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指尖正搭上冰凉的蛋糕刀。高脚杯折射的光影里,
沈听蓝穿着那身勾勒肩线的香槟色长裙,就在我身侧,笑得眉眼弯弯。她身后,
巨大的“囍”字像凝固的火焰,烫着空气。宾客模糊的笑脸交织着祝福的喧哗。
蛋糕刀的寒意瞬间渗入骨髓,我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顿。——这曾是我梦境的起点。“听蓝,
”我开口,声音低沉,试图压下心底深处那丝不安,“准备好了吗?
”她白皙的手指拂过蛋糕表面一层细腻的白霜:“当然。”笑意浸润了她的眉眼。
我目光贪婪描摹眼前的身影,试图用此刻的暖意填补内心不祥的空隙。
就在刀锋即将触到奶油霜那柔腻的瞬间,一声突兀而做作的惊呼撕裂了空气。“哎呀!
”王亦深穿着熨帖的烟灰色西装踉跄几步,身体不稳撞向靠台的酒架。
杯中暗红液体猛地泼洒,精准无比地泼在我前襟的丝绒礼服上。黏稠,冰冷的酒浆瞬间蔓延,
像一只恶意的手爪,直直抓向我心脏位置。胸前口袋插着的精致丝巾顿时洇透,暗红刺目,
如同耻辱的烙印。喧闹的婚宴瞬间像被掐住脖子的鸟,窒息了片刻。沈听蓝低呼一声,
立刻要去拿纸巾。“我的错我的错!”王亦深一副吓傻的样子,
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一沓纸巾就用力揉上来,力道大得将我撞退一步,“真是抱歉陆野!
太不小心了!快快快,换件衣服去!”他手臂自然地搭上我肩膀,
不由分说就要推我往后台的休息室走。他的指尖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道,
强行将我推向休息室方向。我身形晃了晃,脑中混沌炸开,手脚迟钝发沉,
那杯王亦深塞给我的“解腻茶”余味在喉管泛起诡异的凉意。
只勉强捕捉到沈听蓝投来的惊疑目光。“听蓝……等等我……”喉咙里艰难挤出沙哑的音节,
身体已不由自己掌控。“我来照顾他!”王亦深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油腻的膜,紧挨着我,
不由分说,“陆野你得马上换衣服!听蓝放心!”他那双看似关切的眼里,冰冷锐利。
那眼神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穿我混沌的感知,心底骤然一凛。我想开口喊住她,
至少让她看清这双眼睛里的冰寒,却提不起一丝力气。沈听蓝蹙眉担忧的眼神仅停留一瞬,
便被几个围拢的亲戚热络话语淹没。“唉哟新郎倌怎么……”“别管别管,让小王弄去,
老王家的孩子贴心着呢……”“听蓝快来招呼啊……”我像个沉重的玩偶,
被王亦深强硬地架着胳膊,“送”进休息室。他几乎是把我甩进沙发里。
胸口残留的酒液冰凉黏腻,胃里却腾起一股诡异的燥意,
那股阴冷却亢奋的感觉像爬虫一样顺着脊柱往上爬。意识像漂浮在油污上的羽毛,
沉不下去也飞不起来,眼前景物扭曲成怪诞的色块。
休息室的厚地毯让王亦深的脚步无声无息。他似乎站定在我面前片刻,
像一条盘踞的毒蛇吐信。“陆野?撑着点?我给你倒杯水?
