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他说,有他,以后不会再让我跪任何人。后来,无他,我也不用再跪任何人。
01.永安王率玄甲军杀入京城,搞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还不是怪昭阳公主造孽太多,手刃亲夫,蛇蝎心肠,这下遭报应了吧!”“别说了,
这永安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弑父杀弟,手段凶狠!”……我端坐在十二道珠帘之后,
听着殿外越来越近的厮杀声。金丝掐成的护甲划过案头玉玺,在奏折上洇开一道朱砂血痕。
"报——!"浑身是血的羽林卫撞开殿门,"永安王的铁骑已过玄武门!
"琉璃盏中的青梅酒泛起涟漪,我望着酒液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三年前裴绍离京那夜,
也是这般大雪。酒量不佳的我,在质子府的海棠树下,喝空了一坛又一坛,
本该在婚宴上用的酒。记忆里那少年,指尖曾拂过眉间花钿,他说,待他质子期满回北境,
收复北疆十六州,定要让自己做天下最尊贵的新娘。金甲碰撞声打断了回忆。
裴绍的剑尖挑开第九重鲛绡帘,霜雪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我看着那道横贯他虎口的疤痕——那年春猎,正是这道疤代替自己心口接住了刺客的毒箭。
那时的他,风华正茂,情窦初开。如今的他,拔刀相向,剑拔弩张。我低声,“裴绍,
你不该来。”"那娘娘期盼谁来?"裴绍的玄铁剑映出帘后绰约身影,"微臣在等娘娘决断,
是您自己走下丹墀,还是臣送太子殿下黄泉尽孝?"缀满东珠的赤金护甲突然掀开垂帘,
我径直走到他剑锋所向之处。二十八颗南海明珠串成的项链在烛火下流转华光,
这还是当年他跪在雪地里三天三夜,为换我及笄贺礼被先帝鞭笞得皮开肉绽时献上的聘礼。
裴绍微愣,珠光一时恍了他的神。我染着丹蔻的指尖抚上剑身,
"你说本宫若此刻喊一声'阿绍',你的玄甲军还拉得开弓吗?"裴绍瞳孔骤缩,
剑柄雕着的螭龙硌得掌心发疼。"裴卿想要这把椅子?"我忽然握住剑刃,
鲜血顺着龙纹剑槽滴在白玉地砖上,"那为何不敢看本宫的眼睛?
"眼前人云鬓间的九凤衔珠步摇与记忆中簪海棠花的少女重叠,喉间突然尝到青梅酒的酸涩。
"娘娘错了。"他猛地抽回长剑,一串血珠溅上蟠龙柱,"臣要的只是您亲手写下罪己诏,
向天下承认构陷忠良、毒杀庄定皇后之罪。"原来,是为他姐姐而来。也是为我而来,
为杀我而来。02.殿外传来火油浇灌宫门的声音,我却低笑起来,扯断明珠项链,
**的玉珠噼里啪啦滚落丹陛。最后一颗攥在掌心时,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冷宫那夜,
裴绍用冻伤的手捧着明珠说:"唤云,待我回来,定要让你不必再跪任何人。"后来,
无需他,我也不跪任何人。"你以为本宫还是当年任人摆弄的傀儡公主?
