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足以让很多事改变。

我离开了医院，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复健，学会了与轮椅和平共处。从最初无法接受，歇斯底里，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在父母和朋友小心翼翼的鼓励下，尝试着重新寻找活下去的意义。

跳舞是不行了，但教孩子跳舞，似乎还可以。

我卖掉了之前租的公寓，用赔偿金和一部分积蓄，在父母家附近开了这间小小的社区舞蹈工作室。地方不大，学生也不多，大多是附近小区冲着“前芭蕾首席”名头来的普通孩子，并不指望她们成名成家，只是培养个兴趣。

生活仿佛进入了一条平静的、几乎没有波澜的河流。日复一日，上课，下课，回家，对着窗外发呆。曾经的聚光灯和掌声，像上辈子一样遥远。偶尔，会在电视上，网络上，看到那个已经变得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名字。

沈肆。

那个选秀节目让他一炮而红。他独特的嗓音和创作才华得到了彻底的释放。一首接一首的金曲，一张接一张的畅销专辑，各大颁奖礼的常客，演唱会场场爆满。他从一个街头流浪歌手，一跃成为华语乐坛炙手可热的新天王。

关于他的报道铺天盖地。他的音乐，他的特立独行，他偶尔爆出的、真真假假的绯闻。他再也不是那个会在地铁口，对她说“你的舞姿很像光”的落魄少年了。

我刻意回避着关于他的一切。换掉了之前的手机号，注销了社交账号。那场车祸的新闻报道本来就不多，很快就被更新鲜的热点覆盖。没有人知道，那个曾经惊艳众人的芭蕾首席林晚，和如今如日中天的乐坛巨星沈肆，曾经有过那样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交集。

这样也好。

我滑动轮椅，来到窗边，看着外面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闪烁，勾勒出冰冷的现代化轮廓。排练室的镜子映出我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单薄，安静，与记忆中那个在舞台上飞扬跋扈的自己，割裂得如同两人。

小雨推门进来，打破了沉寂：“晚姐，还不走吗？喏，你的快递，刚到的。”

她递过来一个扁平的纸盒。

我道了谢，接过盒子。寄件人信息模糊，看不出什么。拆开，里面是一张崭新的CD专辑，纯黑色的封面，没有任何图案，只有正中央，烫银的两个字——《寻光》。

是沈肆的新专辑。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刮过光滑的CD封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寄这个来干什么？炫耀？忏悔？还是……他终于想起来，要看看我这缕已经“跌落尘埃”的“光”，是否彻底熄灭了？

盒子里没有只言片语。只有这张专辑，沉默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挑衅，或者说，一个迟来的、轻飘飘的问候。

我盯着那两个字，“寻光”。

寻找什么光？他如今万众瞩目，站在娱乐圈的最顶端，什么光没有？何必再来寻找我这缕，早已被他亲手弃置于黑暗之中的、残破的星光？

胸口堵得厉害，一股混合着酸楚、愤怒和巨大委屈的情绪翻涌上来，几乎让我窒息。我猛地将CD连同盒子一起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动作太大，引得小雨惊讶地回头看我。

“没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转动轮椅面向她，“垃圾而已。我们走吧。”

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

只是放在膝盖毛毯下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