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三年,谢玄烨疯了。听说,他废黜了后宫,罢免了所有谏言的臣子,
日日抱着我的牌位,守在当年我被推下去的冰湖边。他一遍遍地喃喃自语:「岁岁,雪停了,
我们回家。」可他忘了,当年大雪纷飞,他为了他那死去的白月光,亲手将我灌下毒酒,
在我耳边冷笑:「这是你爹通敌叛国,害死她的报应。」他也忘了,
是我在他最悔恨、最想补偿我的时候,笑着死在了他怀里。他不知道,他滔天的恨意,
才是我为父兄翻案的唯一利器。他亲手递给我的刀,我用它剜他心头的朱砂痣,
也剖开我自己腐烂的心。现在,他终于查清了真相,终于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可谢玄烨,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这只是开始。我为你布下的局,才刚刚开场。
1金銮殿的梁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上面悬着三尺白绫。那是我爹自尽时用的同一条。
百官垂首,大殿死寂,没人敢看我。我被两个太监拖着,膝盖在青石板上磨过,
粗粝的痛感顺着骨头缝往上钻,留下一路暗红的血痕。
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像针刺进耳朵里:“罪臣苏远舟通敌叛国,满门抄斩,
唯其女林姝安贬为才人,入宫赎罪。”苏家没了。以后我是林姝安。我低着头,
盯着自己放在地上的手。指甲缝里全是黑黄的泥垢,那是离京那天,
我徒手挖坟埋我爹时嵌进去的。怎么洗都洗不净。龙椅上那人动了。
谢玄烨甩了甩玄底金纹的袍袖,声音像是含着冰碴子:“抬起头来。”我脖子僵硬,
慢慢仰起脸。视线刚触及他的脸,就撞进一片翻涌的猩红里。他一步步走下丹以此,
黑色的朝靴踩在我投在地上的影子上,仿佛要把我的魂魄碾碎。“你爹死得太便宜。
”一只冰凉的手猛地卡住我的咽喉,将我整个人提到了半空。脚尖离地的瞬间,空气被截断。
他凑近我,那张脸英俊得近乎妖异,却扭曲着恨意:“若不是苏家通敌,若是没那个消息,
她怎么会死在边关?”喉骨咯咯作响,窒息感让眼前发黑。我没挣扎,双手垂在身侧,
死死睁大眼睛看着他。这就是我曾经想嫁的少年郎,如今是大梁最疯魔的帝王。他手一松,
我像破布袋一样摔在地上,剧烈呛咳。“拖下去。”他接过帕子擦了擦刚才碰过我脖子的手,
嫌恶地扔掉,“扔去偏殿。”夜里的偏殿,冷得像坟窟。窗户纸破了,风灌进来呜呜地响。
铜盆里的炭火早熄了,连口热气都没有。我缩在榻边,听着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推开,谢玄烨一个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拎着一只细颈玉瓶,昏黄的烛火照得那玉色惨白。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没废话,一只手狠厉地捏开我的下颌,将瓶口塞进我嘴里。
腥甜苦涩的液体直冲喉管。我被呛得眼泪直流,拼命想要呕出来,他却死死捂住我的嘴,
直到我被迫吞咽下去。“这是‘蚀心散’。”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每月发作一次,痛如万针穿脑。”腹中火烧一般绞痛起来,我蜷缩成一团,
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背。他伸手,冰凉的指腹划过我的眼角,
语气轻柔得让人毛骨悚然:“往后你每喊一声疼,都是在替你爹还债。
长得倒是有几分像她……可惜,脏血养不出干净东西。”说完,他起身离开。我趴在地上,
腹中的剧痛让我连呼吸都在颤抖。但我没喊,我死死咬着手背,直到尝到了血腥味。
这种痛好。痛着,我就记得我还要报仇。我要活到他知道真相,悔不当初的那一天。
这种日子过了三天。三天后,宫宴设在澄晖阁。我被换上一身单薄的宫装,去席间斟酒。
谢玄烨坐在高位,怀里揽着沈昭容。沈昭容原名沈云舒,是我那冤死父亲曾经救过的医女。
如今她穿着流云锦,发间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金灿灿的流苏晃得人眼晕。
那是我就算饿死也没舍得当掉的、我娘生前的遗物。如今戴在仇人的宠妃头上。“陛下,
这酒有些凉了。”沈昭容娇嗔道。谢玄烨扫了我一眼:“没听见吗?去换热的。
”我捧着酒壶走近,经过沈昭容身边时,指尖不知怎么“滑”了一下。哗啦一声。
酒液泼洒出来,大半溅在谢玄烨的袖口,还有几滴落在了沈昭容的裙摆上。“啊!
