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我死后你别哭

师傅,我死后你别哭

主角:清虚凌云
作者:天天爱跳舞

师傅,我死后你别哭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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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残阳如血,泼洒在云深不知处的“洗尘崖”上,将师徒二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斜斜映在冰冷的青岩地面。清虚真人站着,像崖边那株不知活了多少岁月、虬枝盘结的古松,

八百年的风霜似乎只在他霜白的鬓角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留下了些许痕迹,青衫广袖,

在渐起的山风中微微拂动,不惹尘埃。他望着天边那轮正缓慢沉入绵延云海的金红,

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无喜无悲。他身旁,跪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粗布衣衫,

身形还带着未长成的单薄。他叫凌云,名字是清虚真人随口赐下的,

带着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期许,或者说,是这漫长修仙生涯中,一点微不足道的兴之所至。

此刻,凌云的头深深埋下,额角紧贴着微凉粗糙的岩石地面,肩膀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能听见自己胸膛里那颗心脏,擂鼓般重重地敲打着,声音大得几乎要震碎这山巅的宁静。

不远处的石阶尽头,稀稀落落站着几名弟子,皆是白衣胜雪,背负长剑,

周身有灵光隐隐流转。他们并未靠近,只是远远望着崖边的景象,交头接耳,低语声顺着风,

断断续续飘过来些许碎片。“……真是祖师爷垂怜,竟能被师尊看中,

收入门下……”“……嘘,慎言!你入门晚,不知晓,这位小师弟……嘿嘿,

可是个‘凡胎’。”“……什么?毫无灵根?那师尊他老人家……”“……师尊行事,

岂是我等能揣度的?许是……年纪大了吧。”最后那句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叹息,轻飘飘的,

却像根冰冷的针,刺在凌云的耳膜上。他攥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才勉强压住心头翻涌的酸涩与茫然。他知道自己不同,从被带上山的那一天起就知道。

他感受不到师兄师姐们所说的天地灵气,运行不了那些玄奥复杂的功法口诀,

甚至连他们日常饮用的、能涤荡污秽的灵泉,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比山下水更甘冽些罢了。

他是误入仙门的凡人,是这清虚山上,唯一需要一日三餐,会冷,会热,会生病,

并且注定会迅速老去、死亡的存在。清虚真人仿佛没有听见那些议论,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些弟子一眼。夕阳最后一道余晖落在他眼中,并未点燃任何温度,

反而像是沉入了一口万古不变的深潭。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落在脚下那具颤抖的、年轻的躯体上。“起来吧。”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既不显亲厚,也并无嫌弃,如同山间流过石上的清泉,自然而然。凌云依言抬起头,

想要站起,膝盖却因长久的跪拜和心绪激荡而有些发麻,身子晃了一下。一只手伸了过来,

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肘部。那只手骨节分明,温润如玉,触感并不像老人的手,

反而蕴含着某种凌云无法理解的力量与稳定。只是一触即分,清虚已收回手,负在身后。

“从今日起,你便是清虚座下第七弟子。”清虚看着他,眼神深邃,“不必理会旁人言语。

仙道缥缈,凡尘熙攘,各有其路。”凌云怔怔地望着师父,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

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包罗万象。他听不懂其中深意,只觉得心头那点不安与委屈,

奇异地被这句话抚平了些许。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师父!弟子……弟子一定努力!

