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日。

**点设在市郊一个巨大的、平时用作国际会展中心的场馆。往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秩序。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拥挤，每个人都紧紧抓着自己的船票和随身行李，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是一群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在工作人员沉默的指引下，走向未知的命运。

接驳的飞行器是某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型号，流线型，无声无息地悬浮着。舱门关闭，起飞，加速，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颠簸。透过舷窗，曾经熟悉的地表城市在视野中飞速缩小，最终被云层遮蔽。

“希望之星”方舟，静静地悬停在近地轨道上。它庞大得超乎想象，金属外壳在恒星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对接，气密门滑开。李默紧紧拉着林薇的手，林薇则抱着朵朵，随着人流，踏入了方舟的内部。

环境出乎意料的…舒适。温度适宜，光线柔和，空气清新，甚至带着点淡淡的、类似雨后森林的气息。柔和的引导语音在耳边响起，指引他们前往各自的居住区域。走廊宽敞，墙壁是温暖的米白色，脚下是柔软的地毯。

但很快，李默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除了他们这些刚刚登船的人发出的细微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整个方舟内部听不到任何机械运行的噪音，没有管道输送液体的声音，没有通风系统的气流声，什么都没有。静得可怕。

而且，人太…整齐了。

他偷偷观察周围的人。几乎所有人都穿着同样款式的、似乎是方舟统一配发的银灰色便装，身材匀称，年龄看起来大多在二三十岁到四五十岁之间，表情…平静。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不是对未来的惶恐，就是一种近乎空白的平静。他们走路的步伐节奏，甚至眼神扫视周围的频率，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规律感。

一个穿着粉色小兔子连帽衫、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从朵朵身边跑过，不小心撞了李默一下。小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张甜美得过分的脸蛋，声音清脆：“叔叔对不起！”

李默下意识地回了句“没关系”，小女孩便咯咯笑着跑开了，步伐轻盈得像是在跳芭蕾。但李默注意到，她跑开的路线是一条完美的直线，而且脸上那笑容，弧度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从出现到消失，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后背开始冒冷汗。

安置区像是高级酒店的套房，设施齐全，甚至有个小客厅。放下行李，李默借口熟悉环境，拉着心神不宁的林薇和在陌生环境里有些害怕的朵朵走了出去。

他们来到了中央大厅。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室内广场，有模拟的自然景观，小桥流水，甚至还有一片小小的阳光草坪。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低声交谈，或安静漫步。

但那些交谈，仔细听去，内容空洞得令人发毛。

“今天的空气循环指数是优。”

“根据日程，三小时后是集体进餐时间。”

“能看到模拟窗外稳定的星光，令人心安。”

没有关于过去的怀念，没有对未来的担忧，没有对这场灾难的愤怒或悲伤。他们像是在背诵设定好的台词。

李默看到一个穿着工装裤、手里拿着个虚拟扳手工具的男人，正对着空气比划，嘴里念念有词：“第三区能量导管耦合度98.7%，运行稳定。”可他面前什么都没有。

另一个衣着精致、像是高级管理人员的女人，端着一杯看不见的“咖啡”，对着空气严肃地说：“重新评估第7区资源配给方案，优先级调整为Beta级。”

林薇也感觉到了，她紧紧靠着李默，声音发颤：“默…他们…他们怎么都不像真人…”

就在这时，那个穿着粉色兔子连帽衫的小女孩又出现了，她跑到模拟小溪边，看着里面游动的几尾虚拟投影的锦鲤，拍着手，用那种毫无波澜的甜美声音说：“小鱼好快乐呀！生命真是美好！”

朵朵被她吸引，怯生生地走过去。小女孩转向朵朵，脸上依旧是那标准化的笑容：“你好，新朋友！我们来玩‘遵守秩序’的游戏吧！规则是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大声说话哦！”

朵朵被吓得后退一步，躲到了林薇身后。

李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