”沈昭容惊呼一声,掩唇退后,眼神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她定是故意的!陛下!
”谢玄烨猛地抬手。掌风凌厉,扫过我的耳际。我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摔向旁边的柱子。
后脑勺磕在雕花木棱上,温热的液体顺着颈窝流下来,滴在衣领上。大殿里歌舞骤停。
谢玄烨没说话,只冷冷地看着我。我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重新跪好,
低声道:“奴婢该死。”他忽然笑了,那是怒极反笑。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抓起我的手腕,
像是拖死狗一样将我拖到栏杆前。楼下是御湖。正值隆冬,湖面结了一层冰,风吹过,
发出咔咔的裂响。“你说,你是淹死,还是冻死?”他把我的半个身子按在栏杆外,
悬空看着下面。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我没求饶,目光落在那湖心的一块浮冰上,
轻声说:“都一样。”这三个字似乎彻底激怒了他。他瞳孔骤缩,手背青筋暴起,
用力一推——身体失重的瞬间,我听见他在高台上嘶吼:“你连死都不怕?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冰层碎裂。刺骨的湖水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呼吸。冷,钻心透骨的冷。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头顶是模糊破碎的月光,随着水波晃荡。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
窒息感再次袭来。恍惚间,我仿佛看见父亲临终前握着我的手,浑浊的眼里满是不甘。
“姝安,活下去……清白不在史书,在人心。”我狠狠咬破舌尖,
腥甜味让我在这冰狱中保持了最后一丝清醒。我想看着谢玄烨哭。我要他亲眼看着,
他是如何一点点,把我变成索命的鬼。意识消散前,我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头发,
粗暴地将我往水面上拽。我大口喘息着,被扔在雪地上,四周一片嘈杂,唯独没人传太医。
2那水实在太冷,像是成千上万根针往毛孔里扎。我没死成,也没等来太医。
那两个太监像是拖死狗一样,把我扔回了偏殿。湿透的衣裳裹在身上,
慢慢结成了硬邦邦的冰壳子。我缩在发霉的墙角,烧得浑身滚烫,
脑子里全是父亲临死前那个不甘心的眼神,和谢玄烨掐着我脖子时的狰狞面孔。
这两张脸交替出现,逼得我连昏迷都不安稳。这种半死不活的日子熬到第四天清晨,
偏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光线刺眼,我眯缝着眼,看见崔尚仪站在逆光里,
那张脸板得像块墓碑。“沈昭容身子不适,太医院新配了几贴方子,需有人试药。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什么情绪,“陛下亲点,林才人当值。
”两个粗使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我。我腿软得站不住,膝盖上的伤口才刚结了一层薄痂,
被这一拖,瞬间崩裂。从偏殿到昭阳宫的路很长。我被半拖半拽着,
膝盖在粗糙的青石砖上摩擦,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我想,
这红砖绿瓦的皇宫,大概就是这么被人血喂饱的。昭阳宫里地龙烧得极旺,暖香扑鼻,
熏得我一阵头晕恶心。沈昭容倚在紫檀木的软榻上,身上披着成色极好的银狐裘,
衬得那张脸越发娇弱苍白。见我被拖进来,她掩唇轻咳两声,
眼里却全是那种猫戏老鼠的兴味:“听说你不怕死?林才人果然是骨头硬。既如此,
那便替本宫尝尝这碗安神汤吧。”案几上摆着三盏药。颜色黑沉,热气腾腾。我跪在地上,
费力地抬起头。只一眼,我就认出了中间那碗。汤色泛着诡异的蓝光,那是生乌头熬出的汁。
