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灯林微第一次听见苏哲的声音时,蝉鸣正把六月的空气揉得发烫。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指尖反复摩挲着课本边缘凸起的盲文点,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函数公式像一团乱麻,
缠得她太阳穴发紧。忽然,后窗传来轻轻的叩响,紧接着是少年清朗的声音,
带着点笑意:“同学,你的橡皮掉了。”林微猛地抬头,空洞的视线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她能感觉到阳光透过窗户落在脸上,暖得像小时候妈妈的手掌,
还有风里裹着的皂角香——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苏哲校服口袋里总装着的手工皂,
他说这样靠近她时,她就不会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谢谢。”林微摸索着起身,
膝盖却不小心撞到桌腿,发出闷响。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扶住她的胳膊,
力度刚好能让她稳住重心,却又不显得冒犯。“小心点,”苏哲的声音放得更柔,
“我帮你捡吧。”那天之后,苏哲成了林微的“眼睛”。早上他会提前十分钟到教室,
把林微的课本按页数排好,盲文笔记放在最顺手的位置;午休时他会读故事给她听,
从《小王子》到《边城》,声音里的情绪比广播里的播音员还生动;放学路上,
他会牵着她的手腕,把路边的风景讲给她听——“今天校门口的月季开了,是粉色的,
花瓣边缘有点卷,像你上次扎头发的丝带”“刚才路过面包店,飘出来的奶油味特别香,
我猜你肯定喜欢”。林微不是天生失明。七岁那年一场高烧,脑膜炎烧坏了视神经,
世界在她眼前变成一片永恒的黑暗。最初的日子里,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摔东西,
听着妈妈在门外哭,觉得自己像个累赘。直到遇见苏哲,
她才发现黑暗里也能有光——苏哲的声音是光,他掌心的温度是光,他讲的每一句风景,
都在她心里拼出了彩色的世界。“苏哲,你长得帅吗?”初三毕业那天,
林微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手里攥着一颗薄荷糖,糖纸在指尖被捏得发皱。
晚风把她的长发吹到脸上,苏哲伸手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
两人都顿了一下。“不知道啊,”苏哲的声音有点发紧,“你觉得呢?”林微笑了,
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我觉得你肯定很帅。你的声音这么好听,手也好看,
连走路的脚步声都特别有安全感。”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苏哲,
我看不见你,但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空气安静了几秒,
只有远处同学的喧闹声飘过来。林微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都出了汗,
就在她以为苏哲会拒绝时,她听见他说:“我愿意。”那天晚上,苏哲送林微回家。
走到单元楼门口,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轻轻放在林微手里——是一只用软陶捏的小月亮,边缘有些粗糙,却能摸到清晰的纹路。
“我捏了好久,”苏哲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你以后想我的时候,就摸摸它。
”林微把小月亮紧紧攥在手里,直到陶土的温度传到掌心,她才忍住没哭出来。她不知道,
那天苏哲站在楼下,看着她家的窗户亮了灯,才转身离开。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风里飘着他口袋里手工皂的皂角香,也藏着他没说出口的秘密——他束在胸口的绷带,
勒得有点疼。高中三年,苏哲和林微的感情像慢熬的粥,温温的,却越来越稠。
苏哲会在冬天把林微的手揣进自己的校服口袋,会在她生理期时提前泡好红糖姜茶,
会在她因为盲文考试失利难过时,抱着她说“没关系,我帮你一起练”。
林微也学着为苏哲做些事,她会用盲针给他缝扣子,
会凭着记忆给他织围巾(虽然最后织得歪歪扭扭),会在他打篮球时坐在场边,
听着篮球落地的声音,为他喊加油。没有人怀疑过苏哲的性别。他穿着男生的校服,
剪着短短的头发,说话做事都带着少年人的爽朗。
只有林微偶尔会觉得奇怪——苏哲的声音有时候会变得很细,像女生;他身上的皂角香,
有时候会混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还有一次,她不小心碰到苏哲的胸口,
感觉那里不像男生的胸膛那样硬。但这些疑惑,都被苏哲的温柔和体贴压了下去。林微想,
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毕竟她看不见,只能靠触觉和听觉去判断,难免会出错。
她更愿意相信,苏哲就是那个会陪着她,给她光明的男生。高考结束后,
苏哲拿着两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跑到林微家。“微微,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兴奋,把通知书递到林微手里。林微摸着通知书上烫金的校徽,
笑着说:“太好了,苏哲,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开学前,
苏哲忽然告诉林微一个好消息——市中心医院来了一位国外的专家,擅长治疗视神经萎缩,
