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勺子，抬眼看她：“明川，这不是补不补钱的问题。我再强调一次，这是尊重和诚信的问题。你妈不是‘没想那么多’，她是想得太多了。那201块，就是她精确计算后给出的羞辱价格。”
我点开手机，调出一个计算器界面，推到他们面前：“我给你算笔账。你们家那八套回迁房，按目前周边均价5万算，每套80平，总价值接近3200万。哪怕只是年化3%的理财收益，每天产生的被动收入也超过2600元。她省下这201块改口费，相当于放弃了当天不到十分之一的收益，来买一个当众打压我的机会。这笔投资，在她看来，性价比很高。”
沈明川愣住了，他显然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他对数字不敏感，对资产的价值和金钱的时间成本更是缺乏概念。
“我……我没算过这些。”他嗫嚅道。
“因为你不需要算，一切都你妈帮你安排好了，包括签字。”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但我是律师，我的工作就是和数字、合同、风险打交道。我对数字敏感，更对背后的意图敏感。这201块的羞辱，我记下了。不是用情绪记，是用我的专业笔记。”
我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起身：“谢谢你的早餐。我今天要去律所一趟，有个紧急项目要处理。”
“今天？我们不是……婚假吗？”沈明川错愕。
“婚假是三天后开始，我之前跟你确认过日程。”我平静地陈述事实，“而且，我觉得我们都需要一点空间冷静一下。”
我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拿起公文包和车钥匙，径直出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能想象出沈明川脸上茫然又无措的表情。但，我不再是那个需要处处照顾他情绪的未婚妻了。
开车前往律所的路上，我接到了合伙人程迦的电话。
“叶律师，新婚第一天就惦记着工作？这么敬业，看来今年的优秀员工非你莫属了。”程迦的声音带着笑意，他是我在律所的导师，亦师亦友，思维敏锐，有时甚至有些亦正亦邪的洞察力。
“程par，你就别取笑我了。有点私事，想顺便用一下所里的内部数据库查点东西，合规范围内。”我直接说明意图。对程迦，适当的坦诚比隐瞒更有效。
“哦？”程迦的语调扬起，带着兴趣，“能让我们的叶律师在新婚燕尔时还惦记的‘私事’，看来不简单。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我先初步核实一下。不过，可能后续需要你的一些……‘非典型’建议。”我谨慎地选择措辞。
“明白。随时恭候。对了，所里最近在做一个关于‘借名买房’法律风险及合规路径的专题研究，你要是查到什么有趣案例，欢迎分享。”程迦点到即止，挂了电话。
他总是这样，能精准地嗅到关键点。他所谓的“专题研究”，更像是一种默许和支持。
到了律所，独立的办公室给了我所需的安全和静谧。我打开电脑，先处理了几封紧急的工作邮件，维持着一切正常的表象。然后，我开始行动。
首先，我登录了律所购买的几个权威法律数据库和不动产信息查询系统，这些数据库和查询系统拥有更高级别的权限。我没有直接查询沈明川名下的房产，那样会留下检索记录。而是以“研究”为名，检索了近五年京市关于“代持协议”、“借名买房”、“限购政策”、“签名笔迹鉴定”等相关案例、法规和行政处罚决定书。
大量的信息涌入。我快速筛选、阅读，像一台高效的信息处理机。京市高院的会议纪要明确写着借名买房规避限购的可认定无效；各区法院有不少支持或部分支持无效认定的判例；房管系统对于违规购房的查处力度正在加大……
接着，我利用“信息公开”申请的渠道，模拟了一个研究课题的框架，草拟了一份向相关部门申请公开“XX地块回迁房项目批量购房资金来源核查概况”的申请文件。这需要时间，但是一条可能获取婆婆赵玉梅支付八套房购房款银行流水的合法途径。
做完这些，我才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那份关键的《代持协议》扫描件上。尤其是那个可疑的签名。
我调出昨晚在iPad上做的笔迹对比分析PDF。将协议上的“沈明川”签名，与他教师资格证、结婚登记申请书上的签名进行同屏比对，并用软件标注出差异点：
1.协议签名“沈”字的“点”，角度更平，缺乏他习惯性的上扬锐角。
2.“明”字的“月”字旁，转折处略显生硬，有模仿的滞涩感。
3.“川”字的三竖，间距和弧度与真实签名有微妙差别，尤其是最后一竖的收笔。
这些差异，单个看或许可以解释为状态波动，但组合在一起，尤其是出现在一份如此重要的法律文件上，其异常性就大大增加了。
是谁伪造了签名？赵玉梅本人？还是那位在街道办住建科、可能接触过相关备案材料的姑姑沈秀兰？伪造的动机是什么？是因为当时沈明川不在场或不愿意签？还是为了在备案时让签名笔迹与其它材料保持一致？其他材料会不会也是伪造的？
疑问越多，突破口也越多。
我将笔迹对比分析报告再次加密存档。然后，我新建了一个加密的思维导图，中心节点是“八套房风险引爆计划”。延伸出几个分支：代持协议无效、伪造签名、规避限购、资金违规（若涉及贷款或洗钱）、内部举报渠道、行政诉讼可能、民事索赔计算……
每一个分支下，我又罗列出需要收集的证据、可能的法律依据、潜在阻力、时间预估。
看着逐渐丰满的思维导图，我冷静地评估着风险与收益。这不是一时冲动的报复，而是一场需要精密策划的战役。我要的不是婆家的道歉——那毫无意义。我要的，是让他们为他们精心策划的“羞辱”，付出远超其预期的代价。
201块是吗？我会让你们知道，轻视一个精通规则的律师，价格有多么昂贵。
那201块的羞辱，我已经登记入册。现在，是时候开始计算利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