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的冬夜,比冰窖还冷。
沈朝雨被扔在一间四处漏风的柴房里,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囚衣。
白天被拖拽时留下的伤口,此刻**辣地疼。
冷。
饿。
疼。
所有的感官都叫嚣着,折磨着她的意志。
她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牙齿不停地打颤。
她可能会死在这里。
死于伤口感染,死于风寒,或者干脆被冻死。
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像一条无足轻重的野狗。
不。
她不能死。
沈朝雨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眸子亮得惊人。
她凭什么要死?
该死的是那对狗男女!
她慢慢摊开手掌,那枚玉佩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玉质温润,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龙纹。
这是……太子的私印玉佩。
见此玉佩,如见太子亲临。
他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自己?
是无意间掉落,还是……刻意为之?
沈朝雨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想起萧景珩最后那句话。
“东宫之内,不可见血。”
这句话,表面上是给了苏清婉和陆时砚处置她的权力。
可换个角度想,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至少,他们不敢直接杀了她。
还有他看她的那个眼神,平静的表面下,似乎隐藏着什么。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沈朝雨脑中滋生。
太子萧景珩,或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软弱无能。
被自己的女人和属下同时背叛,他真的会无动于衷吗?
一个真正的上位者,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奇耻大辱?
除非,他在等。
等一个时机,或者说,等一把刀。
一把可以帮他清理门户,又不会脏了自己的手的刀。
而自己,一个被陆时砚和苏清婉逼到绝境,一无所有,只剩下满腔恨意的女人,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这个猜测太大胆,也太疯狂。
一旦猜错,她将万劫不复。
可她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沈朝雨攥紧了玉佩。
赌了。
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朝雨就被管事嬷嬷一盆冷水泼醒。
“死丫头,还睡!今天的衣裳要是不洗完,你就别想吃饭!”
尖酸刻薄的声音,伴随着刺骨的寒意,让沈朝雨瞬间清醒。
她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
浣衣局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还要艰苦。
每天有洗不完的衣服,吃的是馊掉的饭菜,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毒打。
这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麻木和绝望。
沈朝雨低着头,默默地领了自己的木盆和棒槌,走到结着薄冰的河边。
她必须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好的。
她一边用力地捶打着水里的衣服,一边在脑中飞速地思考着。
太子给了她玉佩,这是一个信号。
但她不能贸然去找他。
她现在身份低微,连东宫的主殿都靠近不了。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再次出现在太子面前,并且让他看到自己价值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三天后,宫里传下话来,再过半月,就是皇上的万寿节。
届时,各国使臣都会前来朝贺,宫中将举办盛大的宫宴。
整个皇宫都为此忙碌了起来。
浣衣局的任务,也陡然加重。
除了日常的衣物,还要负责清洗宫宴上需要用到的所有桌布、帷幔。
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太子殿下要在寿宴上穿的礼服。
那是一件用金线绣着九龙祥云的明黄礼服,华贵无比,也娇贵无比。
负责清洗这件礼服的,是浣衣局里手艺最好的张嬷嬷。
可就在清洗的前一天,张嬷嬷突然病倒了,上吐下泻,根本下不了床。
管事嬷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要是耽误了时辰,掉了脑袋都是轻的。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沈朝雨站了出来。
“嬷嬷,让我试试吧。”
管事嬷嬷怀疑地看着她。
“你?你行吗?这可是太子殿下的礼服,要是出了半点差错,我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沈朝雨平静地看着她。
“我出身江南织造世家,自小便跟着父兄学习丝料养护之法。这金线绣的礼服,需用温水浸泡,加入三钱皂角粉,一钱白芷末,轻柔搓洗,方能去污而不伤金线。”
她侃侃而谈,条理清晰。
管事嬷嬷半信半疑,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好,就让你试试!要是洗坏了,我第一个扒了你的皮!”
沈朝雨被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
那件华美的礼服,就静静地躺在案上。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温水,皂角,白芷……
一切都按照她说的步骤进行。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两个时辰后,礼服清洗完毕,晾在架子上。
不仅没有丝毫损伤,反而比之前更加光彩夺目,金线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管事嬷嬷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好,好!你这丫头,还真有两下子!”
她对沈朝雨的态度,瞬间缓和了不少。
而沈朝雨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她趁着管事嬷嬷高兴,状似无意地说道:“嬷嬷,这礼服虽然洗净了,但要让它更加平整服帖,最好再用特制的香料熏蒸一遍。”
“哦?什么香料?”
沈朝雨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此香名为‘龙涎’,需以沉水香为基,辅以龙脑、麝香等七七四十九种香料秘制而成。不仅能让衣物持久留香,更有凝神静气之效。”
“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此香对殿下的咳疾,大有裨益。”
管事嬷嬷眼睛一亮。
谁不知道太子殿**弱,常年咳嗽。
这要是能讨好了太子,可是天大的功劳!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沈朝雨篤定地說,“只是这香料配制不易,其中有几味药材,只有太医院才有。”
管事嬷嬷当机立断。
“你把方子写下来,我这就去给你找!”
沈朝雨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要的,根本不是什么香料。
她要的,是那张能去太医院的通行令牌。
她要见的,也不是太医。
而是太医院里,一个特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