”他的声音隔着磨砂玻璃般模糊传来。那杯所谓的“解腻茶”有问题……心底一个惊雷炸响,
强烈的危机感让我猛地想起身,四肢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你……”“我马上回来!”王亦深的声音透着几分刻意的急促,脚步远去,
开门关门的声音清晰传来,像是将我与外界彻底隔绝。紧接着又传来轻微的咔哒反锁声。
他走了?门锁的声音清晰得刺耳。死寂。
只有空调出风口的低鸣和自己沉重、节奏混乱的喘息在耳边放大。
不行……离开这里……巨大的危险感像冰凉的手扼住咽喉,驱使着我挣扎起身。
身体笨重麻木,视野晃动模糊。手刚撑着沙发扶手站起一点,膝盖发软,又重重跌坐回去。
视线摇晃着扫向门。光线从门缝底下溜进来一线。模糊的视线里,门把手缓慢地向下转动,
一丝凉气带着外面大厅喧闹的背景音溜了进来。一道浅粉色的身影在门口迟疑着,
似乎有些犹豫。“有人在吗?”一个细柔陌生的女声带着点疑惑传来,
那粉色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息。她探身进来张望,裙摆摇曳。“……谁?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嘶哑模糊。那个浅粉色身影靠近了些,似乎带着关切,
俯下身:“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刺目的闪光灯毫无预兆地亮起!
雪白的光芒将我昏沉视线里那点模糊的粉色和她俯身的剪影猛地冻结,
像相机快门定格下的巨大曝光点。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门口昏暗处,
王亦深无声地站在那里,冰冷的脸上嵌着一双寒潭般的眼珠。他手中正握着手机,
屏幕上定格着一个又一个被精心选择的“瞬间”——陌生女性俯身“靠近”我,
我“虚弱无力”地“靠”在她肩头,角度刁钻而肮脏。他甚至扬起嘴角,
朝我露出了一个无声的、胜利在握的狞笑。如同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彻骨的冰水,
那恶毒的快意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扎进了我的肺腑。眩晕和反胃感炸开的同时,
彻骨的寒意顺着血液瞬间冻结全身。他要干什么?!电光火石间,
王亦深脸上那点狰狞迅速褪去,被一种虚假的、因震惊而瞪大双眼的神情覆盖。“陆野?!
你、你们在干什么?!”尖叫划破了休息室的短暂宁静,带着一丝刻意拔高的难以置信。
我猛地转头,视线撞进休息室门口,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沈听蓝就站在门口,
整个人如同凝固的白色石膏像,脸上的血色抽得干干净净,甚至透出一股死灰般惨白。
惊愕、难以置信、最后凝结成绝望——那眼神像无数把碎裂的玻璃碴,疯狂地刺过来。
她手中紧紧攥着的,是为了遮挡礼服被酒渍浸透的小披肩。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女人身上,
又猛地转向瘫在沙发上狼狈不堪的我,眼神最后扫过王亦深手中手机屏幕上定格的龌龊画面。
“……陆野?”她的声音轻得飘忽,像濒死者的喘息,
每一个字都耗尽生命里的最后一丝氧气。“……你……在……做什么?
”嗡——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死寂的、频率极高的杂音,尖锐地刮着耳膜。我想嘶吼辩解,
喉咙却像被滚烫的烙铁封死,只能发出“嗬嗬”的破响。四肢沉重如死,
指尖嵌进丝绒沙发里,在掌心抠出疼痛的月牙痕,
试图用这微末的痛楚来对抗体内翻搅的冰与火。“不是……王……”“听蓝!
”王亦深一步跨前,恰到好处地挡住那个粉衣女人,“你冷静点!
事情……可能不是我们看到的……”他语速加快,
气充满“痛心疾首”和对兄弟“背叛”的“难以置信”:“我刚才看到陆野被泼了酒很难受,
进来送水,结果就……就看到这位女士也在……陆野状态明显不对!
我冲进来拍照是想留证……”“留证?!”沈听蓝的嘴唇剧烈地颤抖,声音陡然拔高,
尖利得几乎撕裂空气,眼中被难以置信的痛苦和翻涌的烈焰烧得通红,
直直刺向瘫坐在沙发上的我。“原来……这就是你最近躲闪眼神的‘忙’?
这就是你昨天电话里说‘想我’?”她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剧毒的冰棱,精准地投向我。
她踉跄一步,身体晃了晃,似乎需要巨大的意志力才能站稳,“陆野,你回答我!
