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词踩着积水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个单薄的身影蜷缩在窄小的屋檐角落，浑身湿透，浅色的旧卫衣紧贴身上，瘦削的肩膀线条清晰可见，头发丝都在往下滴水。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下巴往下淌，在脚边聚了一小滩水。
她冷得缩着肩膀，死死抱住自己。路灯照在那张脸上，白得吓人。
温行书把头埋得低低的，下巴都快藏进衣领里了。
她心里突然又不想被认出来了——这种既想又怕的感觉，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雨滴顺着伞骨往下滚，在两人中间挂起一道水帘子，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温行书把外卖袋子往前一递，冰凉的雨水立刻顺着她抬起的胳膊往袖口里钻，冻得她一哆嗦。
袖口上傍晚溅的咖啡渍，被雨水一泡，反而更明显了。
“谢谢。”沈新词接过袋子，手指无意间蹭到对方递来的手背，冰凉冰凉的。
她的目光在温行书那湿透紧贴的袖口和惨白的脸上停了一下，眉头微皱，“你……”
温行书猛地抬起头，雨水顺着睫毛流下来，在脸上划出几道弯弯曲曲的水痕，像没声音的眼泪。
她嘴巴动了动，话却卡在喉咙里——说“对不起”？解释？还是干脆装不认识？乱七八糟的念头堵着，最后只剩下一片沉默。
“是你啊。”
这一声，和白天在咖啡馆里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不一样，带了一丝几乎听不出来的温和，像冻住的冰面裂开了一道细缝。
温行书愣住了。
雨水糊着眼睛，但挡不住沈新词镜片后面那双清亮的眼睛。
这目光像能穿透雨幕，直接照进她心里。
她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脸，结结巴巴地说：“……您，您还记得我？”
沈新词没马上回答，只是把伞往前倾了倾，替她挡住了头顶的雨。
“记得。一边说要赔我清洗费，一边又说订单超时赔不起…”沈新词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揶揄，“然后转身就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确实不多见。”
温行书的脸“腾”一下烧了起来，雨水砸在滚烫的脸颊上，都冒起一小片白气。
她低头死盯着自己湿透的鞋尖，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我当时真赶时间……”
“现在不赶了？”沈新词瞥了眼她空空的外卖箱。
“都送完了……”温行书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重的鼻音。
“对了！清洗费要多少？我、我现在赔给您！”
温行书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却摸了个空——那张黑金卡不见了。
心一下子慌了，她根本来不及想是掉在店里还是路上？
算了，算了，反正也没打算用，卡丢了，爸妈自然有办法找回来。
她强作镇定，不想露怯，赶紧改口：“那个……要不我加您微信，回头转您？”
沈新词的目光扫过她僵在半空的手，嘴角极轻地动了一下：“不用了。这么晚还在跑单？”
“最后一单了。”温行书回答着，声音里透出点松口气的感觉。
突然一阵冷风卷着雨点横着扫过来，温行书没防备，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整个人都跟着晃了晃。
她下意识抱紧胳膊，想留住点热气，可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只带来更深的寒意。
沈新词撑着伞，能清楚地感觉到旁边的人在微微发抖，根本停不下来。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T大南门这块儿空荡荡的，最近的能躲雨的图书馆早就闭馆熄灯了，在瓢泼大雨里只剩下个黑乎乎的影子。
门卫亭倒是亮着灯，可地方太小，还坐着值班的保安大叔。
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姑娘，需要的是个能让她擦干、取暖、换下湿衣服的地方。
“住哪儿？”沈新词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点，目光落在她湿得能拧出水来的衣服上。
“啊？”温行书冻得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
“雨太大，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这样子湿透了骑车回去太危险。”沈新词的语调恢复了平时的平稳，但说得快了点，带着点不容商量的意思，“我办公室有暖风机，上去收拾一下，等雨小了再走。”
温行书犹豫了。
冰凉的雨水顺着脖子滑进衣领，激得她又是一个哆嗦。
她偷偷抬眼，沈新词正静静看着她。
镜片后的眼神虽然还是那么平静，但在伞下昏黄的光里，好像少了点白天的距离感，多了点……不容拒绝的关心？
“那……打扰您了。”温行书小声说，声音差点被雨声盖住。
沈新词转身带路，那把黑伞稳稳地罩在两人头顶，像个移动的小棚子。
但温行书觉得有点不自在，就慢慢跟在她后面半步远，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新词被雨水打湿的肩膀上。
衬衫布料贴在皮肤上，透出点若隐若现的轮廓。
她赶紧别开眼，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跟着沈新词走进了教学楼。
深夜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她俩的脚步声在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电梯上升的几十秒里，温行书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怦怦直跳。
狭小的空间里，她能闻到沈新词身上淡淡的柠檬香，混着雨水的味道。
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的人，对方正专注地看着手机，侧脸在电梯冷光下线条分明，显得很清冷。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沈新词的办公室比想象中乱不少，但一看就是搞研究的人待的地方。
桌上堆满了书和论文，几本厚厚的大部头摊开着，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墙角堆着几箱矿泉水和一台立式暖风机，沙发扶手上搭着条薄毯，显然经常在这里熬夜。
但还没等她走进去，沈新词的目光扫过电脑屏幕，脸色“唰”地变了：“糟了！”
屏幕上哪还有什么论文，只剩一片死气沉沉的、让人绝望的深蓝——电脑蓝屏死机了！
她熬了几个小时的心血，那些没保存的复杂推演和最新修改，全被这台撑不住的老电脑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