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星星幼儿园”锈迹斑斑的铁门外，林晚深吸了一口气，手背上那道来自现实的伤痕仿佛在隐隐发烫，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她用力推开了门。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教室里，孩子们依旧保持着令人不安的安静，埋头写着那些歪扭的汉字。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主班李老师正站在讲台旁，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
看到林晚进来，李老师的眼球极其缓慢地转向她，嘴角扯出一个完全不符合微笑肌理的、僵硬的弧度。
“林老师……来了。”她的声音干涩，气息微弱。
林晚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勉强点了点头，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向王莉——那个新来的，据说今天正式入职的王老师。
她正低头整理着教具，侧影看起来很温柔。
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王莉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友善而略带羞涩的微笑。
这个笑容像一道微光，短暂地驱散了林晚心头的些许阴霾。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找到同伴的亲切感，脱口而出：“王老师，我昨天晚上梦到你了。”
话一出口，林晚自己先愣住了。
王莉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里极快地掠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更深的困惑取代。
她张了张嘴，似乎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和微妙。
就在这时，一阵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由远及近。
教室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深色中山装、身形瘦削、面容严肃的男人走了进来。
是顾主任，这里的教导主任。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先在李老师惨白的脸上停留一瞬，然后扫过面露尴尬的林晚和王莉，最后落在全班孩子身上。
整个教室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到来而降低了温度。
“林老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跟我来一下。”
林晚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背的伤痕，鼓起勇气跟了上去。她正好要找他。
主任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光线昏暗，充斥着墨水和旧木头的气味。
顾主任从抽屉里取出一支样式古旧的暗红色钢笔，和一个未开封的玻璃瓶，里面是浓稠如夜的黑色墨水。
“孩子们的课堂作业，”他将两样东西推到林晚面前，语气平淡无波，“需要用红笔批改。及时，准确。”
林晚看着那瓶黑墨水，满心疑惑。
用红笔批改，却给她黑墨水？这又是哪门子规则？
但她不敢多问，只是默默拿起钢笔和墨水，低声道：“……是，主任。”
回到教室，李老师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王莉在照看孩子们。
林晚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拧开黑墨水瓶，将那支暗红色钢笔吸满。她抽出一本孩子的作业本——恰好是小源的——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是那些她看不懂的、歪歪扭扭的汉字计算题。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举起笔，准备先打个叉再说。
笔尖落下，触及纸张。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从笔尖流淌出的、分明是浓稠的黑色墨液，在接触到作业本纸张的瞬间，竟像活物般迅速渗透、转化，最终在纸上呈现出一种极其刺眼、粘稠的鲜红色，如同刚刚凝固的血液。
林晚的手猛地一抖，钢笔差点脱手。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向那红色的痕迹。
不对，不仅仅是颜色变了，她发现自己依然完全看不懂这些“题目”和孩子的“答案”。它们像是另一种体系的文字和符号，扭曲，怪异，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这要怎么批改？怎么判断对错？
她求助般地看向一旁的王莉。
王莉走过来，俯身看了看作业本，秀气的眉毛也蹙了起来，脸上露出和林晚同款的茫然。
“这个……我也看不太明白。”她低声说，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和窘迫，“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一直都是这样的？意思是，这里的老师也看不懂自己在教什么？林晚感到一阵荒谬的寒意。
就在这时，王莉的手指似乎无意地碰了碰作业本的边缘，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本子的最后几页。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林晚的脑海。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将作业本翻到最后。
果然，在最后一页的后面，附着几张泛黄的、质地不同的纸张，上面清晰地印着——答案。
从第一题到最后一题，所有她看不懂的题目的正确答案，都罗列在上面。
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感攫住了她。
一本需要附答案的作业本？
一群看不懂答案却要照答案批改的老师？
她压下心头的翻涌，拿起笔，开始机械地对照答案批改。
对的，打上鲜红的勾；错的，打上鲜红的叉。
那红色在她眼前晃动，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
当她批改到小源的本子时，异样再次发生。
那些歪扭的字迹在鲜红批注的映衬下，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细微地扭动。
同时，一阵极其细微、仿佛直接钻进脑髓的呓语声，开始在她耳边萦绕。
那声音含糊不清，混杂着哭泣、低笑和某种无法理解的絮语，紧紧贴着她的耳膜。
她甚至能分辨出，其中一个声音，特别像小源……
林晚猛地合上作业本，心脏狂跳，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那诡异的呓语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发现王莉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你没事吧，林老师？你的脸色很难看。”
“没……没事。”林晚勉强笑了笑，将小源那本仿佛蕴藏着不祥的作业本轻轻推到一边，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批改任务终于完成，那瓶黑墨水和那支诡异的钢笔静静躺在桌角。
规则她遵守了，作业也批改完了，但心中的疑团和恐惧却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黑色的墨水为何会变成血红的批注？
为什么老师和学生都仿佛被困在一场无人理解的教学戏剧里？
小源的本子，那里面的声音，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她原本打算批完作业就立刻去找顾主任询问钢琴和作业本异响的事，但现在，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更深的谜团。
这个幼儿园的规则，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荒诞和危险。
而那个能给出答案的顾主任，他真的会解答她的疑惑吗？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这诡异规则的一部分，甚至……是源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