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灰烬之约午后三点的阳光,慵懒地流淌在海城这家叫“云歇”的高端咖啡厅里,
暖意熏人,却捂不热苏晚指尖的冰凉。她的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有动过的拿铁,
旁边是一个小巧的黑色文件夹。她打开文件夹,
取出一张保存得异常平整却因岁月留下微黄印痕的A4纸。纸张顶端,
是三个冰冷的印刷体大字:婚约协议。下面的文字,则是用铁画银钩般的笔迹书写,
属于一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女人——江临川的母亲,周岚。
婚约协议为保障江临川先生康复及身心健康,
兹与苏晚女士订立本协议:苏晚女士需以未婚妻身份搬入江宅,
履行对江临川先生生活起居及身体健康的照料义务,
严格执行指定医疗方案(包含但不仅限于固定时间服用编号【B-LT-0427】药品),
为期十年。苏晚女士仅为名义未婚妻,
不得以该身份干预江临川先生学业、事业、社交及婚恋自由。
江家承担苏晚女士十年间一切生活开销。协议期满,
江家一次性支付苏晚女士人民币伍佰万元整(¥5,000,000.00)。十年期满,
本协议自动作废,双方互不相欠,永无纠葛。
立约人:周岚(江临川之母)见证/执行人:苏晚苏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字。十年了。
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这份被江临川视为枷锁的契约,是她生活唯一的指南针。
她搬进那座空旷冰冷的江宅,在那个男人厌恶冰冷的注视下,像个无声的影子,
恪守着每一条规则,尤其是按时服用那种口感苦涩的蓝绿色特制药丸。
没人知道那药丸是什么,包括江临川自己。他只知道那是他母亲的“关爱”,
是苏晚“配合演出”的道具之一。“天啊!你快看那边珠宝店门口!那是江临川吗?
”“真是他!哇!他在求婚!是白薇!”“那枚戒指!粉色钻石!好大!这得有十克拉吧?
我的天,羡慕死了!”邻桌两个年轻女孩刻意压低的惊呼,像细密的针,
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咖啡厅里舒缓的轻音乐,也扎破了苏晚精心维持的平静伪装。
她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几乎有些木然地抬起头,望向巨大的落地窗外。
人行道上的阳光似乎比咖啡厅里更盛,明亮到刺眼。
就在几步之隔的“永恒印记”珠宝旗舰店门前,
那个她“照料”了十年、名义上捆绑了十年的男人——江临川,
正单膝跪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挺拔如松。
阳光勾勒着他英挺深邃的轮廓。此刻,他那双惯常蕴含着不耐与冷漠的眸子,
正盛着前所未有的、令人眩晕的温柔与专注,一眨不眨地仰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女人。白薇。
苏晚曾经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在她签下这荒诞契约时,哭着抱住她说“晚晚别怕,
熬过去我陪你”的人。现在的白薇,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裙,微卷的长发风情万种。
她一只手捂着因惊喜而微张的红唇,另一只手被江临川轻轻握着。
那双曾为苏晚擦过眼泪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幸福的水光和羞涩的笑意,
脸颊如同初绽的桃花。江临川左手举起的红色丝绒戒盒里,
一枚巨大、澄澈、拥有梦幻般粉红色泽的钻石戒指,正折射着无数道锐利而冰冷的光芒,
狠狠扎进苏晚的眼底,也刺穿了她的心膜。
一种熟悉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腥甜猛地从喉咙深处汹涌上窜!