或许能让她重见光明。“真的吗?”林微的声音都在发抖,她做梦都想看看这个世界,
看看苏哲长什么样。“真的,”苏哲的声音很肯定,“我已经帮你预约好了,下周就去检查。
”林微不知道的是,为了这个“好消息”,苏哲付出了多少。
她不知道苏哲跑遍了全市的医院,甚至瞒着她去了外地;不知道苏哲找到了那位专家,
苦苦哀求了很久,才争取到手术的机会;更不知道,手术需要的眼角膜,
苏哲早就做好了捐献的准备——她的光明,要用他的眼睛来换。手术前一天,
苏哲握着林微的手,反复叮嘱她:“手术之后可能会有点疼,你要忍一忍。等拆了纱布,
你就能看见我了。”林微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眼泪落在他的校服上。“苏哲,
”她轻声说,“等我看见了,我要第一个看你,然后再也不分开。”苏哲没说话,
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眼泪无声地掉下来,落在她的头发里。他知道,
等林微拆了纱布,看到的不是她想象中的“男生苏哲”,
而是一个骗了她四年的女生——苏哲其实叫苏哲,只是她一直穿着男装,
用男生的身份陪着她。她不敢告诉林微真相。她怕林微会厌恶她的欺骗,
怕林微会因为她是女生而拒绝她,更怕失去林微——这个她从初中就喜欢上的女孩,
这个她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女孩。手术很成功。当医生拆开林微眼睛上的纱布时,
她先是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慢慢睁开。模糊的影像逐渐变得清晰,
她首先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然后是医生温柔的笑脸,最后,
她的目光落在了床边站着的人身上。那是一个女生。短发,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
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睛却蒙着纱布,纱布边缘还渗着淡淡的血迹。她的身形很熟悉,
是林微摸了无数次的轮廓;她的声音很熟悉,
是陪了林微四年的清朗;她口袋里的皂角香很熟悉,是林微闻了四年的味道。但她是个女生。
林微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起了初中时苏哲帮她捡橡皮的手,想起了高中时苏哲揣着她的手的口袋,
想起了毕业那天苏哲说“我愿意”时的声音,
想起了自己说“我觉得你肯定很帅”时的心跳——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微微,
你别怕,”苏哲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想伸手去碰林微,却被林微躲开了,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我只是怕你不接受我。”林微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经摸过苏哲的头发,摸过苏哲的脸,摸过苏哲的手,可她从来没想过,
那是一双女生的手。她想起自己说过的喜欢,说过的要永远在一起,只觉得像个笑话。
“你是谁?”林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冷的距离感。苏哲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咬了咬嘴唇,说:“我是苏哲,微微,我还是那个苏哲,不管我是男生还是女生,
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真的?”林微抬起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欺骗我也是真的吗?你让我怎么相信你?”那天之后,林微再也没有见过苏哲。
她搬离了和苏哲一起租的公寓,换了手机号,甚至申请了转专业。她不敢再想起苏哲,
不敢再想起那段被欺骗的感情,
更不敢面对自己心里那点残存的喜欢——她明明应该恨苏哲的,
可为什么一想到苏哲蒙着纱布的眼睛,她就会心疼?大学的生活很新鲜,
林微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一切都让她觉得好奇。她学着化妆,学着穿漂亮的裙子,
学着和新的同学相处。她以为这样就能忘记苏哲,忘记那段过去,直到她遇见了陈阳。
陈阳是体育系的学长,身高一米八五,有着结实的肌肉和阳光的笑容。第一次见到陈阳时,
林微正在图书馆找书,不小心撞到了书架,眼看就要摔倒,陈阳及时扶住了她。“小心点,
”陈阳的声音很有磁性,带着爽朗的笑意,“你没事吧?”林微抬起头,看着陈阳英俊的脸,
心跳忽然加速。她想起苏哲曾经说过,她肯定会喜欢阳光开朗的男生,原来真的是这样。
从那天起,林微开始主动追求陈阳。她会给陈阳送早餐,会去看陈阳的比赛,
会在陈阳训练结束后递上一瓶水。陈阳对这个漂亮又热情的学妹很有好感,没过多久,
就答应和林微在一起了。和陈阳在一起的日子,林微觉得很开心。陈阳会带她去看电影,
会陪她去逛公园,会把她抱起来转圈圈,会在她耳边说情话。
这些都是苏哲没有做过的——苏哲总是很温柔,很小心翼翼,从来不会这么张扬,
这么有“男生”的样子。林微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苏哲的阴影,直到有一天,
她在学校的公告栏上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苏哲,还是短发,穿着白色的T恤,
只是她的眼睛已经拆了纱布,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照片下面写着:“苏哲,
外语系2020级学生,因捐献眼角膜获‘校园爱心人物’称号。”林微站在公告栏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