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需要回答我。”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像贴着耳膜摩擦。
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信我。”
“还是不信。”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被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头顶的应急灯管,发出微弱的电流滋滋声。
外面哗哗的雨声。
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一丝玩笑。
只有一片燃烧过后、余烬未冷的荒原。
和荒原之上,破土而出、孤注一掷的生机。
唇上他指腹的温度。
滚烫。
像烙印。
我闭上眼。
深深吸了一口气。
楼道里潮湿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
带着尘埃和铁锈的味道。
再睁开眼。
我抬起手。
没有推开他按在我唇上的手指。
而是……
用力地。
抓住了他湿透的、肌肉紧绷的手臂。
像抓住洪流中唯一的浮木。
“江肆。”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干涩。
却异常清晰。
砸在昏暗寂静的楼道里。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信。”
他按在我唇上的手指。
猛地一颤。
那双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里。
翻涌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骤然炸开。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
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汹涌而出。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像是吞咽下无数翻腾的情绪。
下一秒。
按在我唇上的手指移开。
取而代之的。
是他滚烫的、带着雨水咸涩气息的唇。
狠狠压了下来。
没有试探。
没有温柔。
只有一种近乎掠夺的、绝望般的凶狠。
像是要把我揉碎。
又像是要把我牢牢钉死在他的世界里。
不容逃脱。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
生疼。
他的手臂铁箍一样勒住我的腰。
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后颈。
强迫我承受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唇齿间是雨水、烟草和他独有的清冽气息。
还有一丝……咸涩的液体。
分不清是谁的。
像一场暴烈的飓风。
席卷一切。
摧毁所有摇摇欲坠的伪装和心防。
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窒息感袭来。
我下意识地推拒。
手抵在他湿透的、坚硬如铁的胸膛上。
却被他更用力地压向墙壁。
动弹不得。
“唔……”
破碎的音节被他吞没。
意识在缺氧的边缘浮沉。
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他灼热的体温。
沉重的呼吸。
失控的心跳。
还有那几乎要将我灵魂都吸走的力道。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溺毙时。
他终于稍稍退开一点。
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鼻尖蹭着鼻尖。
灼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急促而混乱。
楼道昏暗的光线下。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
死死锁着我。
“阮朝暮……”他喘息着,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凶狠,“你跑不掉了。”
“这辈子。”
“下辈子。”
“下下辈子。”
“都他妈是我的。”
他把我带回了他的公寓。
顶层大平层。
视野极好。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在暴雨中迷离的灯火。
像打翻的星河。
他没开大灯。
只有壁灯昏黄的光晕。
空气里有淡淡的松木香,和他身上凛冽的气息。
“浴室在那边。”他指了个方向,把一条崭新的浴巾塞给我,“去洗个热水澡。”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带着一种刚刚宣告完所有权后的霸道。
我抱着浴巾,像个游魂一样走进浴室。
温暖的水流冲刷下来。
带走皮肤上的冰冷和雨水。
却冲不散心头的惊涛骇浪。
镜子里的人。
脸色苍白。
嘴唇红肿。
眼睛里还有未褪尽的水光和茫然。
像经历了一场浩劫。
洗完出来。
客厅里飘着食物的香气。
开放式厨房的吧台边。
江肆背对着我。
身上换了件干净的灰色长袖T恤。
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
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正低着头。
专注地搅动着小锅里咕嘟冒泡的东西。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
勾勒出温暖而踏实的轮廓。
这一幕。
平静得近乎诡异。
和几个小时前天台上的狂风骤雨、楼道里的失控掠夺。
像是两个割裂的世界。
他听到动静。
回过头。
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穿着他宽大的白色T恤当睡衣。
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
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的眼神暗了暗。
喉结滚动了一下。
随即恢复平静。
“过来。”他朝我招手。
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一些。
我走过去。
吧台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清汤寡水。
几根青菜。
一个煎得边缘微焦的荷包蛋。
卖相实在普通。
“吃。”他把筷子递给我。
语气还是命令式。
但动作没刚才那么强硬了。
我迟疑地坐下。
拿起筷子。
挑起几根面条。
吹了吹。
送进嘴里。
味道……意外的还不错。
清淡,但带着食物本身的暖意。
顺着食道滑下去。
熨帖了冰冷紧绷的胃。
他就坐在我对面的高脚凳上。
一条长腿随意地曲着。
手里拿着罐冰啤酒。
没喝。
只是看着。
目光沉静。
像在确认我真的在吃东西。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只有我吃面条的细微声响。
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一碗面快见底的时候。
他终于开口。
“明天开始。”
“搬过来住。”
我筷子一顿。
抬头看他。
“赵明轩和他妈是疯狗。”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那公寓安保不行。王海洋知道你所有密码,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放下啤酒罐。
金属罐底磕在大理石台面上。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在我这里,没人敢动你一根头发。”
他的眼神。
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
还有深藏的、不易察觉的保护欲。
像一张无形的网。
将我笼罩其中。
我放下筷子。
碗里还剩一点汤。
“江肆。”
“嗯。”
“我们……”我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这样……算什么?”