苏晚猛地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尖锐的疼痛瞬间压过了那股翻腾。
她用尽全身力气,强行将那股温热的液体吞咽了回去,胸口却像被巨石堵住,
闷痛得几乎窒息。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前那份刚刚被她阅读完的契约上。
指尖冰凉而稳定地划过第五行那行字——“十年期满,本协议自动作废,双方互不相欠,
永无纠葛。”“嘶啦——”一声清晰得过分的声音打破了角落的静谧。
邻座的女孩们愕然转过头。苏晚面无表情,
那双曾被江临川多次讥讽为“只会做饭拿钱”的手,此刻却展现着一种冷酷的精准和决绝。
雪白的纸张在她的手指间被缓缓撕开一道口子。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速度不快,
却异常稳定。道林纸坚韧的纤维在指间发出细碎的、持续的断裂声。十年光阴的重量,
仿佛就在这缓慢而持续的撕裂声中,
被一寸寸、一片片地肢解成越来越小、越来越扭曲的碎片。最后一点连接被撕断,她松开手,
任由那堆失去了任何意义的苍白纸屑,
无声无息地飘落在桌面上那只擦拭得锃亮的方形银质烟灰缸里。咖啡的香气弥漫着,
四周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聚集在她身上,带着诧异、不解,或许还有一丝窥探隐私的**。
苏晚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她的手探入随身的帆布包,摸出一个极其普通的塑料打火机。
“啪嗒。”清脆的机括声响起,幽蓝色的火苗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带着灼人的热度。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火苗凑近了烟灰缸里那堆代表着十年禁锢的残骸。火焰猛地腾起,
贪婪地包裹住那些曾用冷硬文字规划了她整个人生的碎片。
临川刻骨的厌恶、她日复一日吞咽的苦涩药丸、无数个深夜里的孤独与咳喘……所有的一切,
都在这跳跃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光中剧烈地扭曲、变黑、蜷缩,最终化为几缕呛人的青烟,
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气息,然后迅速消散。
蓝色的火苗倒映在她深棕色的瞳孔里,跳跃着,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解脱感。结束了。
真正地结束了。“**……”一个清亮年轻的声音带着迟疑和小心翼翼的探寻在旁边响起。
是那个一直在附近做服务、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女侍应生。她目睹了全过程,
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无法理解的同情,声音压得很低。“……您,
您这样把婚约撕了烧了……心里,不觉得难受吗?”难受?苏晚终于抬起眼。
窗外的盛况仍在继续——江临川已经站起,一手搂住白薇柔软纤细的腰肢,
一手绅士地为她推开珠宝店的玻璃门。白薇依偎在他怀里,笑靥如花,
无名指上的粉钻璀璨夺目,像一颗耀眼的星星。十年隐忍,十年如履薄冰的扮演,
甚至赔上了身体健康的基石,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契约的终结,
和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任务的彻底完成。那枚光芒万丈的粉钻,
不过是向世界、更是向她自己宣告:她苏晚十年的付出,在江临川眼中,
不过是一文不值、急于丢弃的垃圾。
年轻的侍应生清澈的眼神里满是不谙世事的困惑和单纯的不忍。苏晚看着那双眼睛,
苍白得像失血过多的脸上,极其缓慢地、极其勉强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形成一个极浅、极淡,
甚至称不上是笑的弧度。她的声音轻得像窗台上飘落的羽毛,也冷得像冰。“一张废纸,
烧了,干净。”指尖,在桌下不为人知的地方,
用力按住了又一次因情绪剧烈波动而隐隐作痛的胸腔位置。是告别前的不适,不是心碎。
苏晚对自己说。(二)他的“新生”温香软玉满怀。
江临川搂着白薇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感受着她因欣喜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巨大喜悦冲刷着他全身每一个细胞。他终于,
将那个碍眼的存在彻底驱逐出了他的生活!玻璃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午后的阳光,
也隔绝了那个被他无意间瞥见的、在咖啡厅窗边升起的、转瞬即逝的轻烟。那是什么?
或许是隔壁桌在点烟,不重要。重要的是苏晚终于结束了!
那张束缚了他十年自由、时时提醒他曾被母亲强行安排人生的耻辱契约,在今天,
这个他和白薇精心挑选的日子,彻底化为了灰烬!而此刻,他正拥着他深爱的女人,
站在象征永恒幸福的殿堂前。“薇薇,”他低下头,
嘴唇几乎要吻上白薇泛着健康光泽的发顶,低沉醇厚的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满足和轻松,
“从今天开始,我们真正自由了。没有人,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把我们分开。
”白薇抬起那张经过精心修饰、完美无瑕的脸庞,眼中盛满爱恋和崇拜:“临川,谢谢你,
给我这样盛大的惊喜。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她的尾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微微别过脸,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前,“你不知道,
看着你以前被苏晚……被那份合约束缚着,我有多心疼你。”“她?
”江临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厌恶毫不掩饰地浮现在英挺的眉宇间,
语气里满是鄙夷和不屑,“别替她惋惜,薇薇。是她选的路。为钱守十年活寡?
