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突然亮起来，变成四下唯一微弱的光源时，临川还在做8045号客人沈知微女士的4倍浓缩冰美式。

他被突如其来的跳闸惊了一下，正在接的滚烫咖啡液溅到了微微哆嗦的手指上。

来不及处理，他只是随手用一旁的水龙头冲了冲。

日间烘焙的焦香尚未散尽，威士忌淡淡的泥煤味已经盘旋在空中。这是一家叫昼夜间的日咖夜酒的小店面，这个时段进店的顾客都是来喝酒听歌的，极其偶尔地，会有客人点些无酒精的饮料。

只有沈知微是不一样的。

她总在晚上9点过后到店里来，身上是一成不变的薄荷清香，用白天的咖啡店点单小程序点一杯四倍浓缩的冰美式，缩在店门口最边角的桌边，将自己折叠在一小片三角形的阴影中，用头戴式全包耳机隔绝掉离音响最远的一桌残留的声音，就像为自己织造了一枚隔绝外界的茧。

临川从未跟她搭过话，只是连续3个月，看着那个女孩子总在夜晚喝咖啡，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抱着平板涂涂画画。

每一个夜晚，他就看着那只小小的茧在平板的冷光中慢慢溶解。只一个多小时，便会离开。

时间久了，临川会主动为她预留下门口的那张桌子，看着那个白净的女孩像固定刷新的NPC一样，日复一日地准时出现在店里。

临川是想搭话的，毕竟可以连续3个月，每一天都能打上照面的人，自己甚至算不上认识，对于有些社牛属性的临川而言，算得上稀奇。

就连‘沈知微’这个名字，也是在小程序的姓名备注看到的。

其他的熟客早就在吧台边，跟临川聊得火热了。

只是......临川想尽办法也搭不上话去。

沈知微总是在9点过后来到店里，带着大大的耳机，用小程序点单。等到小程序叫号了，安静地来到吧台前取走，轻声说一句谢谢，再回到那个角落，沉默地绘画，安静地喝完，离开店里。

整个过程从不见她摘下耳机。

但临川忍不住观察她许久了。

今天又是女孩穿着毛茸茸的羊绒小毛衣，里面肥大的衬衫露出一截，下装穿了做旧的牛仔裤，踩着同样毛色的毛绒小拖鞋来店里的一天。

这套穿搭在这个月内，临川见着了不下五次。

不过今天不一样，今天临川终于找到机会可以搭上话了。

临川看着因为跳闸，比平日更加昏暗的四周，跟其他客人道了歉。

酒吧的音乐因为断电戛然而止，空气显得有些安静，他大声道了歉，客人们都能听得见。

除了还沉浸在涂涂画画的世界里的沈知微，临川大约都解释到了。

去门外重新推电闸的路上，临川第一次站在吧台外面，靠近沈知微，看见她的画。

是一片被绿植覆盖的绿意盎然的废墟，夕阳的光影隐约从溃败的景色中透出来。

临川怕吓到女孩，很轻很轻地拍了拍沈知微的肩膀，见对方迷茫地摘掉耳机，他轻声解释着：“跳闸了，我去推上。你的冰美式可能要稍晚两分钟做好。”

临川的鼻腔里灌满了她发间逃逸的薄荷气息，忽然意识到这是三个月来首次听见她的呼吸声，细微但绵长，像植物的枝叶在寂静中缓慢舒展。

沈知微怯生生地点点头，临川受挫，扯出一个尽可能温柔和善的笑容走到店外推电闸。

靠近店内的那几桌喝酒的客人已经趁着昏暗的光线有说有笑地聊天，玩着一些游戏。

沈知微的思绪从创作中被捞了出来，她陷入跳闸带来的时空的缝隙中。

她深深的呼吸，幻想这个世界可以在这一瞬间停滞，再也不用向前。

沈知微不知道临川的名字，但她的平板里却有一个隐藏的文件夹，里面画的全是临川。

她切过去偷偷看了一眼，在灯光和音乐恢复后，重新切了回来。

“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的人......”她呆愣愣地对着重新站回恢复运转的咖啡机前的背影呢喃，声音被重新笼罩店面的爵士乐吞吃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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