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给娃找个爹
现在想来,我离婚的那年是人生的分水岭。35岁以前,我工作、结婚、生两个娃,不管过得苦还是乐,总是顺利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任务。我的老领导跟我母亲同龄,对我有长辈待晚辈的慈爱包容。可这一年,我的老领导被调走了。他本来还有两年才退休,谁也没想到会突然换来一个少壮派,履历光鲜,名校背景,从基层快速成长起来,精力过人、思维敏捷,一来就调研开会,没有半点客套寒暄。我在厅办每天领导下班才能离开,晚归的时间更晚了,我妈固定孩子晚上九点睡觉,我基本上下班到家孩子已经睡着了。
既然陪不了孩子,我索性下了班就约相亲,晚上喝咖啡影响睡眠,我就自带气泡水,让对方提前十分钟等我。
这天约的是在酒吧,晚上九点。介绍人跟我说对方阅历丰富,去过很多国家,喜欢小孩子。对我来说最后一句话就够了,其他没再多问。我记得那天新来的领导让我赶一份隔日一早呈报上面的材料,他总也不满意,我改了又改,都晚上八点五十了,眼看着约会要泡汤,有点着急。我那天穿着一双新买的细高跟鞋,跑上跑下送材料脚磨出了水泡,走路的时候垫着脚不敢着地。新领导瞟了一眼说,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来改。
我抬头看他,这是他来之后我一次近距离观察他。高我一个半脑袋,有180的身高,浓黑的眉毛、宽厚的双眼皮、高挺的鼻梁、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在他的同僚中属于难得的有颜有款。我直觉这么耐看的脸不像是对我有意见,倒想真的动了怜香惜玉之心。
我这人领导越善待我就越认真,一咬牙,我说不了,我今晚睡办公室,我能把它改出来。然后就打电话解释取消约会。对方的声音非常好听,磁性深沉,他说你可以叫我迪哥,然后这个酒吧其实就是我的,你工作忙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来之前告诉我一声就好。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办公室,我们加班到十二点,新领导说关灯回家。他让他的司机老黄送我,我才知道单位安排他住的地方跟我家很近,他简单问询了我的情况,我没有过多讲自己的私事,就传递一个信息,我父母帮我带娃而且带得很好,我可以随叫随到卖命干活。在车里,他递给我一张创可贴,吩咐老黄把车开进地库我的我楼下。他是如此细心,让秘书出身的我自愧不如。
二天晚上我去了迪哥的酒吧,到了才告诉他,等了他半小时。他一来就责怪我不提前说,他是不看店的。我看着他:脚上一双尖头羊皮鞋,鞋面还绣着什么花,紧身衣裤,头发用发胶梳得全部朝后,时髦的像一个歌星。
跟迪哥聊天是非常愉快的,他曾经跑到亚马逊雨林追踪濒危金刚鹦鹉时感染疟疾;曾经在冰岛记录冰川消融速度时遭遇暴风雪;曾经去叙利亚边境,为难民儿童建立临时学校……他去过的每个地方都在他身上留下印记——左肩的肯尼亚太阳斑,右手腕因北极冻伤留下的浅白疤痕。他讲他的故事,展示他身体上的勋章,我揶揄到:你这样经历的人要泡个妞太容易的事了,谁在你面前不被你一眼看穿呢。
他收起一脸的嬉笑,表情认真地对我说:我可不是泡妞,我想安定下来结婚了。这个城市有我的父母,我今年春节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唐人街煮饺子,突然意识到,我已经走了六大洲,再不回来,我会没机会陪老父亲喝一口茶了。
那你也没必要找一个带拖油瓶的中年妇女啊,你可以找个年轻小姑娘,年轻小姑娘一定会深深地崇拜你。我同样认真地回答他。
迪哥抬了抬眉毛,你相信吗?我喜欢你这样的姑娘,有书卷气,看着你我就想安定下来。
那天晚上,迪哥送了我一本1978年版的《世界地图集》,扉页有他稚嫩的铅笔字:“我要去所有蓝色标注的地方”。还夹着一张照片,背后用端正的小楷写上:“此心安处是吾乡。1999年摄于挪威峡湾”。字迹已晕染成模糊的蓝。1999,那年我去念大学,我们的人生轨迹如此不同。
如果把迪哥当作朋友,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男闺蜜。可是我当时不需要多一个分享心事的朋友。我的目的很简单、很直接。我也想让他知难而退。于是我告诉他我有两个男孩,还有两个老人,这都是很重的负担,我之所以急着相亲,目的是给孩子找爹。我没有说老人有退休金,家里的积蓄尚可。
迪哥开始算账,他说我存款不多,这些年寄钱回来都被家里的两老拿去买房了,我这个酒吧的店面是自己的,所以还算是个有产阶级,养你养两个孩子和老人都没问题。
其实介绍人跟迪哥详细说了我的情况,我们彼此都心里有数。他喜欢我这样的让我很意外。我念大学的时候倒是很多追求者,但是大学二年级我就跟闫永强在一起了,闫永强是一个目标明确、需求导向的人,他知道我那时候特别担心自己过不了英语四级,所以每天晚上到我的晚自习教室陪我读英语。我没有恋爱经验,跟闫永强在一起,全身心为他好,把他当作我的责任,责任高于热爱。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体会过什么***燃烧的感受。迪哥这样的人,在我看来,如果不是因为相亲遇见,跟我的生活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那天晚上迪哥还上台为我吹了笛子,引起了全场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人起哄: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