”清虚不再多言,转身向着崖边那座依山而建、笼罩在淡淡云雾中的殿宇走去。

青衫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几分孤峭。凌云连忙跟上,脚步还有些虚浮。他偷偷抬眼,

看着前方那道身影,看着他走过一株株灵气盎然的奇花异草,

看着路旁一块光洁如玉的巨石上,深深印着一个清晰的掌印,

据说那是师父百年前演练掌法时无意留下的;看着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无风自动,

发出清越悠远的鸣响,洗涤人心。这一切,对他而言,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厚厚的障壁。

美丽,神奇,却无法真正触碰。他的居所被安排在“听竹小筑”,位于山腰一处僻静角落,

几丛翠竹掩映,环境清幽,但与山顶那些灵气氤氲、有聚灵阵法笼罩的核心弟子居所相比,

这里贫瘠得如同凡间。小筑里没有需要打坐的蒲团,没有炼丹的静室,

只有寻常的木床、桌椅,以及一套粗糙的陶制茶具。最初的日子,凌云并非没有尝试过。

他学着师兄师姐的样子,盘膝坐在竹林间,努力放空思绪,去感受那所谓的“气感”。

可除了腿脚的酸麻和竹林里的虫鸣风声,他一无所获。

他也曾捧着清虚给他的、据说最粗浅的引气法诀,逐字逐句地研读,那些文字分开来都认得,

组合在一起却如同天书,看得他头晕眼花,神识涣散。清虚偶尔会来看他,

见他对着法诀苦思冥想,额角渗出细汗,也并不出言指点,只是静静地看上一会儿,

有时会拂袖扫去石阶上的落叶,有时会提起小炉,慢条斯理地煮一壶山泉,

泡上两杯毫无灵气、只是味道尚可的野茶。“师父,弟子……是不是太笨了?”一次,

凌云终于忍不住,放下书卷,颓然问道。清虚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

模糊了他淡然的神情。“渴了,便饮水。困了,便安眠。强求,徒增烦恼。”凌云端起茶杯,

温热的陶壁熨帖着掌心。他似懂非懂。后来,他渐渐不再执着于打坐练气。

清虚也不再给他任何功法口诀,反而开始教他一些别的东西。辨识药材。

不是那些蕴含灵力的仙草,而是长在山间、溪畔,寻常可见的草药,

止血、化瘀、安神、补气。清虚会带着他深入山林,指着一株其貌不扬的植物,

告诉他名称、性状、药性、采摘时节与炮制方法。老人的手指拂过草叶,动作轻柔而精准。

读书。也不是什么高深的道藏仙典,而是凡间的史书传记、山川志异、诗词歌赋,

甚至还有一些杂学笔记,工匠农桑之术。清虚的小库房里,这类凡俗书籍竟浩如烟海。

他让凌云随意取阅,从不考核,只在他读到某些有趣段落,或心生疑惑时,会寥寥数语,

点破迷津。最多的,是带着他行走。不驾云,不御剑,就用双脚,

丈量清虚山及其周边的每一寸土地。看四季轮转,春花烂漫,夏木葱茏,秋叶似火,

冬雪皑皑。看云聚云散,看星河垂野,看山脚下遥远人间的炊烟袅袅,集市喧嚣。

他们会在溪边停下,清虚教他如何观察水流判断深浅,

如何选取合适的石块搭建一个稳固的灶台。会在雨中漫步,任细雨沾湿衣襟,

听雨打竹叶的沙沙声,清虚会说:“听,这是天地自然的韵律。”会在雪夜里,围着小泥炉,

炉上煨着一壶粗茶,火光跳跃,映着师徒二人的脸,一者永恒年轻,一者正缓慢走向成熟,

然后,不可避免地,迈向衰亡。时光,就在这看似闲散、与修仙毫无关联的日子里,

如水般流走。十年,二十年。当初那个单薄少年,身形逐渐变得壮实,眉眼间褪去了青涩,

染上了风霜的痕迹。他的步伐依旧沉稳,却不再像年轻时那般轻快。他的鬓角,不知何时,

悄然钻出了第一根刺眼的白发。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凌云坐在听竹小筑外的石凳上,

就着天光,翻阅一本前朝游记。一阵山风穿过竹林,带来几片枯黄的竹叶,

恰好落在他摊开的书页上。他拈起叶片,对着光,能看到叶片上清晰交错的脉络,

如同他眼角悄然爬上的细纹。他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鬓角,那里,

几茎白发在深色的发间格外醒目。心中并无太**澜,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只是,

一种难以言喻的怅惘,如同这秋日的凉意,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他抬起头,望向山顶方向。

