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铜锈与体温梅雨季节的第七天,沈砚正在给一尊明代青铜炉除锈。
软毛刷蘸着特制的溶剂,在斑驳的铜绿上轻轻游走,像在抚摸一段沉睡的光阴。
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店里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混着檀香的气息,
把"拾光里"古董修复店泡成了一杯温润的碧螺春。店内的陈设古朴雅致,
的古董:缺了口的青花瓷碗、断了弦的古琴、泛黄的线装书……每一件都承载着岁月的痕迹。
沈砚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袖口挽起,
露出小臂上几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多年修复工作留下的勋章。
"叮咚——"风铃被推门的风掀起轻响,沈砚抬头,看见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口。
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风衣下摆沾着泥点,
却掩不住那份生人勿近的气场。男人身形高大,五官轮廓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人心。"沈先生?"男人的声音很低,像大提琴的最低音,
"我是陆时衍。"沈砚放下毛刷,指尖还沾着铜锈的青绿色。他在古籍修复界小有名气,
来找他的人非富即贵,但眼前这个男人,眼神里的冷意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刺骨。
他认得这张脸,财经杂志的封面常客,鼎盛集团的掌舵人,以手腕强硬著称。"陆先生请坐。
"沈砚递过杯热茶,白瓷杯壁上很快凝起水珠,"您的东西呢?"陆时衍没接茶杯,
只是解开风衣扣子,从随身的皮箱里拿出个锦盒。那是个紫檀木锦盒,
表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打开的瞬间,
沈砚的呼吸顿了顿——那是块残缺的玉佩,羊脂白玉上裂着道狰狞的缝,
像是被人硬生生摔碎的。玉佩的造型是只凤凰,翅膀的位置恰好断裂,透着股惨烈的美。
"能修吗?"陆时衍的指尖划过裂痕,指腹的薄茧蹭过玉面,带起细微的凉意。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沈砚接过玉佩,指尖刚触到玉面,
突然浑身一震。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燃烧的阁楼,摔碎的瓷器,还有个少年蜷缩在角落,
眼里的光比碎玉还冷。热浪扑面而来,耳边似乎响起了噼啪的燃烧声和少年压抑的呜咽。
"沈先生?"陆时衍的眉峰蹙起,注意到沈砚瞬间苍白的脸色。"抱歉。"沈砚收回手,
掌心已沁出细汗。他有个秘密——触碰旧物时,能感知到物件承载的记忆。
这是家族遗传的能力,却也像个沉重的枷锁,让他时常被卷入不属于自己的情绪里。
这玉佩里的绝望太浓,像墨汁滴进清水,瞬间染透了他的感官。"需要多久?
"陆时衍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指尖,那里还沾着铜锈,青绿色的,像块没愈合的疤。"一周。
"沈砚把玉佩放回锦盒,"但我不能保证恢复如初。古玉修复讲究'修旧如旧',
裂痕可以填补,但永远会留下痕迹。""钱不是问题。"陆时衍留下张名片,转身就走。
风衣扫过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像谁在哭。沈砚看着名片上的名字——陆时衍,
鼎盛集团总裁。财经杂志上的他总是西装革履,眼神锐利,不像此刻这般,
浑身裹着化不开的寒气。他拿起锦盒,玉佩的冰凉似乎还残留在指尖,
那股绝望的情绪也久久不散。夜里,沈砚把自己关在修复室。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
像首悲伤的曲子。他打开台灯,小心翼翼地取出玉佩,放在放大镜下仔细观察。
裂痕边缘有明显的撞击痕迹,应该是被人狠狠摔在地上造成的。他拿出特制的黏合剂,
又准备了些与玉佩质地相近的玉粉。修复古玉是个精细活,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力。
沈砚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可当指尖再次触碰到玉佩时,那些破碎的画面又浮现出来。
这次更清晰:少年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火舌吞噬书架上的书籍,那些曾经陪伴他成长的故事,此刻都变成了跳动的火焰。
少年嘴里反复念着"骗子",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失望和愤怒。碎裂声响起时,
有温热的液体溅在玉佩上,是血,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原来你也有过不去的坎。
"沈砚对着玉佩轻声说,指尖蘸着黏合剂,一点点填补裂痕。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玉面上,
像层薄纱,掩住了那些尖锐的过往。他能感觉到,这玉佩对陆时衍来说,意义非凡。
三天后的傍晚,陆时衍突然到访。沈砚正在给玉佩做最后的打磨,他的手指很稳,
像在穿绣花针。修复室里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墙上挂着各种修复工具,排列得整整齐齐。
"进度如何?"陆时衍站在工作台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片阴影,把沈砚整个人都罩住了。
他换了身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显得比上次随意些,但气场依旧强大。
沈砚没抬头:"快好了。还需要进行最后的抛光,让裂痕尽可能不那么明显。
"他能感觉到陆时衍的目光落在他颈后,那里有块淡褐色的胎记,
像片小小的枫叶——是小时候被热水烫伤的,母亲说,像他早逝的父亲。"你怕我?