看着我的眼睛说不是!”胸口冰凉酒渍的湿重,四肢的麻木僵硬和意识里的混沌翻滚,
几乎将我的灵魂撕扯成碎片。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此刻倒映出的不是一个爱人,
而是一个肮脏不堪的怪物。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
我齿间艰难挤出破碎的音节:“……药……他……茶……”视线转向王亦深,
几乎要将这个卑鄙小人烧穿的怒火却在虚弱中烧成了灰烬,只剩下无力的绝望。
王亦深恰到好处地向后小退一步,脸上交织着震惊、难以理解和深深的愧疚。“对不起,
听蓝……是我太急了,
不该冲进来就拍照……我……我怎么也没想到陆野他……”他痛苦地垂下头,
用词极具暗示性。这场精心编排的戏码完美无瑕,我是那个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小丑。
“呵……”沈听蓝喉咙里挤出一点短促的、濒死野兽般的破碎嘶哑,
那是极度震惊和痛苦下已经发不出完整句子的声音。她猛地转过身,长发甩开绝望的弧线。
她冲了出去,没再看我一眼。如同冰棱坠下断崖,碎成一片茫然寂静。
我不知是怎样拖着沉重的躯壳穿过那一片死寂,走出休息室。每走一步,
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挪行,全身感官早已麻木,只剩一颗心如同掉进深不见底的冰窟。
大厅里残留的喜庆元素像是对这场闹剧的巨大讽刺。巨大的双喜字冰冷地悬在前方,
切割着斑驳混乱的光影。人们投射而来的,是惊疑、嫌恶、看客般刺探的目光,
烧灼着我的脊背。他们的低语和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却带着倒刺的网,将我紧紧缚住。
昔日热情祝福的亲戚们,眼神躲闪,仿佛在躲避一个瘟疫源头。
“这是怎么搞的呀……”“唉,知人知面……”“太丢人了!
家的脸……”“……亏得听蓝那么信他……”那些压低却足以扎穿耳膜的声音在空气里飘荡。
终于,走到了大厅中央。香槟塔早已倾覆在地,金黄的酒液顺着破碎的水晶流淌,
刺鼻的气息弥漫开来。沈听蓝就站在那片狼藉前,背对着我,肩膀剧烈地起伏。她脚下,
是我们亲手挑选、描绘着她喜欢的鸢尾花与海浪图案的七层婚庆蛋糕,被砸得面目全非。
雪白的奶油、**的玫瑰翻糖和深红色的果酱扭曲地混合着,
糊在昂贵的刺绣桌布和地板瓷砖上,如同一场被彻底踩碎碾烂的美梦。
订婚的戒指盒被随意丢弃在狼藉的桌角,刺眼的宝蓝色绒面沾满了黏腻的奶油。原本的婚书,
那个印着我俩手印和所有长辈签名的素色卷轴,此刻正被沈听蓝紧紧攥在苍白发青的手中。
“陆野。”她终于转了过来。脸上没有任何泪痕。只有惨白如同寒玉雕琢的脸,
和那双昔日盛满星辰月亮的眼眸彻底暗沉下去,像一口枯竭的古井,
翻滚着沉没的死水和灼烧的黑烬。“看清楚。”她的声音是一种被冻结后的沙哑,不再尖锐,
却带着彻底断绝生机的沉静。那沉静比任何嘶吼都更可怕,像审判的宣告。她没有再看我,
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穿过我,看向一个早已死去的幻影。然后——嗤啦!
一声撕裂锦帛的脆响!带着无与伦比的绝望力量!
那承载着我们对彼此未来所有郑重承诺的婚书,在她手中,毫不犹豫地被一撕为二!
动作狠辣决绝!纸张纤维断裂的声音像骨骼被生生拗断!紧接着,又是第二下、第三下!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它撕扯、揉搓!