云雾缭绕,看不清师父清修的那座殿宇。师父他……看到了吗?这衰老的痕迹,

这生命流逝的印记,在这座青春常驻、时光仿佛凝固的仙山上,是如此突兀,如此……刺目。

他放下书卷,缓缓站起身。山风拂动他不再乌黑的发丝,带着深秋特有的萧瑟。远处,

有鹤唳清亮,穿透云层,悠长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凌云轻轻叹了口气,

那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化作一团淡淡的白雾,旋即消散无形。(二)山中岁月,

对清虚而言,是指尖流沙,是石上清泉,倏忽而已。可当他某日从一段短暂的闭关中醒来,

神识扫过听竹小筑,看见那个在竹影下弯腰拾掇药草的身影时,却微微怔了一下。

凌云不再是少年了。他的肩膀依旧宽阔,但背脊似乎不如从前挺直,带着常年劳作的微偻。

动作依旧沉稳,却透出一种历经风霜后的、属于中年人的持重。最刺眼的,是他低头时,

鬓角那几缕再也无法忽视的霜白,在透过竹叶缝隙的阳光下,闪着细碎而冰冷的光。

清虚的目光在那白发上停留了一瞬,比预想中来得快些。八百年洞彻世情的道心,

泛起一丝极微弱的涟漪,像是深潭被投入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波纹尚未荡开,便已沉寂。

他敛去眸中异色,身形微动,下一瞬,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筑前的石阶上。

凌云正将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装入不同的布袋,动作仔细。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眼角绽开细细的纹路:“师父,您出关了。”那笑容里,

有着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安然,不见半分对衰老的惶恐,亦或是求仙不得的怨怼。“嗯。

”清虚应了一声,走到他身旁,目光扫过那些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药草,

“三七、当归、茯苓……品相尚可。”“后山阳坡那片长得最好,弟子前几日刚去采了些。

”凌云一边系着布袋口,一边说道,语气寻常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只是那株守着三七的蛇,今年似乎格外暴躁,差点被它咬了一口。”他说得轻描淡写,

清虚却看了他一眼。凡人面对稍有灵性的野兽,终究是吃力的。“下次让白羽随你去。

”清虚淡淡道。白羽是他养的一只仙鹤,颇有灵性,寻常精怪不敢近身。

凌云手上动作顿了顿,随即笑道:“不用劳烦白羽师兄,弟子小心些便是。它守着那药材,

也是它的机缘,弟子采药,也算夺它造化,避着点就是了。”清虚不再多言。

他看着凌云将分装好的药草仔细收进屋内一个古朴的木箱里,那箱子已经半满,

里面除了药材,还有几卷凡人医师用的金针,一些处理过的兽皮,

以及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医书、农书。这些都是凌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当”,

与这仙家洞府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入了这听竹小筑的氛围。“随我来。

”清虚忽然转身,向小筑后方走去。凌云有些疑惑,放下手中的活计,跟了上去。

小筑后面,有一小片被凌云开垦出来的药圃,里面种的不是灵植,只是些寻常的草药,

长势却颇好,绿意盎然。药圃旁,依着一块天然的山石,放着一套简陋的石桌石凳。

清虚在石凳上坐下,示意凌云也坐。他没有看凌云,而是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目光悠远。

