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刻十七年

蚀刻十七年

主角:沈栖羽周叙白
作者:指尖视野

蚀刻十七年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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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梧桐初遇上海的七月,暑气蒸腾,空气稠得仿佛能拧出淡金色的蜜。在法租界腹地,

梧桐里这个名字本身就沾染着旧时光的油彩与法式浪漫的余韵。虬枝盘结的法国梧桐,

是这片街区沉默的守护神,巨大的树冠在半空中交握,滤下天光,

在赭红色的卵石路面上投下深浅不一、摇曳生姿的光斑,恍若流动的印象派画作。

蝉鸣是这片宁静里唯一的、不知疲倦的背景音,单调又执着,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笼罩着午后的慵懒。

沈栖羽赤脚踩在自家那栋带雕花铸铁阳台的老洋房二楼光洁的柚木地板上。

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彩色玻璃窗,在她象牙白的真丝睡裙上涂抹出迷离的光晕。

她刚结束一场漫长的小憩,意识还带着薄纱般的朦胧。窗外,

几株高大的蓝花楹正开得不管不顾,那梦幻般的紫色花穗垂坠下来,

几乎要探进阳台的铁艺栏杆。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牵引蛊惑,她端起一只小巧的陶瓷喷壶,

走向那片氤氲的紫雾。水流从壶嘴细密地喷洒而出,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绿萝肥厚的叶片贪婪地承接着水珠,愈发显得青翠欲滴。就在水流划出一道晶莹弧线的瞬间,

一阵歌声,毫无预兆地,穿透了蝉鸣的帷幕,轻柔却清晰地撞进她的耳膜。那歌声,

清冽得像山涧初融的雪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世故打磨的纯粹张力,

却又奇妙地沉淀着一丝超越年龄的温柔与怅惘。他唱的是《CityofStars》,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被午后的阳光和梧桐的绿意浸染过,带着暖融融的质感,

却又在尾音处晕开一丝微不可查的、星光般的凉意。沈栖羽的动作凝固了。

喷壶里洒出的水雾悬停在空中,折射着七彩,像一幅被定格的、细碎的水晶帘幕。她的心,

仿佛被那歌声轻轻捏住,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循着声音的来处,

目光越过阳台扶手上缠绕的常青藤,向下望去——梧桐树下,

一个少年骑着辆半旧的黑色单车,正缓缓掠过铺满紫色落英的石板小径。

阳光慷慨地倾泻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轮廓。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

露出一段线条流畅、肤色健康的小臂。风拂过,卷起几片蓝花楹的花瓣,纷纷扬扬,

悄然栖息在他乌黑的发梢、宽阔的肩头,甚至他微微颤动的、浓密如鸦羽的长睫毛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沈栖羽屏住了呼吸。“他睫毛上落了花瓣,

”她心中无声地低语,“像…像夏夜的点点流萤,又像…不小心坠入凡尘的星辰碎片,

栖息在那个名为‘周叙白’的少年世界里。”她尚不知他的名字,

但这画面已在她心湖投下了一颗名为“惊艳”的石子,涟漪无声扩散。他微微仰着头,

目光似乎投向远方被梧桐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沉醉在自己的歌声里,

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为楼上少女眼中一道惊心动魄的风景。就在这时,一阵顽皮的风,

更用力地掠过树梢,卷起更多的紫色花雨。它似乎也醉倒在这歌声里,带着几分肆意的淘气,

少年随意放在单车前筐里的一本诗集——那是本素白封面、纸张已有些泛黄的《叶芝诗集》。

书页哗啦啦地在风中翻飞,像一只笨拙的白鸟。“啊!”一声低低的惊呼,

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不受控制地从沈栖羽唇间逸出。然而,风并未停歇。它在书页间穿梭,

仿佛在急切地寻找着什么。最终,它成功地从那书页深处,

卷起一枚小小的、精巧的、被压得平整的菱形书签——正是沈栖羽方才在阳台小憩读书时,

不经意夹在手中的那枚。书签以薄如蝉翼的蓝染绢布为底,

上面用极细的银丝勾勒着一簇栩栩如生的蓝花楹,花瓣的边缘还点缀着几粒细小的水晶,

此刻在阳光照耀下,正闪烁着微弱的、梦幻般的幽蓝光芒。

那枚承载着少女片刻闲适与书香的书签,就这样乘着风,旋转着、飘舞着,

从二楼的雕花阳台,轻盈地、带着一丝宿命般的决绝,坠落下去。它掠过开满紫藤的墙面,

掠过悬挂着居民湿衣服的竹竿(滴下的水珠在阳光下如同坠落的钻石),最终,不偏不倚,

像一只归巢的蝶,翩然落在了诗集恰好翻开的一页之上。书页因风而翻动,

瞬间便将这枚闯入的蓝色精灵温柔地夹裹、收容。周叙白的歌声戛然而止。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外来客”惊动,下意识地捏住了车闸。

单车的链条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下来的午后格外清晰。他微微侧首,

目光先是落在那本摊开的诗集上,落在了那枚静静栖息在诗行间的蓝花楹书签上。

那抹幽蓝在水晶的点缀下闪着冷冽又神秘的光,

与他肩上、发梢温柔的紫色花瓣形成了奇异的呼应。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犹豫,

轻轻拂开书签上沾染的几片细小花瓣,指腹触碰到了那精细的银丝纹路和微凉的水晶表面。

然后,几乎是本能地,他抬起了头。目光,带着几分困惑和少年人特有的清澈探寻,

沿着书签飘落的轨迹,逆溯而上,穿过梧桐叶片的缝隙,越过雕花的铸铁栏杆,最终,

定格在二楼那个扶着阳台、微微探出身形的少女身上。阳光毫不吝啬地包裹着她。

象牙白的真丝睡裙勾勒出少女初绽的柔美曲线,黑缎般的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

有几缕被微风调皮地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和细腻如瓷的脸颊。那双眼睛,

在逆光中显得格外大而明亮,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此刻正带着一丝尚未褪去的惊愕,