苏家是将门,也是半个医门。父亲常说,是药三分毒,乌头这东西,微量能治风寒湿痹,
可若是多了,便是能让人抽搐发狂的毒药。“怎么?不敢?”沈昭容挑眉,
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这可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奴婢……不敢违旨。
”我撑着身子爬过去,颤抖着手端起那碗药。凑近鼻尖,那股辛辣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我没有犹豫,仰头灌了下去。苦得舌根发麻,那股麻意顺着喉咙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过片刻,心跳开始剧烈加速,咚咚咚像是要撞破胸腔。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沈昭容那张娇艳的脸变成了两个,三个,重重叠叠地晃动。“果然是个听话的。
”沈昭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地。
手脚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嘴角溢出白沫,
混着刚才没咽下去的药汁,狼狈不堪。恍惚间,我看见帘拢后转出一个人影。明黄色的衣角,
那是谢玄烨。原来他一直在。我就那样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在地上扑腾,努力睁大眼睛看向他。
他也看着我,神色晦暗不明,像是在看一堆早已腐烂的垃圾。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却只发出了几声浑浊的气音。他甚至没有走近一步,只是冷冷地扫过我痉挛的手指,
转身便走。“既没死,明日继续。”那冰冷的声音落地,彻底斩断了我最后的一丝侥幸。
从那天起,我成了昭阳宫专属的药罐子。沈昭容似乎爱极了这个游戏。每日三种药,
或是让人腹痛如绞的牵机引,或是让人浑身燥热的红花汤。我没死,但我开始记录。
每晚回到偏殿,我都会从熄灭的炭盆里捡出一小块木炭。撕下裙角最里面的布条,借着月光,
把每一种药的气味、喝下后的反应、发作的时间,一笔一笔地记下来。
我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棋盘。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在那碗汤药里闻到了浓烈的麝香气。
那是极寒之物,最损女子肌理。我没有躲,反而趁人不备,故意多咽了一大口沉底的药渣。
当天夜里,腹痛如刀绞。下身涌出一股温热,血染红了半条裤管。我蜷缩在榻上,
疼得冷汗淋漓,脸色惨白如纸。崔尚仪带人来查验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未曾承宠,
怎会有胎损之象?”她盯着那滩血迹,眼神狐疑。我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边,
音虚弱得像是风中残烛:“许是……旧疾复发……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崔尚仪没再多问,
让人清理了血迹便走了。她不知道,这正是我要的结果。我要用这些虎狼之药,
一点点毁掉这副身子的根基。闭经、气血两虚、崩漏……我要让所有人都以为,
林姝安先天不足,早就油尽灯枯。只有这样,将来我“死”的时候,才不会有人怀疑。
也只有这样,谢玄烨才会觉得,折磨一个将死之人没意思,从而放松对我的警惕。
转眼便是除夕。京城下了很大的雪,瑞雪兆丰年,宫里到处张灯结彩,
只有我的偏殿冷得像个冰窖。沈昭容突然传召,说是去梅园赏雪。我赶到时,
她正和谢玄烨站在朱红色的阁楼上。两人共披一件猩红色的斗篷,手里捧着暖炉,
身后是盛开的红梅,美得像是一幅画。而我站在雪地里,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夹袄,
脚下的布鞋早就湿透了,寒气顺着脚底板直往骨头缝里钻。“才人不懂规矩?
