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景明殿内烛火通明,熏香缭绕。明悦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双手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龙井,
垂首敛目。这是她入宫的第三个月,从六品宝林到正五品才人,晋升之快已引起六宫侧目。
“皇上,请用茶。”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玉珠落银盘。上官泓放下手中的奏折,
抬眼望去。少女穿着一袭水蓝色的宫装,鬓边只簪一朵新鲜的玉兰花,
素净得与这奢华宫殿格格不入。他记得她,吏部侍郎明远之女,
选秀那日她在御花园救起落水的七皇子,不顾礼仪跳入池中,那份果敢让他印象深刻。
“起来吧。”他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感受到她微微一颤。茶香氤氲中,
他打量着她低垂的眼睫,忽然问道:“听说你通晓诗书?”“臣妾略识几个字,
不敢妄称通晓。”明悦依旧垂着头,谨守宫规。上官泓轻笑一声,
拿起刚才批阅的奏折:“河南水患,灾民流离,朝中有人主张大兴堤坝,有人主张开仓赈济,
你怎么看?”这是一个危险的试探。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训。明悦心头一紧,
斟酌片刻方答:“臣妾愚见,人命关天,赈济为先;长治久安,治水为要。二者不可偏废。
”“哦?”上官泓挑眉,“继续说。”“汛期未过,当先开仓放粮,
安置灾民;同时征调民工修筑堤坝,以工代赈。既解燃眉之急,又固长远之计。
”明悦说完立刻伏地,“臣妾妄言,请皇上恕罪。”殿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更漏滴答。
良久,上官泓才缓缓道:“起来吧,你说得在理。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心中泛起一丝涟漪。那晚,
他没有翻任何嫔妃的牌子,独自宿在景明殿。而明悦回到自己的秋水阁后,却一夜无眠。
2次日清晨,赏赐便如流水般送入秋水阁。绫罗绸缎、珠宝首饰,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方上好的端砚和一套《治河全书》。明悦抚着书脊,心中五味杂陈。
皇上的赏识是福也是祸,她已能预见到后宫因此掀起的波澜。果然,不过三日,
皇后便召她前往凤仪宫。凤仪宫内,香气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皇后苏氏端坐上位,
两侧分别坐着淑妃、德妃、贤妃三妃,以及数位嫔、婕妤。“明才人近来颇得圣心啊。
”皇后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明悦跪在中央,
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的轻蔑,有的好奇,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敌意。“臣妾惶恐,
不过是尽本分侍奉皇上。”她谨慎应答。淑妃林氏轻笑一声:“好一个尽本分。
听说明才人前日在景明殿与皇上议论朝政至深夜?倒是颇有当年杨贵妃干政的风范。
”这话极其恶毒,明悦心头一凛,立刻叩首:“淑妃娘娘明鉴,臣妾万万不敢干预朝政。
那日只是皇上垂询,臣妾略陈浅见,不敢有违祖训。”“都起来吧,明才人年轻不懂事,
诸位姐妹要多担待些。”皇后语气温和,目光却锐利如刀,“不过明才人,
后宫有后宫的规矩,你要牢记自己的身份。”“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明悦再拜。
从凤仪宫出来,明悦背后已是一片冷汗。陪嫁丫鬟芷荷扶着她,低声道:“小主,
往后还是谨慎些好。”明悦苦笑。她何尝不想明哲保身?只是从那日御花园初见,
那颗心便不再完全属于自己了。那是三个月前的一个午后,她因迷路误入梅林,
看见一个身着明黄服饰的男子站在一株白梅下,仰头望着枝头残雪。那一刻,四周寂静,
唯有风过梅枝的轻响,和他转身时那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眸。“你是哪宫的宫女?”他问。
她慌乱中掉了手中的帕子,他弯腰拾起,递还时指尖相触,她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
“臣女明悦,是今届待选的秀女。”她急忙后退行礼。上官泓轻轻“哦”了一声,
“明远之女?”“是。”他打量着她素净的装扮:“别人都满头珠翠,你为何如此简素?