直到那曾经庄严精致的象征变成一堆纠缠破败的纸屑!最后,
她猛地将那团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屑,连同那个被奶油糊住的戒指盒,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我面前!戒指盒砸在我的皮鞋上,盒盖崩开一条缝。
钻戒微弱的光芒一闪。那团沾满彩色奶油的破败碎屑混着那个戒指盒,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滚落在我的脚边。“……我们完了。”沈听蓝的声音不高,却像极地吹来的寒风,
刮过空旷冰冷的大厅,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冰渣,“陆野,你让我恶心透了。
别让今天的场面……变得更难看。带上你的戒指,立刻滚!
”王亦深像一只捕捉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从侧前方绕过来。他弯腰,
极其自然地拾起了我脚边那个沾满污垢的戒指盒。他微微蹙起眉,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沉痛和关心。他将戒指盒握在掌心,
另一只手看似安抚地、轻轻搭上了沈听蓝颤抖的肩膀。她身体似乎微震了一下,
并没有立刻甩开。那冰冷的肩膀像是冻透了,绝望抽干了她抗拒的力气。王亦深目光转向我,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像是看一件终于被清理的垃圾。“陆野……”他轻轻叹了口气,
语气竟透着一丝“怜悯”和“规劝”,“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但事情闹成这样……为了听蓝好,你还是先……离开吧。
”他的手指在沈听蓝肩上安慰似的轻点两下。沈听蓝闭上了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
拒绝的话语,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有死寂无声的默许。整个世界骤然失声、失色。
沈听蓝那句冰冷的、带着剧毒的“滚”还在耳边尖啸,
胸口那片冰凉的酒渍和撕成碎屑的婚书如同烙印在我心口。宾客们目光如箭,
冰冷地钉在我身上。
”“早就听说他心野……”“沈家闺女可算瞎了眼……”窃窃私语在空气里织成细密的毒网,
紧紧缠绕着我,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拉扯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我努力挺直几乎要折断的脊背,
没有再看任何人。视线掠过满地狼藉的奶油蛋糕残骸,那些被毁掉的甜蜜梦境。
目光最终艰难地投向大厅最侧后方不起眼的角落。母亲坐在轮椅上,
原本带着笑意的脸此刻被巨大的惊愕和担忧覆盖。她紧紧抓着轮椅扶手的手骨节泛白。
看到我望向她,她的嘴唇剧烈地翕动了几下,苍老浑浊的眼里几乎瞬间蓄满泪水,
颤抖着朝我伸出手,像是想穿过这片冰冷的喧嚣拉住她的儿子。父亲站在母亲身后,
刚毅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灰败的阴影,他用力按着母亲的肩膀。四目相对的一瞬,
他眼中那复杂的惊痛、一瞬间的怀疑和最终化为巨大失望的沉黯,
像沉重的磨盘狠狠碾过我的心。他对我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阻止了我几乎要崩溃前向他们迈出的脚步。那轻轻的一个摇头,
比沈听蓝嘶吼出的“滚”字更剜心刺骨。心脏猛地抽搐,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喉头涌上腥甜的铁锈味,被我死死咽了回去,灼烧着空荡荡的胃。不能哭。不能倒。
至少不能倒在这里。我将最后一点力气灌注到双腿,迈步。鞋底踏过流淌的香槟酒液,
踩过一地粉身碎骨的奶油和鲜花。每一步都黏腻冰冷,像行走在污秽的泥沼。
每一步都沉重如同拖着千钧的枷锁。那窃窃私语和针刺般的目光一直黏在我的背上,
如影随形,直到我推开宴会厅那扇沉重得仿佛隔绝生死的大门。门外的冷风灌进来,
猛烈地抽打着我的脸。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余霓虹灯在远处光怪陆离地闪烁,