"陆时衍突然问,声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沈砚的手顿了顿,
玉粉簌簌落在袖口:"陆总说笑了。"他只是不习惯和人靠得太近,
尤其是像陆时衍这样气场强大的人。陆时衍却突然伸手,指尖擦过他的胎记。那触感很轻,
像羽毛拂过,却让沈砚像被烫到般缩回脖子,玉佩"啪嗒"掉在桌上。"抱歉。
"陆时衍收回手,指腹还残留着那片皮肤的温度,比他想象中更烫,"只是觉得……很特别。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个举动,只是看到那片像枫叶的胎记时,
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触动了。沈砚捡起玉佩,心跳得像擂鼓。他看着陆时衍的眼睛,
突然在那片冰湖里,看见了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意外,
原来这个叱咤风云的男人,也有这样笨拙的一面。"陆总,下周来取吧。
"沈砚把玉佩锁进保险柜,声音有点发紧。他需要时间平复心绪。陆时衍没再说话,
转身离开。沈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突然发现,他的风衣下摆沾着片枫叶,
红得像血。这个季节,枫叶还没红透,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二章:旧书与新痕陆时衍来取玉佩那天,沈砚在店里摆了盆桂花。
雨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金色的,落在玉面上,裂痕几乎看不见了。
玉佩被放在个新的锦盒里,深蓝色的丝绒衬得玉色愈发温润。"很完美。
"陆时衍的指尖划过玉佩,那里还留着沈砚的温度,暖暖的。他能感觉到裂痕的存在,
却不再刺眼,仿佛成了玉佩本身的一部分。"收您三成费用就好。"沈砚递过账单,
"这玉佩……承载的记忆太沉重,我不该多收。"他很少这样做,但这次,
他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陆时衍内心深处的痛苦,那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陆时衍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眼里闪过惊讶:"你说什么?"他不明白沈砚的意思,
难道他知道了什么?沈砚没解释,只是笑了笑:"陆总慢走。"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
陆时衍走后,沈砚发现他落下了本书。《百年孤独》,精装版,书页边缘被翻得发卷,
显然是经常翻阅的。沈砚随手翻开,第37页夹着张照片——少年时的陆时衍站在老槐树下,
手里拿着块完整的玉佩,笑得比阳光还亮。那时的他,眼里还没有后来的冰冷和疏离。
沈砚把书收好,打算下次还给他。夜里整理书架时,却在书里掉出张纸条,是陆时衍的字迹,
凌厉又张扬:"如果记忆能像旧物一样被修复就好了。"沈砚对着纸条看了很久,
突然想起陆时衍颈间若隐若现的疤痕,在衬衫领口下藏着,像条没说出口的秘密。
他能感觉到,这个看似强大的男人,心里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伤痛。一周后,陆时衍又来了,
这次带的是本线装古籍。书页受潮发皱,墨迹晕染得像团雾,封面上的书名已经模糊不清。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陆时衍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她去世前一直在看。"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封面,像是在触碰易碎的梦。沈砚接过古籍,
指尖触到封面时,眼前浮现出个温婉的女人,坐在藤椅上翻书,阳光落在她发间,
像撒了把金粉。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划过某行字,轻声念着:"时衍要好好的。
"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很爱你。"沈砚轻声说,小心翼翼地把古籍放进修复台。
他能感受到女人身上温暖的气息,那是种纯粹的、毫无保留的母爱。
陆时衍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你怎么知道?"他很少在外人面前提起母亲,
更别说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感觉。"沈砚没说实话,只是拿起镊子,开始分离粘连的书页,
"需要半个月。古籍受潮严重,有些书页已经粘连在一起,分离的时候要非常小心,