”崔尚仪站在台阶下,厉声呵斥,“见圣驾不下跪?”我没说话,顺从地弯下膝盖。
噗通一声。膝盖砸进厚厚的积雪里,冰冷瞬间浸透了裙摆,像是无数把钢刀在剐着肉。
我挺直了脊背,抬头看向高处的那两个人。沈昭容掩唇轻笑,声音娇软:“陛下,
臣妾听说林才人命硬得很,之前掉进冰湖都没死。不如让她在这雪地里跪满一个时辰,
咱们也瞧瞧,这苏家的女儿,是不是真有一身铁骨?”谢玄烨手里捏着一只白玉酒杯,
指腹摩挲着杯沿。他低头看我,目光冷漠:“准。”风雪越来越大。雪花落在睫毛上,
化成水珠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一刻钟,两刻钟……我的手脚渐渐失去了知觉,
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肺里像是塞了一团烂棉花,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生疼。恍惚中,
我开始背诵父亲战报上的字迹。一笔一划,刻在心尖上。苏家没反,父亲没逃。
我是忠良之后,不是罪臣之女。不知过了多久,喉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我死死咬住牙关想要咽下去,可那口血实在太冲,还是顺着嘴角溢出了一缕。黑红色的血,
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像是一朵妖冶的梅花。阁楼上,谢玄烨忽然放下了酒杯。
他推开依偎在身边的沈昭容,走到栏杆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隔着漫天风雪,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林姝安,你为何不哭?”我费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泪,
只有被风雪割裂的红痕。我看着他,扯动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陛下,
哭有用吗?若是哭能让苏家沉冤得雪,能让陛下信我半分,那我便把这眼睛哭瞎了也愿意。
可是……没用啊。”谢玄烨怔住了。他握着栏杆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一刻,
我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动摇。不是怜悯,更不是愧疚。而是一种困惑。他在疑惑,
这样一个被踩进泥里、随时都会断气的蝼蚁,为什么还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那是看透了生死的死寂,也是不死不休的执拗。我心中冷笑。谢玄烨,这才只是开始。
你要我跪,我就跪。我要跪出一座坟来,埋了你的良心,葬了你的江山。时辰到了。
我试着想要站起来,可膝盖早就不听使唤。眼前猛地一黑,身子一歪,重重地栽倒在雪地里。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涌,明明肚子里空空荡荡,却干呕得撕心裂肺。旁边的宫女惊呼一声,
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崔尚仪拦住。我趴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种恶心感从胃部直冲喉咙,逼得我连胆汁都快吐了出来。谢玄烨站在高处,
目光死死地盯着我那因为干呕而微微抽搐的背脊,眉头狠狠跳了一下。3那一瞬间的干呕,
成了我新的催命符。正月初七,人日。本该是吃七宝羹祈福的日子,昭阳宫里却传出了闲话。
洒扫的宫女说,亲眼瞧见我在墙角吐酸水,连着几日闻不得荤腥,早膳的肉糜一口没动。
流言像是长了脚,没过半个时辰就传到了御前。李德全带着人来时,
眼神里透着股精明的审视。**在榻上,手里捧着杯热水,坦然承认近日确实胃疾频发,
吃什么吐什么。他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的肚子一眼,转身去复命。我不怕他查。
我没怀孕,自然查不出喜脉。但我低估了谢玄烨的疯魔。黄昏时分,
偏殿的大门被“砰”的一声巨响踹开。寒风裹挟着谢玄烨一身的戾气卷了进来。
他大步走到榻前,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强迫我仰起头。头皮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我被迫对上他那双阴鸷得仿佛要滴水的眼睛。“林姝安,你竟敢?”他咬着牙,
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崩出来的,“凭你也配怀朕的孩子?苏家的孽种,生下来也是个祸害!
”我不怒反笑,只觉得荒唐。“我没有怀孕。”我看着他,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太医给的药太猛,伤了胃气,这才干呕。”“闭嘴!”他猛地一挥手,
案几上的青瓷花瓶应声落地。碎瓷片飞溅,有一片划过我的脸颊,带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滴落,落在我的手背上。“你这种满嘴谎言的**,朕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转身抽出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床帐上的金钩被齐根斩断。锦被轰然落下,
盖住了我半个身子。“来人!煎堕胎汤!现在就给她灌下去!”太医院的人来得很快。
