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嗓音划破侯府的沉闷。
一名面白无须的太监,在一众禁军的簇拥下,昂首踏入正堂。
陈建业等人也都来到正堂,拱手听宣。
那太监目光阴冷,扫过堂内众人,最后定格在陈川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陛下口谕,靖安侯之子陈川,以下犯上,目无王法,着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听了这旨意,许琴差点吓晕,陈川忙上前搀扶。
陈建业亦是脸色煞白,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他戎马半生,上阵杀敌都未曾有过半分惧色,此刻却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是觐见,分明就是去送死啊!
宣完旨后,太监见陈建业满脸木讷,笑道:“靖安侯,陛下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陈公子,莫让陛下久等。”
整个正堂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几名胆小的侍女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陈建业嘴唇哆嗦着,望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眼中满是绝望与悔恨。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带他入宫!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陈川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甚至有些迫不及待道:“行,咱现在就走,别让陛下等急了。”
传旨太监都懵了,都知道陛下急招,没啥好事,这小子踹翻沙盘,摆明了让他去送死,他居然还满脸期待?
“川儿……”许琴紧紧拽着陈川不愿松手。
陈川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安慰道:“放心吧娘,我不会死的。我爹可是靖安侯,军功赫赫,陛下不至于不念旧情。”
许琴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陈建业安抚良久之后,这才和陈川直奔宫中。
马车上,陈建业脸色铁青,看着对面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闲心透过车窗看风景的陈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待会儿见了陛下,你机灵点!我已知会你宋世伯,面君时替你说话。陛下问你,你就说你喝多了失手踹翻,神志不清,不是故意的,态度一定要诚恳!能活命比什么都重要,听见没有!”
陈建业几乎是咬着牙在交代,他生怕自己这个儿子又犯浑,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知道啦。”陈川摆了摆手,甚至还有些期待。
玄武门对掏,他熟。
但没见过女人也敢玄武门对掏的。
这个女帝,有点意思。
他踹翻沙盘,女帝也没当场翻脸,说明这个女人虽然手段毒辣,但还是有些度量的。
女帝登基不过两年,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才。
当下最棘手的事,还是京都水患。
只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大有前途的。
他看着陈川那张云淡风轻的脸,陈建业心中一阵悲哀,只当他是破罐子破摔,已经不知死活了。
马车很快便抵达了宫门。
父子二人下了车,在传旨太监的引领下,穿过层层宫阙,朝着大夏王朝的权力中心太和殿走去。
传旨太监进殿禀报后不久,便有太监当众喝道:“陛下有旨,宣靖安侯陈建业,其子陈川,觐见!”
随着殿前太监的一声高唱,父子二人迈步踏入了这座代表着帝国权力巅峰的殿堂。
殿内空间极为开阔,数百根盘龙金柱支撑着穹顶,地面光可鉴人,香炉中青烟袅袅,带着一股令人心神敬畏的檀香。
两侧文武,一个个身着朝服,神情肃穆。
今日只是小朝会,官员来的不多。多是户部和工部,还有兵部的官员。
当陈川父子二人走进来的瞬间,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更多的则是冷漠。
陈川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很快就锁定了一个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胖子。
正是领衔弹劾他,要将他祭天的工部尚书,曾志文。
陈川冷笑一声,视线越过文武百官,最终落在了大殿最上方,台阶之上的龙椅。
龙椅之上,端坐着一道倩影。
一位年轻貌美,不怒自威的女子端坐其上。
她身着一袭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垂下的珠帘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精致的下巴和一抹殷红的朱唇。
尽管看不清全貌,但她端坐在那里的气场,却如同一座万年冰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与威压。
这就是大夏王朝如今的主人,铁血女帝,萧无霜!
姿色倒是绝美,就是脸绷得太紧!
“臣,陈建业,携逆子陈川,参见陛下!”
陈建业拱手参拜。
女帝微皱着美眸,瞧向陈川,冷冷道:“陈川,你可知罪?”
“陛下!”
不等陈川开口,陈建业便抢先拱手道:“犬子年幼无知,昨日在宫宴上烂醉如泥,才犯下滔天大错!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
“但臣家中九代单传,仅此一子,还请陛下念在臣曾追随陛下、有些许微末功劳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他一命!臣愿替他受过,万死不辞!”
户部尚书宋天锡也忙出面打圆场,拱手道:“陛下,陈川毕竟年少,还请陛下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宋天锡和陈建业是多年好友,见他独子受难,自然也是能帮则帮。
“陛下,万万不可!”
工部尚书曾志文立刻出列,义正言辞地反驳道:“靖安侯护子心切,可以理解。但陈川踹翻万疆图,乃是大不敬之罪!如今固安江决堤,天降示警,民怨沸腾,皆言此乃上天之怒!”
“若不将此子斩首祭天,以平息天怒,恐江山社稷不稳,民心动荡啊!请陛下将陈川明正典刑,下旨祭天!以儆效尤!”
“请陛下,下旨祭天!”
一时间,朝堂之上,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陈建业跪在地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良久,一道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
“陈川。抬起头来。”
女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陈川缓缓抬头,与龙椅上的那双凤眸遥遥对视。
珠帘之后,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人心。
“昨日宫宴,你可是饮酒过量,神志不清了?”萧无霜声音虽冷,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这是在给他递台阶。
陈建业毕竟是自己的股肱之臣,就这么杀了他的独子,难免有些无情。
只要陈川顺着这个台阶下,承认自己喝醉了,那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陈建业暗喜,连忙在下面拼命给陈川使眼色,示意他快快承认。
陈川却像是没看见一般,迎着女帝的目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回陛下,草民没喝醉。”
只见陈川迎着所有或震惊,或错愕,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不紧不慢地道:“那沙盘,是草民故意踹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