不能损坏字迹。""我可以在这里等吗?"陆时衍突然说,"我不打扰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只是觉得待在这个安静的店里,
看着沈砚专注的侧脸,心里那些翻涌的情绪就能平复下来。沈砚愣了愣,点头说好。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沙发:"那里有茶和杂志,陆总自便。"接下来的半个月,
陆时衍每天都会来。有时坐在角落看文件,笔记本电脑的光映在他脸上,
像块冷玉;有时就静静地看着沈砚修复古籍,眼神里的冰一点点融化,像春雪初融。
沈砚发现,陆时衍其实很爱笑,只是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泛起细纹,像被岁月刻下的温柔。
他还喜欢喝不加糖的咖啡,看财经新闻时会皱着眉,像在解道难题。有一次,
沈砚不小心把墨汁洒在了手上,陆时衍竟然笨拙地拿起纸巾帮他擦拭,动作生涩却认真。
修复古籍是个细致活儿,沈砚每天都要花上七八个小时。他先用软毛笔蘸着特制的溶液,
一点点涂抹在粘连的书页上,等溶液渗透后,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书页分开。
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稍微用力过猛,就可能撕裂脆弱的纸张。陆时衍就静静地看着,
有时会递上一杯温水,有时会提醒沈砚注意休息。他们很少说话,
但空气中却有种微妙的默契在流淌。修复到最后一页时,沈砚发现夹着张照片。
是陆时衍和他母亲的合影,少年时的他还没长开,依偎在母亲身边,笑得像只猫。
女人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原来你也有软的时候。
"沈砚把照片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般缩回。那触感温热,
带着点粗糙的薄茧。陆时衍接过照片,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她走后,我就没笑过了。
"母亲去世那年,他才十六岁,一夜之间被迫长大,扛起了整个家族的重担。
那些温柔的、脆弱的情绪,都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久而久之,就忘了该怎么笑了。
沈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下,有点疼。他低头继续修复,却没注意到,
陆时衍的目光落在他的发顶,那里有根调皮的头发翘起来,像个小小的感叹号。
陆时衍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古籍修复好那天,陆时衍请沈砚吃饭。在一家私房菜馆,
包厢里的灯光很暖,像沈砚店里的月光。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都是沈砚喜欢吃的——陆时衍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谢谢你。"陆时衍举杯,
红酒在杯壁上划出优美的弧线,"不仅是为了古籍。"还有谢谢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
似乎没那么冰冷。沈砚的脸有点红,把酒一饮而尽。酒液滑过喉咙,带着点涩,
像那些说不出口的话。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回去的路上,
陆时衍突然牵住他的手。沈砚的心跳得飞快,却没挣脱。陆时衍的手心很烫,像揣着团火,
把他的手也焐热了。夜色温柔,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近很近。
"沈砚,"陆时衍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带着丝紧张和期待,"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沈砚抬头,看见陆时衍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疏离,
只有纯粹的温柔和真诚。他突然想起那块修复好的玉佩,裂痕还在,却不再狰狞,
反而像道温柔的疤,提醒着他们,那些破碎的过往,都可以被温柔以待。"我也是。
"沈砚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落进了陆时衍的心里。风穿过街道,
带着桂花的香,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没尽头的路。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