稀里糊涂地信了他的“重生”。
稀里糊涂地被拉出婚礼。
稀里糊涂地被亲了。
现在又要稀里糊涂地同居?
他身体微微前倾。
手肘撑在吧台上。
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里。
“你说算什么?”他反问。
声音低沉。
带着一丝危险的蛊惑。
“死对头?”
“还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红肿的唇上扫过,意有所指,“……你未来老公?”
我的脸瞬间有点发烫。
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
“少胡扯。”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
胸腔震动。
那笑声不再干涩。
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
还有一丝……志在必得?
“阮朝暮。”
他伸出手。
越过吧台。
带着薄茧的指腹。
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动作很轻。
带着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近乎温柔的珍视。
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别想那么多。”
他的声音沉缓下来。
像大提琴的低鸣。
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先把外面的垃圾清理干净。”
“其他的……”
他顿了顿。
指尖停留在我的耳垂。
微微用力捏了一下。
带着一点惩罚的意味。
“慢慢算。”
“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一晚。
我睡在江肆主卧隔壁的客房。
床很大。
被子蓬松柔软。
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和一点他公寓里特有的松木冷香。
我却毫无睡意。
睁着眼睛。
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
耳边是他那句“有的是时间”。
还有礼堂里他赤红的眼。
楼道里那个凶狠的吻。
吧台边他带着薄茧的指尖……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
是林小雨发来的微信。
「祖宗!你终于回魂了?!在哪呢?安全吗?」
「江肆那煞星没把你怎么样吧?」
「赵家那对极品母子今天去你公司闹了!被保安架走了!王海洋那个老狐狸在董事会阴阳怪气!气死我了!」
「你赶紧回公司主持大局啊!再躲下去公司真要改姓王了!」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文字。
心口像压了块石头。
上辈子。
就是这样吧。
内忧外患。
被一点点拖垮。
我深吸一口气。
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明天回公司。」
「帮我约周叔,还有法务部的陈律。」
「上午十点,我办公室。」
「另外,」我顿了一下,指尖有点发凉,「帮我找一家最权威、保密性最高的**事务所。要快。」
消息发出去。
像是落下了第一颗棋子。
窗外。
城市的霓虹在雨后的湿气里晕染开。
光怪陆离。
像一张巨大的、等待博弈的棋盘。
清晨。
我是被食物的香气和争执声弄醒的。
声音隔着门板,有点模糊。
但其中一个尖锐的女声。
瞬间让我睡意全无。
是赵明轩他妈!
我猛地坐起身。
心脏怦怦直跳。
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江肆不是说这里安保好吗?
我赤脚跑到门边。
小心翼翼地把门拉开一条缝。
客厅里。
赵明轩他妈穿着一身刺眼的玫红色套装。
头发烫得一丝不苟。
叉着腰。
正指着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喝咖啡的江肆破口大骂。
“江肆!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拐带我儿媳妇!你安的什么心!快把阮朝暮交出来!”
“我们赵家的事轮不到你管!”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你爹有几个臭钱!”
“阮朝暮!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躲着算什么本事!”
江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里。
长腿交叠。
手里端着精致的白瓷咖啡杯。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
他像是完全没听见那刺耳的噪音。
只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一份……财经报纸?
“江先生。”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魁梧、气质精悍的男人(显然是江肆的安保)面无表情地挡在赵明轩他妈面前,声音平板无波,“请您离开。否则,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
“强制?你敢!”赵明轩他妈声音拔得更高,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安保脸上,“我是阮朝暮的婆婆!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们有什么资格……”
“家事?”江肆终于放下咖啡杯。
杯底磕在玻璃茶几上。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不大。
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噪音。
他抬起眼。
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
慢悠悠地扫过赵明轩他妈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谁跟你是家事?”