显然是早就备好了。我被两个大力太监按在地上,四肢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老太医端着药碗的手在抖,那黑漆漆的药汁还在冒着热气,
一股浓烈的苦涩味瞬间充斥了整个鼻腔。我是将门虎女,自幼跟着父亲辨识草药。只一闻,
我就分辨出了其中的门道。重两的红花、生牛膝、益母草……这是最霸道的虎狼之药。
别说是孕妇,就是一个好端端的壮汉喝下去,也要去半条命。“陛下……”我张了张嘴,
声音干涩,“我真的没有……”“灌!”谢玄烨背对着我,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说话了。辩解无用,在谢玄烨心里,我呼吸都是错的。不如顺势而为。
下颌被人用力捏开,滚烫的药汁混着粗暴的动作灌进喉咙。灼烧感顺着食道一路向下,
像是吞了一把烧红的炭火。我剧烈地呛咳,药汁溅了一脸,却还是被人强行捂住嘴,
逼着吞咽了下去。一碗见底。压制我的力道终于松开。谢玄烨转过身,蹲在我面前。
他伸手擦去我嘴角的药渍,动作居然带着几分诡异的温柔,可眼神却冷得像冰。
“你说你不孕?那朕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扛得住三剂这样的药。若是三天后还没落红,
朕便信你。”我蜷缩在地上,腹中像是有一把钝刀在来回绞动。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但这正是我要的。既然怎么都要受折磨,不如我自己把这身子毁得更彻底些。
我要造一个“久病成痨、油尽灯枯”的假象,让他亲眼看着我一点点烂掉,
直到他对我彻底失去兴趣,不再防备。第一日,我疼得满地打滚,指甲在地砖上抠出了血痕。
第三日,第二剂药送来。我没用人灌,自己端起碗,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第五日,第三剂。
我已经站不起来了。宫人抬着我,撬开我的牙关往里灌。药汁顺着嘴角流出来,打湿了衣襟。
我像个破布娃娃一样瘫软在榻上,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谢玄烨最后一次来看我。
他就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良久没有说话。我费力地睁开眼,
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看着那个模糊的明黄色身影,我扯动嘴角,
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陛下……您赢了。”没有落红。也没有孩子。
只有我这具被药物彻底摧毁的身体。谢玄烨猛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疾步离开,背影显得有些狼狈。第七日清晨。
一道圣旨,把我丢进了冷宫西苑。李德全站在破败的院门口,捏着嗓子宣旨:“陛下有令,
林才人失德无状,褫夺封号,永不召见。”这里的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屋顶漏着风,
窗户纸也是烂的。听说前一个住在这里的老宫女,死的时候全身溃烂,
尸体被老鼠啃了一半才被人发现。这地方,真好。够静,够绝望,也够隐蔽。
宫人们锁上院门离开了。我听着那落锁的声音,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我脱下鞋子,从鞋底的夹层里摸出一块干瘪的陈皮。这是我身上唯一剩下的东西。
我把它塞进嘴里,用力嚼碎,借着那股苦涩的味道,压下胃里翻腾的药气。然后,
我撕开那床发硬的旧褥子,从里面的棉絮夹层中,
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个指甲盖大小的油纸包。里面是几撮灰白色的粉末。
少量砒霜、干制蝉蜕、川贝末。这是我在昭阳宫试药的那段日子里,趁人不备,
一点点从药渣和太医院的废料里抠出来的。我摸索着找到半个残破的瓦罐,
去院子里的井边打了一点混着泥沙的水。回到屋里,我翻出火折子,
费了半天劲才点燃了那个快要熄灭的炭盆。我将蝉蜕焙焦,研成细粉。这东西微量服用,
能让人低热不退,咳嗽不止,像极了肺痨初期的症状。我又挑了一点点砒霜,
抖进那瓦罐水里。这点剂量死不了人,却能让毒素在体内慢慢堆积,
造成面色萎黄、脉象沉细的虚损之象。就着那浑浊的冷水,我将这些粉末吞了下去。夜深了。
外面的风呼呼地刮着,像是有冤魂在哭号。我对着那面满是裂纹的铜镜,借着微弱的炭火光,
细细描摹着自己的脸。苍白如纸,眼窝深陷,眼神死寂。很好。我要让自己看起来,
真的快要死了。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也只有死人,才能在暗处磨刀。谢玄烨,
你今日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孩子堕了我的身子,毁了我的根基。你放心,这笔账,
我会慢慢跟你算。这一局,我以身为棋盘,步步把自己逼上绝路,
只为了引你走进最后那个真相的坟墓。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要你跪在我的坟前,
把心肝都哭碎了给我看。冷宫西苑,那盆炭火终究还是太少了,将熄未熄,
屋角已经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我蜷缩在那床破棉絮里,身体冷得像块冰,
心里却烧着一团火。4那一夜,西苑静得像座坟,只有我指甲划过床板的“咯吱”声。
并没有人来收尸。三剂堕胎汤下去,我是真的去了一半的命。肝经郁结,脾虚不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