颤抖,他咬牙切齿低吼:“虞鹿笙,你我的帐还没算完,
你有什么资格说停止!还敢提和离,世子妃你不想做,好啊,那就回来做我的贱妾吧!
”说完,他起身就要去抓人,谁知还没出门下人却突然匆匆来报。“世子!回来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