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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绛霜又深陷噩梦。
或许因为白日的经历,这次梦见的是少年许宁瑄。
陆绛霜十七岁生了场重病,卧病三月迟迟不得好转,家里连棺材都已备好。
许家人不喜她体弱,许宁瑄被家人打断了腿,都还要偷偷翻墙来找她。
“我命不久矣,你要快些忘了我,今后娶个与你般配的高门贵女,定要夫妻恩爱,子孙绵延。”
少年倔强,眼泪砸得陆绛霜生疼:“我谁也不要,只要你。”
“你若死了,我也殉情跟你作上一堆鬼夫妻,生生世世都要缠着你。”
说完,少年像是下定决心:“你放心,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许是上天保佑,喝下几碗带着血腥的汤药之后,陆绛霜真的好起来。
她能出门就立即去寻她的少年,少年也在树下等她。
陆绛霜刚想唤他的名字,却听见少年眼神悲哀地笑了笑。
“阿霜,别原谅他。”
......
陆绛霜被压着跪在陆明宜榻前时,陆明宜正被人哄着喝药。
一见陆绛霜,更是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装痛。
许宁瑄眼神复杂,“你恨我便罢了,千不该万不该对明宜下手。”
许云山看向她的目光闪过一丝不忍,但依然坚持道:“明宜姨姨被她的诅咒害成这样,阿爹你难道还不忍心吗?”
“道长说了,姨姨的诅咒只有施咒人的血肉入药才能解,你难道要看姨姨一直疼下去吗?”
陆明宜泪眼珊珊:“阿瑄,我好疼啊。”
“什么诅咒,我没有!”
“你还在狡辩什么!”许宁瑄声音里带着凛冽的冷意:“我们亲眼看见你烧的东西,难不成你儿子还能冤枉你吗?”
他狠心斩去内心的迟疑与心疼,语重心长道:
“做错事就得受罚,等阿宜好了,我再去看你。”
说完,他闭眼挥手,让手下去取陆绛霜的血肉入药。
刀刃隔开肌肤深深剜出血肉,钻心蚀骨的疼痛让陆绛霜声嘶力竭地惨叫出声。
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处涌出,被一碗一碗地接走制成汤药。
陆绛霜甚至怀疑自己就要这样死去。
她眼前发黑,几乎看不清任何事物。
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剜肉割血是这般痛不欲生的滋味。
当年少年的救命之恩,从今往后总算是一笔勾销。
许宁瑄,我不欠你了。
陆绛霜浑浑噩噩了不知多久,突然被硬生生推醒。
“夫人你可算醒了,大人他守了夫人你整整两日了。”
眼生的小侍女总算把病床上的人唤醒,赶急赶忙地梳妆打扮,好歹弄出个人样来。
侍女唯唯诺诺:“今日是丞相大人生辰,陆**主持宴会,让夫人去前院。”
陆绛霜恍惚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她昏迷了两日。
今日,便是和离圣旨到手之时。
陆绛霜拖着病体就被人生拉硬拽拉去前厅,连缓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她竟然是许夫人,许丞相真的是被她耽误了,府内连个妾室都没有。”
“病秧子还没死呢,怎么就占了陆**的位置,陆**和丞相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诶,你去年才入京不知道内情,当年许丞相与与许夫人也是恩爱无比,还当着先帝许诺身无二人。没想到许夫人一生病,堂妹陆**就被接到了许家,估计就想着当上丞相夫人。没想到许夫人病恹恹的,还熬了这么久。”
“唉,可惜了许丞相和陆**。”
旁人的切切私语与怜悯,影响不到陆绛霜。
她轻描淡写地挪开目光,看见了人群中央郎才女貌,宛若神仙眷侣的二人。
绯色红衣艳丽得几乎快要刺瞎她的双眼。
金纹绣缎,陆绛霜不理解,她还没死,和离圣旨也还没到。
这两人怎么就把生辰宴弄得像是成亲喜宴。
许宁瑄就自觉把陆绛霜拉到一边,看似关切为陆绛霜整理头发,嘴上却求道。“绛霜,阿宜她说只要今日你公开向她道歉,配合她的举动,她就原谅你之前对她做的一切,还给你调养身体的药方。”
“阿宜的聪慧你也是有所耳闻,先前救了无数百姓的青霉素就是她发明的。”
“只要你听话些,她就能改善你的身体。绛霜,你别耍小性子了,我也是为你好。”
她嗤笑一声:“我身体不就是被你们折磨坏的,现在倒是用药威胁起我来了?”
“陆绛霜!”许宁瑄面上带笑,手上力度却极大。
握得她手腕生疼,好像在惩罚她言语不当。
“你也不希望继续被关在霜华院,见不到小云吧。”
曾经巴不得替她疼的少年,早消失不见。
九年前许宁瑄能为了她,在宴会上与羞辱她的贵女据理力争。
即使被其他同僚嘲笑惧内也还不在意。
但凡陆绛霜眉毛皱一下,他就能冲到她身边,替她挡住所有袭来的风雨。
现在也能为了陆明宜的名声,逼着她作伪证。
人心,果然易变。
许宁瑄放缓了语气:“绛霜你放心,我的夫人只会是你,百年后能与我一道进许氏祠堂享受供奉的,也只有你。”
“明宜她总归是你亲生堂妹,砸断骨头连着筋,让你去替她证明也是为了你们陆家女的名声。”
陆绛霜用力挣脱双手,轻勾嘴角:“放心,不会伤到你的心肝的。”
许宁瑄见陆绛霜这副配合的模样,反倒内心浮现一丝不悦。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怅然若失之感,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陆绛霜。
却被她加快步伐躲过。
没有半分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