“今日,不讲药,不读书。”清虚的声音平缓,如同山间流淌了千百年的溪水,

“给你讲个故事吧。”凌云有些意外,端正了坐姿:“弟子聆听。”“很久以前,有个樵夫,

每日上山砍柴,奉养寡母。他力气大,人也勤快,但家境贫寒,娶不起媳妇。

”清虚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一日,

他在山中救了一只受伤的白狐,悉心照料,直至其伤愈。白狐离去前,口吐人言,

告知他山中某处藏有前人遗下的金银,足以让他富足一生。”凌云听得入神。

“樵夫依言前往,果然寻得财宝。他归家后,购置田产,娶了贤惠的妻子,让母亲安享晚年,

成了当地有名的富家翁。他一生行善,活到八十无疾而终。”清虚顿了顿,侧头看向凌云,

“你说,这樵夫,是幸,还是不幸?”凌云沉吟片刻,答道:“能安享富贵,孝顺母亲,

福寿双全,在凡人眼中,应是莫大的幸运。”清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那他可曾后悔,

当年没有向那白狐求取长生之法?毕竟,那白狐,并非凡物。”凌云愣住了。

他仔细思索着师父的话,缓缓道:“故事中的樵夫,所求不过是让母亲安好,自身温饱。

他得到了,并且满足。若他求了长生,或许便失了这安稳富足的一生,

甚至可能卷入仙妖纷争,福祸难料。弟子以为……他未必会后悔。得其所求,便是幸。

”清虚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他已然染上风霜的皮囊,

看清内里那颗历经数十年打磨,愈发温润通透的心。半晌,他唇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

像是笑,又不像。“得其所求,便是幸……”他低声重复了一遍,似有感触。

夕阳再次西沉,将天边云彩染成瑰丽的锦缎。余晖落在凌云的脸上,

照亮了他眼角细密的纹路和鬓边的白发,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份历经岁月而未改的澄澈与平和。

清虚移开目光,重新望向远山。他活了八百年,见过太多惊才绝艳之辈,为求长生,

为证大道,尔虞我诈,苦苦挣扎,最终或陨落于天劫,或迷失于心魔,能真正超脱者,

寥寥无几。而眼前这个他亲手带入仙门,却注定与仙路无缘的凡人徒弟,

在有限的、飞速流逝的时光里,

似乎触摸到了一种那些修仙者们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安然。这算不算是,

另一种形式的“得道”?山风渐起,吹动竹林,沙沙作响,如同叹息。清虚知道,

属于凌云的黄昏,已经悄然降临。而他,只能是一个静默的观者,看着这轮人间的日头,

一步步,沉稳地,走向既定的沉落。(三)山中的岁月,对于凌云而言,

不再是少年时那般缓慢而充满好奇的探索,也不再是青年时那般带着些许不甘的沉淀。

它变成了一种可以触摸的、具象的流逝。像听竹小筑外那几株老竹,春发新笋,夏披浓绿,

秋叶渐黄,冬雪压枝,周而复始,清晰地标记着年轮。他的鬓角,霜白之色日渐蔓延,

如同秋日清晨悄然覆盖大地的薄霜,起初只是几缕,后来便连成了片,

顽强地侵蚀着曾经乌黑的发色。眼角的纹路也深了,像是被时光用刻刀细细勾勒过,

一笑起来,便堆叠起岁月的沟壑。他的脊背,虽依旧尽力挺直,但在久坐起身,

或弯腰侍弄药圃时,会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僵硬和迟缓。清虚依旧时常来听竹小筑。

他来的次数,似乎比凌云壮年时更多了些,停留的时间也更长。他不再带凌云远行,

更多的是对坐。有时,是在那药圃旁的石凳上。

清虚会看着凌云动作不再利落地给草药松土、施肥,偶尔会屈指一弹,

一缕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光没入土壤,并非催生,

只是驱除些可能伤及根茎的微小虫豸。凌云察觉不到,只觉得今年的草药长得格外精神。

有时,是在小筑的窗前。窗外细雨霏霏,敲打着竹叶,沙沙作响。凌云就着窗外天光,

仔细地缝补一件穿旧了的葛布衣衫,针脚细密而匀称。清虚则坐在他对面,

手中捧着一卷凡间的棋谱,目光却常常落在凌云那双不再年轻、指节微微有些粗大的手上,

看他如何耐心地引线穿针,如何将磨损的边角一点点修补整齐。炉子上依旧煨着茶,

水汽氤氲,模糊了师徒二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时光。他们的话越来越少。常常是半晌的沉默,