像另一个世界的荒诞回响。**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
任由那蚀骨的寒意钻透单薄的衬衫渗入骨髓。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气力也耗尽了,
意识在冰寒和眩晕的漩涡里沉浮。口袋里被红酒浸透再被王亦深粗暴揉搓的丝巾皱成一团,
散发着难闻的甜酸气息。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然亮起,突兀而刺眼。
是沈听蓝发来的几张照片——王亦深在她家,在她最钟爱的那张米白色小羊皮沙发上。
照片里,王亦深端着我的马克杯,杯口还带着熟悉的水渍,
背景里甚至能看到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放着她惯用的高脚杯,
里面的红酒只剩下浅浅一层底。【王亦深人很好,陪我整理东西,至少不会……让我吐出来。
他比你可靠。】短短两行字,如同淬了**的箭矢,精准无比地穿透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指尖在刺眼的屏幕上划了几下,想回复点什么。一句解释?一声质问?还是最后的……告别?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
所有的辩解在那些精心捕捉的龌龊照片和这残酷的现实对比面前,苍白可笑。
那杯所谓的“解腻茶”带来的冰冷麻木感似乎又顺着血液爬了上来。最终,
屏幕上跳出一个冰冷清晰的单词。是我颤抖的手指发出的唯一回应:【好。】我仰起头,
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一颗星星。冰冷的湿意顺着脖颈蜿蜒滑下,
不知是汗还是难以抑制的泪水。公寓大门熟悉的智能锁发出幽蓝的微光。
我曾经无数次在深夜应酬归来,轻轻按下指纹,门开时玄关温暖的灯会亮起,
穿着居家服的沈听蓝会带着慵懒的笑,从里面探出头问一句“回来啦?”。
我的指尖按上冰冷的识别区。刺耳尖锐的蜂鸣声毫无征兆地炸响!红光疯狂闪烁!
屏幕无情地跳出冷冰冰的提示:【识别失败!】冰冷的红光如同巴掌狠狠扇在脸上,
**辣的痛蔓延开。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屏幕上冰冷的【识别失败】像是在宣读一份永不更改的判决书。
心口那片冰凉的酒渍区域像是瞬间被冻硬了,然后又被巨锤狠狠砸中,裂开无数细密的纹路,
无声地蔓延向整个胸膛。深夜的楼道空旷死寂。**在冰冷的防火门上,
金属的刺骨凉意透过薄薄的衣物直扎进骨头缝里。窗外都市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着,
映在锃亮的防盗门把手上,反射出我模糊而疲惫不堪的身影。
指纹锁最后一次尖锐的蜂鸣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识别失败】。冰冷的四个字。
终于认清现实。我从西装里袋取出钥匙——那是沈听蓝特意找人设计的复古黄铜钥匙,
挂在一个小小的、刻着她名字字母缩写的牛皮钥匙扣上。她曾笑着说这样最放心。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机械锁芯沉闷的咔嗒声在死寂的楼道里异常清晰。门开了一条缝。
扑面而来的空气冰冷而陌生,没有任何一丝属于“家”的气息。客厅里一片狼藉。
曾经摆放着我们合影的架子空了。沙发上我惯用的抱枕不见了。
餐桌对面墙上那张我拍的晚霞海景照,连同相框一起消失,
留下一个突兀的、颜色稍白的矩形印记。行李箱沉重地拖在地上,
轮子划过光滑的瓷砖地面发出空落落的摩擦声。卧室里,属于我的那半边衣柜门洞开着。
衣架横七竖八地散落。地上堆着几件我不确定是否该带走的衣服。床头柜上,
最后那张我和沈听蓝在雪山的合影相框歪倒了。照片被抽走了一半,
留下另一半我侧脸模糊的笑容悬在空中,那笑容在眼下情景中莫名带着一股荒诞的讽刺。
那张照片是我们在一起第三年雪山上拍的,阳光灿烂,她跳在我背上,
两个人笑得看不到眼睛。照片的断痕整齐。指尖拂过半空中自己凝固的笑容边缘,
冰凉的相框玻璃贴着皮肤。心脏一阵闷钝的抽痛。胃里空荡得发疼,搅动着酸苦的胆汁。
那杯下药的“解腻茶”带来的冷热交攻似乎随着回忆再次翻涌上来。手机又震动了。