”明悦垂首:“臣女以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上官泓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那笑容冲淡了帝王威严,显得格外俊朗。后来她才知道,
皇上那日是因边疆战事失利而心烦,独自来梅林散心。选秀那日,他果然记住了她,
朱笔轻点,她成了明宝林。而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入宫不到一月,
她就因七皇子落水事件再次引起他的注意,晋为才人。“那孩子是朕最疼爱的幼子,
”那日上官泓来看她,语气中带着少见的温情,“你救了他,朕很感激。
”明悦轻声回道:“任何人在场都会这么做的,臣妾只是遵从本心。
”上官泓凝视着她:“在这深宫中,能保持本心的人不多。”3就是从那一刻起,明悦知道,
自己已经对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动了心。尽管她知道这是危险的,
尽管她清楚后宫佳丽三千,帝王之心最难留住。然而明悦没有料到的是,危机来得如此之快。
那是一个寻常的清晨,她如常前往凤仪宫请安。皇后称病未见,
众妃嫔在殿外行礼后便各自散去。明悦刚要离开,却被贤妃叫住。“明才人近日气色甚好,
想必是圣恩浩荡的缘故。”贤妃笑意盈盈,眼底却无半分暖意。
明悦谦恭回应:“贤妃娘娘谬赞了。”贤妃走近两步,
忽然压低声音:“别以为皇上宠你几日,你就能在这后宫站稳脚跟。告诉你,
前朝的明侍郎近日可不太平。”明悦心头一震,父亲?前朝出了什么事?不等她细问,
贤妃已转身离去。回到秋水阁,明悦立刻让芷荷去打听前朝消息。果然,
吏部近日正在核查官员考绩,她父亲明远因与宰相政见不合,被参了一本“怠慢职守”,
皇上尚未表态,但朝中风向已变。当晚,上官泓驾临秋水阁。明悦强装镇定,如常伺候,
却在奉茶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臣妾该死。”她慌忙跪地。
上官泓伸手扶起她:“心不在焉的,怎么了?”明悦抬眼,对上他关切的眼光,
几乎要脱口问出父亲的处境,但想到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臣妾只是...有些思念家人。”她委婉道。上官泓眸光微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却只淡淡道:“宫中规制,五品才人每年可召家人入宫探视一次。你入宫尚浅,来日方长。
”明悦心下黯然,知道他不会为自己破例。然而三天后,消息传来,明远不仅没有被贬,
反而因在吏部考核中公正无私而受到嘉奖。明悦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小太监悄悄告诉她,
是皇上在朝堂上驳回了对明远的弹劾。“明爱卿为人刚正,朕深知。
”上官泓在朝堂上如是说。明悦得知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晚,她在灯下绣了一个香囊,
上面是她最爱的玉兰花。次日上官泓来用午膳,她鼓起勇气送上香囊:“臣妾手艺粗糙,
望皇上不弃。”上官泓接过,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玉兰花,
忽然道:“你可知朕为何保你父亲?”明悦垂首:“臣妾不知。”“因为他是清官,
而朝廷需要清官。”上官泓语气平静,“就如同后宫,也需要清白之人。”明悦心头一震,
抬眼看他,发现他正深深地看着自己。“明悦,别让这深宫改变了你。”他说这话时,
语气中竟有一丝罕见的疲惫。4那一刻,明悦忽然意识到,这个手握天下的男人,
其实很孤独。时光荏苒,转眼明悦入宫已一年。期间,她恪守宫规,不参与任何派系争斗,
闲暇时读书作画,偶尔被召去景明殿侍奉笔墨。上官泓似乎很享受与她相处的时光,
有时会与她谈论诗书,甚至偶尔问及她对一些政事的看法,但明悦总是谨言慎行,从不逾矩。
她的谨慎并未换来太平。后宫之中,得宠者必招人嫉,这是铁律。端午宫宴上,
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终于向她袭来。那日本是喜庆之日,六宫嫔妃齐聚御花园,
观看龙舟竞赛。明悦坐在嫔妃中间,低调不语。宴至半酣,忽然有宫女来报,
说七皇子突发高热,呕吐不止。皇后立刻下令彻查七皇子的饮食。最终,
在七皇子食用过的糯米糕中发现了不妥——糕中掺有微量夹竹桃花粉,虽不致命,
却足以让人不适。而经查,那碟糯米糕原本是送给明悦的,阴差阳错被七皇子取食。
更糟糕的是,在明悦的寝殿中,搜出了一包未用完的夹竹桃花粉。“明才人,你还有何话说?
”皇后厉声问道。明悦跪在御前,面色苍白却语气坚定:“臣妾冤枉,从未见过此物。
”“人赃俱获,还敢狡辩!”淑妃冷笑,“定是你记恨七皇子曾害你落水,意图报复!
”明悦心头冰凉,知道自己已落入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她抬眼看向上官泓,他端坐上位,
面沉如水,一言不发。“皇上明鉴,臣妾若真要害人,怎会将此物藏在如此轻易可寻之处?
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明悦叩首,额头触地。德妃幽幽道:“这话说的,
倒像是我们姐妹合谋害你了。”众妃嫔纷纷附和,要求严惩明悦。场面一时混乱,
上官泓终于开口:“明才人禁足秋水阁,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外出。此案交由皇后彻查。
”他的语气冰冷,看她的眼神陌生而疏离。明悦心如刀割,不是因为被诬陷,
而是因为他不信她。5禁足的日子漫长而煎熬。秋水阁如同冷宫,连送饭的太监都面带轻蔑。
芷荷日夜哭泣,明悦却异常平静。她知道自己不能倒,如果倒下,就正中了陷害者的下怀。
第七日深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秋水阁。明悦警觉地坐起,却被一只大手捂住嘴。
“别出声,是朕。”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明悦惊愕地看着卸去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的上官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朕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他开门见山,“但朕需要时间查明真相。”明悦眼眶一热,
多日的委屈涌上心头:“皇上既然相信臣妾,为何那日...”“为何那般冷漠?
”上官泓轻叹,“朕是天子,不能当众偏袒。但朕若真不信你,今晚就不会来。”他伸手,
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告诉朕,你可有怀疑之人?”明悦沉吟片刻:“那日宫宴,
贤妃的宫女曾不小心撞到臣妾的座位;淑妃赠臣妾的香囊,臣妾因不喜其味,
转赠给了德妃;而德妃...她与臣妾父亲在朝中的对头关系密切。
”上官泓眼中闪过赞赏:“你很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臣妾虽不愿参与争斗,
却不代表臣妾无知。”明悦垂眸。上官泓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知道朕为何喜欢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