只闻风声、雨声、或竹叶摩挲声。但那种沉默并不尴尬,

反而有种历经年月磨合后的默契与安宁。一日,凌云从山下回来。

清虚山脚下有个不大的凡人村落,凌云时常会带着自己采集炮制的草药下去,

给村民们看看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换些盐巴、布匹等日常用度。这次他回来得比平日稍晚,

脸色有些疲惫,脚步也略显虚浮。清虚正负手站在小筑前,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师父。”凌云唤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清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淡淡道:“气色不佳,今日劳神了?”凌云笑了笑,

笑容里带着满足:“村东头李家的媳妇难产,稳婆没了法子,我去帮了把手,

用了点您教的金针渡穴之法,辅以汤药,折腾了大半日,总算母子平安。”他顿了顿,

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腰眼,“就是年纪大了,站得久了,这老腰有些不听使唤。

”他说得寻常,清虚却看见他额角未干的细汗,

以及那双布鞋边缘沾染的、来自凡俗尘世的泥泞。“进去歇着。”清虚的声音依旧平淡,

却率先转身走进了小筑。屋内,油灯被点燃,昏黄的光晕驱散了暮色。清虚罕见地没有坐下,

而是走到凌云的药箱前,打开,取出几味安神补气的寻常药材,又亲自去屋后接了山泉,

注入陶罐,置于小泥炉上。凌云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师父,让弟子自己来就好。

”清虚没有理会,只专注地看着炉中渐起的火苗。跳跃的火光映在他依旧年轻俊朗的侧脸上,

与坐在桌旁、鬓发斑白的凌云,形成了诡异而又和谐的对比。水沸了,清虚将药材投入,

用竹筷轻轻搅动。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带着一丝苦涩的暖意。他将煎好的药汤倒在粗陶碗里,

推到凌云面前。“趁热喝。”凌云看着那碗深褐色的药汁,

又抬头看了看师父平静无波的容颜,心头蓦地一酸,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

他连忙低下头,捧起陶碗,借着蒸腾的热气掩饰瞬间泛红的眼圈。药很苦,但他一口一口,

喝得极其认真。清虚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喝药,

看着他被岁月磨损的指节紧紧捧着那只粗陶碗,

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在昏黄灯光下投下的淡淡阴影。这一刻,没有仙凡之别,没有寿数之限。

只有一碗徒弟亲手煎的、给另一个正在老去的徒弟的药。喝完药,

凌云觉得一股暖流自腹中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疲惫感驱散了不少。他放下碗,

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抬头笑道:“多谢师父,感觉好多了。”清虚“嗯”了一声,

目光掠过他斑白的鬓发,终是开口道:“日后,若非必要,少下山吧。”凌云怔了怔,

随即明白了师父的未尽之意。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弟子晓得了。”他知道,

师父不是嫌弃他沾染凡尘,也不是阻止他行医救人。只是,师父在用自己的方式,

保护他这具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衰朽的凡胎肉身,尽可能地,让他在这清虚山上,

多停留一些时日。窗外,夜色已浓,星子点点。清虚没有离开,他在凌云对面坐下,

拿起之前那卷棋谱,却并未翻开。师徒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油灯的灯花偶尔爆开一声轻微的噼啪。在这寂静里,

凌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不再强劲有力的心跳,能感觉到体力正从这具躯壳里一点点缓慢流失。

但他心中并无太多恐惧,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他看着对面烛光下的师父,青衫如旧,

容颜未改,仿佛被时光遗忘。他想,能这样陪着师父,走到生命的尽头,

看着这亘古不变的青山云海,听着这清幽的竹韵风吟,似乎……也不错。只是心底最深处,

终究还是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遗憾,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下去,

便再无声息。清虚的目光落在棋谱封面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页。

他能听到凌云比年轻时沉重了些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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