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阁事件之后，顾横波用木棍讲道理的“威名”彻底传开。柳氏母女吃了大亏，一连好几天都闭门不出，连带着整个侯府的气氛都变得有些诡异的平静。

但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在饭桌上。

侯府的规矩，每天晚膳，只要顾修明在府，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地在正厅用饭。这对于顾横波来说，简直是世上最痛苦的酷刑。

食不言，寝不语。一道菜只能夹三筷子。汤要用勺子小口喝，不能出声。坐姿要端正，手肘不能上桌……

顾横波觉得自己不是在吃饭，是在上刑。她宁愿回山寨啃三天硬邦邦的干粮，也不想在这里吃一顿所谓的“山珍海味”。

这天晚膳，柳氏大概是伤势（主要是心理创伤）痊癒了，又开始作妖。

桌上摆着一道清蒸鲈鱼，鲜嫩肥美。顾横波最爱吃鱼，眼疾手快地夹了一大块。

顾盼兮用帕子掩着嘴，柔柔弱弱地开口了：“姐姐，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爹爹肠胃弱，这鲈鱼啊，鱼腹肉最是细嫩，易克化，一向是留给爹爹的。”

言下之意，你顾横波不懂规矩，没孝心，抢了爹爹的菜。

顾修明果然皱起了眉头。

顾横波筷子一顿，抬眼看了看顾盼兮那张写满了“快来看我多懂事”的脸，又看了看盘子里剩下的鱼头鱼尾。

按照楚怜月提前给她培训的“宅斗标准答案”，她应该立刻放下筷子，给父亲赔罪，然后把鱼肉夹给父亲，以示孝顺。

但顾横波是会按标准答案来的人吗？

她不仅没放下，反而又夹了一筷子，把剩下那块鱼腹肉也夹到了自己碗里。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把那两块肉，一块夹给了楚怜月，一块……夹给了坐在主位上的顾修明。

“爹，”她语气诚恳，“妹妹说得对，您肠胃弱，得多吃点好的。这块给您。不过，光吃鱼肉也不行啊，营养不均衡。我看这鱼眼睛不错，晶莹剔透，以形补形，最是补脑子了。”

说着，她手腕一转，用筷子精准地把鱼眼睛从鱼头上戳了下来，稳稳地放进了……顾盼兮的碗里。

“妹妹为了爹爹的身体，如此费心，想必是平日里思虑过重，最需要补补脑子了。来，别客气，多吃点。”

“噗——”旁边伺候的丫鬟，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死死憋住，脸都涨红了。

顾盼兮看着碗里那颗黑白分明、死不瞑目的鱼眼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小脸瞬间血色尽失。

柳氏气得拍案而起：“顾横波！你……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顾横波一脸无辜，“母亲，我这是在学你们的规矩啊。妹妹关心父亲，我关心妹妹，我们姐妹情深，父慈女孝，一家人其乐融融，这难道不是您最想看到的吗？”

她一番话，把所有人的嘴都堵得死死的。你说她没规矩？她句句不离“孝顺”“姐妹情深”。你说她有规矩？可这行为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故意恶心人。

顾修明看着自己碗里的鱼肉，又看看顾盼兮碗里的鱼眼睛，再看看顾横波那张“我都是为了大家好”的诚恳脸，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楚怜月低着头，用喝汤的姿势，拼命地掩饰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她发现跟着顾横波，最大的好处不是有人撑腰，而是吃饭的时候特别香，尤其是看别人吃瘪的样子，简直是最佳的开胃小菜。

这顿饭，最终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回到听雨轩，楚怜月终于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大**，你真是……绝了！我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歪理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顾横波啃着一个苹果，不以为然：“什么歪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看她那样子，一看就是脑子不够用，才会被人当枪使。我让她补补脑，有错吗？”

“没错，没错。”楚怜月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不过，你今天这么一闹，柳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猜，她下一步，就要从‘规矩’升级到‘名声’上了。吃饭是小事，女儿家的名节，才是大事。”

“名声？”顾横波把果核往草地里一扔，“那是什么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不能当饭吃，但能要人命。”楚怜月神色凝重起来，“在京城，一个女子的名声，比她的命还重要。一旦名声坏了，别说嫁个好人家，就是出门都会被人戳脊梁骨。柳氏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