这次只有冷冰冰的几个字:【明早十点前请清空。】没有称谓,没有语气,像一道驱逐令。
我拿起倒扣在床头柜上的相框,目光扫过那张只剩一半的笑脸。断痕很整齐,
如同手术刀般精准。指尖划过照片里自己模糊的侧脸,玻璃冰凉,像贴着一块寒冰。
胸口堵着一团沉重的、冰冷的硬块。胃里空得绞痛,翻搅着酸苦。
我缓缓地、轻轻地将那半张属于我的照片抽了出来,对着梳妆镜的灯光。
照片背面一行清秀熟悉的小字。【陆野,一起去看更多的山!蓝。
】圆珠笔的蓝色墨迹深得发沉,像一颗嵌入照片的蓝色星点。指尖紧紧捏着照片边缘,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疼痛。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粗重。目光沉沉落在那行字上,
灼烫的涩意终于涌上眼眶。喉咙哽得生疼。指甲几乎要嵌进照片里。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深处崩裂开来,发出沉重的碎裂声。碎屑刮着内壁,每一片都渗着血丝。
一起看更多的山……嗤啦——极轻的撕裂声。照片从我和她紧挨的笑脸缝隙处被慢慢撕开。
两张模糊的笑脸被彻底分离。雪山崩塌成两半。指尖一松,照片带着她的那部分,
无声滑落在地毯上。清晨五点,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偌大的行李箱立在客厅中央,
像一座孤零零的墓碑。钥匙环上挂着那枚黄铜钥匙和刻着“S.T.L”的牛皮钥匙扣。
它悬在玄关换鞋凳冰冷的木质凳面上方。光洁的木头泛着清晨灰白的光。最后一次,
目光扫过这间曾经被命名为“家”的屋子。紧闭的卧室门纹丝不动。我知道她就在那扇门后,
隔着一道沉重的木板,如同隔着一道冰冷的万丈深渊。没有任何告别。清场完毕,
如同合同终止。最后,我轻轻地,带上了门。金属撞击,锁舌弹回卡紧的声音清脆而冰冷。
这声响如同一把巨大的剪刀落下。剪断了两年零九个月。
剪断了所有的照片、雪山的字迹、深夜的灯光以及名为沈听蓝的岁月。
沉重的行李滚轮拖过空旷的楼道,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打在我身上。
电梯下行按钮发出幽幽的绿光。等待的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的沉寂。电梯门无声滑开,
内壁光洁如镜,映出一张陌生而疲惫的脸,眼神空洞得像蒙了尘的枯井。走出单元门,
深秋凌晨的寒意扑面而来,带着湿漉漉泥土的气息。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薄凉的晨雾中显得遥远而模糊。街角路灯的光晕边缘,
静静停着一辆银灰色卡宴,流畅冰冷的线条融在清晨的灰色里。副驾驶车窗缓缓降下。
王亦深靠在真皮座椅里,手臂闲适地搭在车窗边缘。头发精心打理过,一丝不苟。
穿着一件崭新的黑色羊绒衫,柔软的面料包裹着他,
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志得意满的笑意。车内开着空调,
暖风的气息和一丝高级古龙水的味道弥漫出来,
着一点极其隐晦、却直冲鼻端的香水气息——沈听蓝常用的那款白月光香水尾调的幽冷余韵。
“哟,”他主动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松弛和对“手下败将”的俯视,
目光落在我脚边巨大的行李箱上,“挺早啊陆总。”那声“陆总”带着**裸的调侃和讥讽。
他慢悠悠地掸了下羊绒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意更深了些。“恭喜你,
”我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冰层摩擦,“得偿所愿。”他轻笑一声,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评价:“愿?我的愿不是刚刚开始吗?哦对了,”他慢条斯理地补充,
“听蓝说,感谢我昨晚陪她……清理掉一些垃圾。她怕自己弄不干净,也怕恶心到。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东西都扔干净了?”王亦深斜睨着我的行李箱,语气轻佻,
“别再留下什么痕迹才好。”视线越过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