"我将碎玉抵在他喉间,"从你逃婚那日起,
本宫就学会了一件事——"沾血的护甲划过他战甲下的旧伤,"要让狗听话,
得先打断它的脊梁。"声音振聋发聩,当年赵唤云的所作所为,昔日所受的屈辱和折磨,
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寒光乍现。裴绍的剑锋突然劈开最后三重珠帘,天光如瀑倾泻而入。
他又看到了那张明媚狷狂的脸,一如嫡姐尸骨未寒,
她却将他折磨的狼狈不堪一样的得意忘形。我在破碎的玉珠中看见他眼底猩红,
就像当年得知庄定皇后死讯时,他掐着她脖颈说"你们李家人都是恶鬼"的神情。
"娘娘可知庄定皇后临终前攥着什么?"裴绍从怀中掏出发黑的银锁片,"是先帝密诏。
家姐以性命为引,让您这个私生女名正言顺继承大统。"庄定皇后,裴遥。她一直待我很好,
可却死在了我手上。03.狂风卷着雪粒子灌入大殿,鬓边步摇发出细碎的哀鸣。原来那日,
我喂她鸩酒之时,她拿着银锁片想说的便是这事。可是,裴遥,当天下为棋盘的时候,
后宫中的女人,都不过是其中黑白棋子罢了。只有当天下棋盘,不是围棋,而是象棋的时候,
你和我,才举足轻重。忽然听见屏风后传来环佩轻响——是摄政王赵寻在等自己摔杯为号。
赵寻……可笑至极,从冷宫血色初逢、海棠树下盟誓,到凤冠泣血、垂帘惊变,
竟无一人发现这雪夜下埋葬的阴谋。先皇胞弟赵寻,他伪善的面具下,包藏祸心。
酒杯离我一步之遥,袖中还藏着淬毒的袖箭,正如三年前先帝赐给庄定皇后的那盏鸩酒,
银锁片的光泽晃眼,环佩的琮琤如琴鸣……我手心的汗已一片湿润。从前,
我的生死他们一念之间。如今,他们的生死,我一念之间。本就是以身饲虎,饲谁不是饲?
我喃喃开口:“裴绍……”赵寻抬手,在眩晕中我看见裴绍银甲染血,他一边用剑抵挡,
一边用自己的身躯挡在我面前,不让我中窗外射来的淬毒弩箭。寡不敌众,手下死伤过半,
裴绍也中了箭。见我这般无用,身后那人便从帘幕后走出,
笑道:“多亏了唤云这招瓮中捉鳖,不然哪能请到这手握重兵的永安王带兵谋逆、谋朝篡位?
”裴绍看到赵寻,立马拔剑悬在赵寻的脖颈之上,对我怒道:“赵唤云,
今日这场请君入瓮倒是演的极好。使计将我骗来,不过是又想用计杀我!”听他愤懑的指责,
我轻笑一声。他自诩聪明一世,从不体会我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我这一生,是非在己,
毁誉由人。恶迹昭著的父皇赵定,趁火打劫的先夫楚云飞,
恶贯满盈的摄政王赵寻、斩尽杀绝的裴绍,助纣为虐的自己……蕙心纨质的娘亲杜兰,
明德惟馨的皇后裴遥,天真烂漫的裴垣……可笑,一步步逼着我走,到头来怨我,为何要走?
三足鼎立的局面。赤金护甲是赵寻的人,玄甲君是裴绍的人,只有我,孤身一人。
我将袖箭对准幕后黑手赵寻,准备结束这一切。赵寻拍了拍手,侍卫抱着孩子从后方走出,
一声啼哭响彻云霄。我呆愣,放下弩箭,生怕伤了孩子。
04.孩子的哭啼声在大殿上尤为突兀。我一惊,愤怒看着赵寻,“赵寻,你想做什么!