一点不易察觉的羞赧,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闪闪发光的悸动,

坦然地、直直地回望着他。视线,在午后燥热的空气里,在纷飞的紫色花雨中,

在梧桐浓密的绿荫下,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没有言语。

只有蝉鸣在短暂的静默后重新鼓噪起来,仿佛在为这无声的初遇伴奏。阳光炙热,

空气中浮动着蓝花楹特有的、带着一丝忧郁的清甜,

以及老洋房里飘散出的、若有似无的旧书和木头的气息。

周叙白的眼神在那双明亮的眸子上停留了几秒。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自己——一个小小的、穿着白衬衫的倒影。他似乎想说什么,

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终只是将那枚书签更仔细地压在诗集中,合拢了书页,动作轻缓,

带着一种莫名的珍重。然后,他唇角极短暂地向上弯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是感谢,

又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他重新跨上单车,洁白的衣角在风中扬起一个利落的弧度,

车轮碾过地上的落花,发出细微柔软的声响,

载着他清瘦的身影和那本夹藏着蓝色秘密的诗集,缓缓穿行在梧桐筛下的光影里,

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沈栖羽依旧站在阳台上,喷壶的水早已流尽,壶嘴无声地滴着水珠,

在柚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冰凉的铁艺栏杆,

指尖微微发白,胸腔里,心跳的鼓点却异常清晰、剧烈,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肋骨,

如同被囚禁的蝴蝶奋力扇动着翅膀。她低头,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石板路上,

只余下被车轮碾过的、破碎的紫色花瓣,像散落的星辰,

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如惊鸿的交汇。2雨夜决裂暮色尚早,而某个故事的开篇,

已在梧桐声与少年歌里,悄然落笔。心湖深处,那枚名为“周叙白”的石子,沉了下去,

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温柔又固执地,荡漾开去。时光如同黄浦江的潮汐,

裹挟着青春的沙砾,悄然漫过三个春秋。梧桐里的蓝花楹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那枚幽蓝的书签,成了沈栖羽和周叙白之间心照不宣的隐秘图腾。

在沪上顶尖的明德国际高中,沈栖羽是聚光灯下的天鹅——家世显赫,才情灼灼,

学生会主席,模联明星,全A成绩稳居年级榜首。她像一颗精心切割的钻石,

在名校光环下熠熠生辉。而周叙白,则是光影边缘沉默的剪影,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

骑着旧单车,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像一株安静的植物。

唯有当他清冽的嗓音流淌出深邃见解时,沈栖羽才会从光芒万丈中投去短暂而专注的一瞥,

那目光像羽毛扫过心尖,带来微痒的战栗。他总是微微垂眼,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波澜。

他们的交集仅限于此——一个在云端俯瞰,一个在尘世跋涉。蓝花楹的初遇,

是秘而不宣的底色。命运的宣判,降临在2006年那个闷热窒息的盛夏。蝉鸣声嘶力竭,

空气凝固如琥珀。烈日当空,金色的光箭灼烧着明德高中的大理石地面。放榜墙前人潮汹涌,

汗味、香水味与浓稠的期待焦虑交织。尖叫声、叹息声、喜极而泣声汇成嘈杂的海洋。

沈栖羽被兴奋的同学簇拥在中心,冰蓝色真丝连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

当“沈栖羽:哥伦比亚大学(录取)”映入眼帘,她唇角绽开毫无保留的、光芒四射的笑容,

如同钻石折射阳光,点亮了周遭。祝贺声与艳羡的目光如潮涌来,她优雅地接受着加冕礼,

哥大的录取信在她纤白的手中,薄薄一张纸,承载着璀璨未来的通行证。与此同时,

在虹口区一栋老旧筒子楼昏暗的楼道里,光线吝啬,

空气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刺鼻的消毒水气息。周叙白背靠斑驳脱落的墙壁,

如同一尊被抽离灵魂的石像。

他手中紧攥着那份同样薄薄的信函——北京大学临床医学(八年制)录取通知书。

纸的边缘被他无意识攥得发皱、发烫,几乎嵌进掌心纹路。然而,

这份荣耀此刻却重如千钧巨石。身后紧闭的、油漆剥落的木门内,是他生命中最深沉的黑洞。

父亲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骨瘦如柴,蜡黄的脸上插满管子,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肝癌晚期,四个字如淬毒的冰锥扎进他的胸膛。

巨额的治疗费用是无底深渊,吞噬着最后一丝微光。母亲红肿的双眼和强颜欢笑的疲惫,

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北大的梦想,曾是他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如今成了遥不可及的星辰。通知书上烫金的“北京大学”四个字,在昏暗中刺目如嘲讽。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沉甸甸覆盖着整个城市。空气粘稠如胶质,

闷雷在云层深处隐隐滚动,酝酿着倾盆。沈栖羽独自打车,穿过繁华与破败交织的街区,

找到了那栋淹没在都市丛林阴影里的筒子楼。她换下华丽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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