他语气平淡。
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嘲讽。
“阮朝暮跟赵明轩的结婚证领了吗?”
“婚礼完成了吗?”
“法律上,他们有一毛钱关系吗?”
“你?”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眼神轻蔑得像在看一堆垃圾。
“算哪根葱?”
赵明轩他妈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
“大清早的。”江肆站起身。
他个子极高。
站起来时带来的压迫感让赵明轩他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在我家门口。”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动作优雅。
却带着一股无形的煞气。
“像只疯狗一样狂吠。”
“扰人清梦。”
他往前踱了一步。
逼近。
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如刀锋。
“给你三秒钟。”
“自己滚。”
“或者,”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赵明轩他妈被他慑人的气势骇住。
嚣张的气焰肉眼可见地矮了下去。
嘴唇哆嗦着。
还想说什么。
但对上江肆那双毫无感情、冰冷刺骨的眼睛。
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三。”江肆开始倒数。
声音不高。
却像重锤砸下。
安保立刻上前一步。
肌肉绷紧。
蓄势待发。
“二。”
赵明轩他妈脸色煞白。
惊恐地看着那个铁塔般的安保。
又看看江肆。
终于意识到。
眼前这个男人。
绝不是她能撒泼耍赖的对象。
“一。”
“我们走!走!”她几乎是尖叫出来,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句,转身就往外冲。
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慌乱急促的哒哒声。
像只斗败的母鸡。
安保面无表情地跟出去。
“砰”的一声。
大门被轻轻带上。
隔绝了外面的狼狈。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咖啡机运作的轻微嗡鸣。
江肆转过身。
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门缝后的我。
“醒了?”他语气恢复平常。
好像刚才那个煞气逼人的男人不是他。
“过来吃早餐。”
餐桌上。
摆着简单的西式早餐。
煎蛋,培根,烤吐司。
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我拉开椅子坐下。
拿起一片吐司。
食不知味。
“她……怎么找到这里的?”我问。
“有心找,总能找到。”江肆把牛奶推到我面前,语气没什么波澜,“不过以后她进不来这栋楼了。安保系统升级了。”
他顿了顿。
叉起一块煎蛋。
“怕了?”
我摇摇头。
怕倒不至于。
只是那种被疯狗盯上的、甩不脱的黏腻感。
让人无比烦躁。
“习惯了就好。”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天气,“垃圾总得清理,需要点时间。”
他抬眼。
看向我。
“你那边呢?准备好了?”
我端起牛奶杯。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
带来一点暖意。
也带来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
“嗯。”我放下杯子。
“十点开会。”
“清理垃圾。”
江肆的嘴角。
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极淡。
却带着血腥气的弧度。
“很好。”
上午十点。
阮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
坐了七八个人。
财务总监周叔,法务部首席陈律师,还有几个跟随我爸多年的核心董事元老。
林小雨作为我的助理,坐在我侧后方记录。
而副总王海洋。
坐在我对面。
那张保养得宜、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上。
此刻笑容有些僵硬。
眼神闪烁不定。
我把打印好的文件。
一份份推到他们面前。
最上面,是那些清晰的银行转账记录复印件。
赵明轩的名字。
他母亲的名字。
收款方那个“表妹”的名字。
还有那个巨额的数字。
触目惊心。
下面。
是那份亲子鉴定报告的结论页。
“支持赵明轩为XXX生物学父亲”的黑体字。
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最后。
是一份打印出来的、来自**的初步调查报告摘要。
上面清晰地写着王海洋近期与赵明轩母亲私下会面的时间、地点。
以及他在董事会上的一些“小动作”。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周叔摘下老花镜。
揉了揉眉心。
长长叹了口气。
“朝暮啊……你受苦了。”
语气沉重。
带着心疼。
陈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
他拿起那份转账记录。
“阮总,这些证据链条清晰,足以证明赵明轩先生存在严重的、恶意转移婚内财产(未遂)的行为。虽然婚礼未完成,但鉴于你们之前长期同居并有明确的婚约关系,我们可以立即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冻结他名下所有关联账户。同时,以欺诈和恶意侵占未遂起诉他和他母亲。”
他语速平稳。
条理清晰。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其他几位元老董事的脸色都很难看。
看向王海洋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愤怒。
王海洋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强自镇定。
干笑两声。
试图辩解:“阮总,各位董事,这……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和赵夫人只是正常的朋友往来,关于公司的事务,我王海洋绝对……”
“王副总。”我打断他。
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盖过了他的狡辩。
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抬起眼。
直视着他躲闪的眼睛。
“去年第三季度,南区那个物流园项目。”
“你提交的最终成本核算报告。”
“和实际支出。”
“差了六百八十七万。”
“钱去哪了?”