”“皇后娘娘说笑,我能做什么?”赵寻笑的耐人寻味,从侍卫手中抱过孩子,“放心,
我手里抱着的可是未来天子。我只不过是请太子殿下出来透透气,别被娘娘藏的憋不过气来。
”他又威胁我!赵寻看了眼裴绍,又看了眼我,笑着举起手。“等等……”我喝令。
金簪已刺入裴绍旧伤,合欢花香气漫开时,裴知予的剑锋掠过鬓边,看到来人时停住,
斩断十二重鲛绡帘。明珠崩裂声中,他看到我的泪珠。我附在他耳边哭泣:“裴绍,原谅我,
我只有历儿了。”我看见裴知予指节泛白,剑柄雕花深深陷进掌心,他是真的爱惨了我,
也恨透了我吧,明明大权在握,打败了这皇权又如何?却只是想让我为他长姐正名,
为舒家洗冤。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君王暴虐,残杀忠臣罔顾人伦。裴绍重伤吐血,
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不敢看他,我这一生,一步错,步步错。却唯独算准了这一次,
有毒的金簪被我换成普通的簪子。“赵寻,可以了吗?!我都按你的要求做了,
可以把孩子还给我了吗?”“做的不错!”赵寻赞赏道:“不过,还不够狠,
当年就是你心慈手软,放虎归山,不然怎么会是如今的局面。如今,太子殿下在我手里,
你这个皇后娘娘也没什么用了。”我泣不成声,这个畜生。“赵寻,他日若是让历儿知道,
你逼死了他的父母,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他活不到那日。他只是现在有用罢了。
”“皇后娘娘不知,我于前几日,找回一个私生子,年纪与太子殿下相仿。
”赵寻还不嫌事大,手轻轻抚上孩子脆弱的脖子,"裴家的种,本王养了十年也该宰了。
"又转头对裴绍说道:“永安王不知吧!这孩子是足月!”足月,
意味着……"你竟然......"裴绍剑尖第一次发颤。赵寻得意洋洋的看了眼我和裴绍,
自顾自的走上龙椅,摸了摸玉玺,满脸的痴迷和沉醉。趁着他分心,裴绍上前夺过孩子,
交给我,我也趁赵寻惊慌失措,发射出弩箭,弩箭上我涂了致命的孔雀胆,必死无疑。
赵寻玄色衮服上的金线蟠龙在烛火下狰狞欲出,他抬手时露出腕间佛珠,
檀木珠子却压不住翻涌的血腥气,“我赵寻,天潢贵胄,天资聪颖,做皇帝绰绰有余!
父皇……我赵寻……怎么做不了这皇帝?”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担忧的看了眼历儿,
仔细检查,只是身上沾了点血污,无比庆幸。真好,都相安无事。听见赵寻狂笑:“赵唤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调换了金簪吗?有毒的是弩箭!哈哈哈哈哈哈……我没输,我没输!
”“赵唤云,你如我一样,菩萨面,蛇蝎心!”原来蹉跎这么久,
他就是为了等裴绍毒发的时间。声音震耳欲聋,我惊恐的望向裴绍。
突然裴绍的嘴角渗出的黑血滴在我手背,烫得像是那年上元夜顺着指缝流淌的灯油。
我哭着喊:“弩箭的事,我真的不知,我……我没想过他要把我们都杀死在这金銮殿上。
裴绍,我真的不知,你要信我。”"殿下..……臣有悔,当年信与不信,
都不该弃你而去……谢谢你……孩子……"……渐弱的钟声里我展开密诏。太迟了,
一切都太迟了。我看见自己的血与裴绍的融在一处,顺着玉阶蜿蜒成前朝未绘完的洛水图。
垂旒散落的龙椅之上,晨光正穿透赵寻心口的箭翎,
将十二道阴影钉死在御座蟠龙的第三根逆鳞处。恍惚之间,我回到从前。03.我李唤云。
是贵妃洗脚婢所生,生活在冷宫内的公主。惜薪司内烧着炭,温暖如春。突然门外有人来报,
【于公公,门外有人自称公主,前来讨要些炭火。】于公公边慌乱起身,
边谢罪道:【公主要炭火,差人来讨要便是,何必亲自前来。】人一出来,
