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曜王朝十四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才六月,就已经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微婉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绣一个小荷包。春桃端着一碗冰镇绿豆汤进来,放在她手边:「**,歇会儿吧,天这么热,再绣下去,眼睛该累了。」
沈微婉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陆景珩今天去书院了吗?」
「去了,不过刚走没多久,就被侯府的人叫回去了。」春桃叹了口气,「听说宫里出事了,有朝臣上奏,说定北侯府私藏巫蛊娃娃,想诅咒陛下,陛下已经下令彻查了。」
「什么?」沈微婉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巫蛊娃娃?这怎么可能!定北侯府怎么会做这种事?」
启曜王朝最忌巫蛊之术,凡是涉事的人,不管有没有证据,都会被株连九族。当年陆景珩的母亲,就是因为被诬陷私藏巫蛊娃娃,自缢身亡,定北侯府才得以保全。现在又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分明是想置定北侯府于死地!
「**,您别着急,定北侯府那么大,肯定能查清楚的。」春桃安慰道。
可沈微婉怎么能不着急?她知道陆景珩有多在意他母亲的事,现在又有人拿巫蛊说事,他心里肯定不好受。而且要是查不清楚,定北侯府就完了,陆景珩也会出事。
不行,她不能看着陆景珩出事。
当天晚上,沈微婉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镇国公府。她记得父亲说过,当年为陆景珩母亲验尸的老仵作,因为看不惯朝臣的诬陷,已经退休隐居在京郊的小镇上。只要能找到老仵作,请他出面作证,证明陆母是自缢,不是行巫蛊,说不定就能洗清定北侯府的嫌疑。
京郊的小镇离京城有几十里路,沈微婉骑着马,走了大半夜,才赶到。她打听了半天才知道,老仵作住在镇子东头的破庙里。
她找到破庙时,天刚蒙蒙亮。老仵作正在扫地,看到突然出现的沈微婉,吓了一跳:「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老丈,我是镇国公府的沈微婉,求您帮个忙!」沈微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定北侯府被人诬陷私藏巫蛊娃娃,当年您为陆夫人验尸,知道她是自缢,求您跟我回京城,为定北侯府作证!」
老仵作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我已经不想再提了,朝堂上的事,不是我一个老仵作能管的。」
「老丈,我知道您怕惹麻烦,可定北侯府是被冤枉的!要是您不出面,定北侯府就完了,陆景珩也会出事!」沈微婉哽咽着说,「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求您救救他们吧,镇国公府欠您一个人情,以后不管您有什么事,我们都一定帮您!」
老仵作看着沈微婉通红的眼睛,又想起当年陆夫人的惨状,最终还是心软了:「罢了罢了,我就跟你走一趟,就算不能帮上什么忙,也不能让好人被冤枉。」
沈微婉喜极而泣,连忙扶老仵作起来,带着他一起回京城。
回到京城后,沈微婉不敢直接去定北侯府,怕被人发现,给陆景珩惹麻烦。她让春桃去打听,得知陆景珩被禁足在侯府,不能出门,便想了个办法——把老仵作的证词写下来,藏在她亲手做的糕点里,让春桃托定北侯府的一个老仆人,送进府里。
她以为,只要陆景珩看到证词,就能洗清嫌疑。可她没想到,春桃回来后,却告诉她:「**,那仆人说,世子殿下看到糕点和证词后,说这是镇国公府想借机拉拢定北侯府,把证词随手放在一边,没当回事。」
沈微婉手里的糕点盒掉在地上,盒子摔开,里面的桂花糕散了一地,像她此刻的心情,碎得一塌糊涂。
原来,在他眼里,她的帮忙,只是「借机拉拢」。
几天后,定北侯府的巫蛊案终于查清了——是那个上奏的朝臣,自己私藏巫蛊娃娃,想嫁祸给定北侯府,被皇帝查了出来,满门抄斩。定北侯府洗清了嫌疑,陆景珩也解除了禁足。
沈微婉是从父亲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她心里松了口气,却也有些失落。她知道,定北侯府能洗清嫌疑,肯定是老仵作的证词起了作用——定北侯肯定看到了那份证词,才找到了证据。
可陆景珩呢?他知道是她帮忙吗?
没过多久,定北侯府的随从送来了一盒点心,说是世子殿下感谢她的。沈微婉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梅花糕,可她却没什么胃口。她看着那些梅花糕,想起自己熬夜绣荷包、大半夜去找老仵作,想起他把证词随手放在一边,心里一阵发酸。
她把点心分给了春桃和府里的其他丫鬟,自己一块也没吃。
春桃看着她,忍不住说:「**,世子殿下至少还送了点心过来,您别这么失落了。」
沈微婉摇了摇头,看向窗外:「我不是失落,我只是在想,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我。」
而此刻,定北侯府的书房里,陆景珩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那份被他随手放在一边的证词。定北侯刚刚跟他说,这份证词是沈微婉找老仵作写的,为了找老仵作,她大半夜跑了几十里路,还差点被人发现。
他看着证词上娟秀的字迹,又想起那天秋狩时,她摔下马背,臂上流血却还对他笑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
他知道沈微婉是好意,可他不敢承认。巫蛊是定北侯府的禁忌,是他心里的疤,他怕自己一旦接受了她的好意,就会把她卷入这场纷争,怕她成为别人攻击他的武器,更怕自己会依赖这份好意,把她当成软肋。
他只能用「借机拉拢」做借口,把她推开。
桌上放着他让随从送去的梅花糕,是他特意让厨房做的,知道她喜欢吃甜的。可他却没敢亲自送去,甚至没敢在点心盒里放一张纸条,只让随从说是「感谢」。
他拿起一块梅花糕,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没什么滋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冷漠,好像伤害到了一个不该伤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