多么可笑又可悲的选择。她拿到了她想要的五百万,那是她应得的‘酬劳’。
”他强调“酬劳”二字,仿佛这样才能将苏晚这十年钉死在耻辱柱上。“从今往后,
她与我们再无半点关系。”他牵起白薇的手,吻了吻那枚昂贵的粉钻,
钻石的光芒映在他深邃的眼底,照亮了他以为的新生:“走吧,为你挑一条最美的项链,
只有最耀眼的珠宝才配得上我的新娘。”白薇的脸上绽放出极致幸福的笑容,
顺从地跟着他走向奢华的柜台。只是在江临川转身专注于琳琅满目的珠宝时,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再次投向咖啡厅的方向,窗边那个位置早已空空如也。
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和得意,在她精心描绘的眼角飞快地掠过。苏晚?
一个为了钱失去尊严、蹉跎了青春的可怜虫罢了。她和临川的未来,才是真正的星辰大海。
(三)失控的轮痕三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海城的初秋,带着微凉的风,
却也难掩这座都市的喧嚣与繁华。位于市中心地标建筑的“恒宇天汇”高端购物中心内,
人流如织,光洁如镜的白色大理石地面映照着璀璨的水晶灯光。
苏晚坐在一架轻便的助行轮椅上,控制着电动按钮,缓缓穿过一层开阔的中庭。
她的脸色比三个月前更加苍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
宽大的棉质衬衫衬得她身形越发单薄瘦削。这三个月,她没有再踏入江宅一步,
租了个离医院很近的小公寓,处理最后的事务。那五百万补偿款,安静地躺在银行卡里,
更像一个冷冰冰的句号。她今天是来商场内的旅行社门市购买机票的。
护照和所需文件就在腿上的帆布包里。海城,这个承载了她十年晦暗青春的城市,
她已经决定彻底告别,去寻找一个暖和些、安静些的地方,独自度过余下的时间。
咳血的频率在增加,医生隐晦地提醒她要注意“劳逸结合”,她明白,
那蓝绿色的药丸早已侵蚀了她的身体根基,所谓“酬劳”,不过是提前支付的买命钱。
商场中庭正在举办一个知名奢侈腕表品牌的巡展,人流比往常更加密集。
巨大的声浪和各种香水的混合气味让她有些不适地皱起了眉。就在这时,
一个举着**杆、专注于屏幕直播的年轻女孩尖叫着后退,
想要找一个更好的角度:“家人们快看!这款**发售了!”她完全没有留意身后,
身体猛地撞上了苏晚轮椅的边缘!“砰!”一声闷响。
苏晚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袭来!
轮椅的轮子猛地卡进了地面两块大理石接缝的凹陷处!巨大的惯性加上侧面的冲击,
整个轮椅瞬间失去了平衡,毫无预警地侧翻过去!“啊!
”苏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重重地从轮椅上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
更糟的是,她腿上的帆布包也被甩脱,
里面的东西——钥匙、钱夹、文件袋、一个半透明的小药瓶……全都哗啦**了一地,
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狼狈地散开!尤为刺眼的是,那个塑料小药瓶的盖子被摔开了,
七八粒指甲盖大小的胶囊滚落出来。胶囊的壳是半透明的,
里面包裹着蓝绿相间、如同某种奇异矿石粉末般的药芯。它们在明亮的灯光下,
幽幽地散发着一种不祥而独特的微光。药!苏晚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
变得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慌压倒了一切疼痛,她知道一旦断药的后果!她顾不上摔痛的骨头,
手忙脚乱地撑起身子,匍匐着,几乎是扑向散落的药丸。手指颤抖着,
急切地想要将那些宝贵的蓝绿色颗粒捡起、护住。(四)碾碎的生机与真相“哟,亲爱的,
这不是临川你那个…嗯…前任名义未婚妻吗?怎么这么狼狈?”一个熟悉又尖利的女声,
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诧异和幸灾乐祸,像淬了毒的冰凌,骤然刺破了周围的嘈杂。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循声望去。就在她前方几步之遥,
刚从“永恒印记”珠宝店旁一家顶级奢侈女装店走出来的江临川和白薇,
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江临川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羊绒大衣,身形挺拔,面容俊美依旧,
只是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婚期临近筹备繁琐而产生的淡淡疲惫。
他听到白薇的话,原本随意的目光扫了过来,
当看到摔倒在地、东西散落一地的苏晚和她身旁的轮椅时,英挺的眉毛瞬间拧紧,
厌恶和不耐像本能反应一样涌上眼底。这种纠缠不清的女人!契约都结束了,
竟然还以这么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真是……烦透了!他想立刻移开视线。而白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