我立马揖礼:“于公公,宫里苦寒,我娘寒症发作,劳烦赏我些炭火。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衣裳单薄,冻的手都皴裂,语气轻蔑:【冷宫里的?】我颔首。
寒风呼啸,他不由紧了紧大氅,踹了一脚禀告的奴才,指桑骂槐:【狗奴才,话都说不清楚,
在这宫里有哪几位公主,你不知道啊?!咋家告诉你,大晋从不缺公主,
更不缺贱婢生的公主。】说完转身就要离去,并不想与我攀谈。娘说做人要有风骨,
可命若没了,要风骨有何用?【大人。】我径直跪下,磕了好几个头,
服软道:【求大人行行好,赏我点炭火,一点就好。】于公公这才顿足,
嘴里说着【折煞奴才】,脸上却笑的比谁都开心。这笑容,我看了十五年。我知道,
在这深宫里,仿佛欺辱下位者,才能让自己找回点尊严。而自己这种,
是他们谁都想踩脚底下践踏的人物。他招手让小贵子取了根炭火,
一副施舍的样子:【这炭火跟月月例银子一样,严格按等级分发的,你要感恩才是。
】我望了一眼屋内,炭火兴旺,浅笑着伸手:【大人说的是。】他并未松手,
我又磕了几个响头,抬头时,雪地红梅点点。他这才满意丢弃在地上。我藏着炭火,
顶着血迹斑斑的额头,走回冷宫,路过几个冻死的饿殍,走到最里间。找了块破布,
随意擦干血污,特别庆幸没脏了唯一一件干净的衣裳。尊严值几个钱?命又值几个钱?
我只知道娘能撑过这次隆冬。点燃炭火,那些人围了过来,都想离热源更近些,
争的头破血流,却不敢靠近另一侧的我们。我并未阻止,冷宫破烂,围着挡风。
进了冷宫一辈子都出不去,而我,比他们幸运,只是出生在冷宫,未被禁足。只是冷宫凄凉,
令人绝望,他说大寒之前设法救我出冷宫。那位贵人什么时候才会来?04.永和十九年,
龙生九子,先后离奇死亡。父皇被查出龙体有恙,无法再孕育子嗣,
那些个往日蒙尘的公主才被重新重用,却不包括我。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
却嫌娘低贱洗脚婢,弃我如敝履。听说皇帝重视胞弟玉亲王赵厄,我日日跪在御道等他。
直到有一天,他开口问:【你求什么?】我:【求身份地位,求尊严骨气。
】赵厄只觉得无趣:【那你应该去求陛下,不该来求我。】我梗着脖子:【求他不如求叔父。
】闻言,赵厄脸色复杂的看着我,试图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我直言不讳:【我那九个哥哥……】一股强劲的力道锁喉,我一边扒拉,
一边说完:【是不世之功。】赵厄这才松了点力道,【你不怕死?】笑话,
我抱着必死决心来的,赖活着不如一死,【求叔父救赵殃,赵殃会是叔父最趁手的剑。
】赵厄诧异,竟放开了手:【你叫赵殃?】我面不改色:【是,祸国殃民的殃。
】得亏了父皇对我的厌恶,才让我知道赵厄的厄跟我赵殃的殃都带着生父的诅咒。
他跟我一样,在这个世界,在他们眼里,魑魅魍魉,肮脏的活着,阴暗爬行。如我所料,
他应下了。他说:【救你可以,本王只救有价值的人,接近裴绍。】他说:【凛冬将至,
公主畏寒,可要小心行事。】我却笑:【再冷没有冷宫冷,再寒没有人心寒。】冷宫太冷,
我与虎谋皮。……娘一脸苦尽甘来的看着比惜薪司还要大的卧房,
比于公公还要好的绫罗绸缎,而我只呆愣望着碳炉,质问:【于公公,这炭火可是足份的?!
】他吓得跪地求饶,掌锢自己:【小的不知好歹,有眼不识泰山,对昭阳公主出言不逊,
小的该死,求公主饶命。】我却嫌他没见血,杖杀了他。娘说:【你怎变得这般毒辣?
】我轻笑:【娘,不毒辣,我们迟早是冷宫的饿殍。何况,我一直如此,天生坏种。
】她俱声泪下,觉得自己没用,护不住我。其实,我谢谢她,能生下我,我已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