王海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像被抽走了骨头。
瘫坐在椅子上。
嘴唇哆嗦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叔猛地一拍桌子。
“砰”的一声巨响。
“王海洋!”他气得胡子都在抖,“你……你这个蛀虫!”
陈律师立刻拿起手机:“阮总,我马上联系经侦部门介入调查。”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讨伐声四起。
我静静地看着王海洋面如死灰的样子。
看着那些元老们愤怒的表情。
看着陈律师雷厉风行地联系外界。
心头那块沉甸甸的巨石。
似乎松动了一些。
被撬开了一条缝隙。
有冰冷的风灌进来。
吹散了盘踞已久的阴霾。
清理垃圾。
开始了。
接下来的日子。
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又像一场精心策划的围剿。
陈律师那边的动作快如闪电。
财产保全申请当天就递到了法院。
赵明轩名下所有银行账户、房产、车辆、股票……全部被冻结。
速度快得他和他妈根本来不及反应。
据说他妈在银行柜台前当场晕了过去。
王海洋更惨。
经侦直接进了他的办公室。
带走了他的电脑和所有账目文件。
南区物流园项目的窟窿只是冰山一角。
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这些年利用职权搞的小动作、吃的回扣、转移的公司资产。
在专业审计和经侦的联合调查下。
无所遁形。
等待他的。
是牢狱之灾和巨额的经济赔偿。
阮氏集团内部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王海洋的党羽被连根拔起。
我以雷霆手段提拔了周叔信任的年轻骨干。
迅速稳定了局面。
那些原本对我持观望甚至轻视态度的董事元老。
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多了敬畏。
也多了认可。
赵明轩和他妈像两条彻底被逼疯的丧家之犬。
他们找不到我。
江肆的公寓固若金汤。
公司安保也全面升级。
他们只能不停地打电话。
用各种陌生号码。
发无数条谩骂、威胁、甚至哀求的短信。
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令人作呕。
我把他们的号码全部拉黑。
短信看都不看直接删除。
世界清静了不少。
林小雨成了我的传声筒。
她绘声绘色地给我直播赵家的惨状。
“赵明轩他妈好像真疯了!昨天披头散发跑到你们原来那公寓楼下哭嚎,被物业报警拖走了!”
“赵明轩那孙子更惨!听说他之前为了讨好那个‘表妹’,借了不少高利贷!现在账户冻结,房子也要被拍卖还债!追债的天天堵门泼油漆!哈哈哈活该!”
“还有还有!他那个‘真爱’表妹,一听他破产了,卷了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抱着孩子直接跑路了!据说去了南美!赵明轩现在人财两空,成了整个圈子的笑柄!”
我听着。
心里没什么波澜。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江肆一直在我身边。
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又像一座坚实的堡垒。
他不再提“重生”的事。
也不再说什么“娶我”的话。
只是用一种近乎固执的方式。
渗透进我的生活。
我住在他的公寓里。
他从不越界。
却无处不在。
早上醒来。
餐桌上一定有温度刚好的早餐。
有时是西式。
有时是热腾腾的小笼包和豆浆。
都是我爱吃的口味。
晚上无论我加班到多晚。
客厅总会留着一盏温暖的壁灯。
厨房的保温锅里。
温着养胃的汤羹。
他像是摸透了我所有的习惯。
甚至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工作上的难题。
我不说。
他总能在我最焦头烂额的时候。
看似不经意地提点一句。
或者丢给我一份关键的资料。
精准地切中要害。
让我豁然开朗。
外面那些关于我的流言蜚语。
关于婚礼闹剧。
关于赵家和王海洋的倒台。
传得沸沸扬扬。
他却有办法让那些声音。
在我周围彻底消失。
像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我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习惯了他身上清冽的冷松气息。
习惯了他在书房另一端敲击键盘的声音。
习惯了他偶尔投过来的、沉静而带着力量的目光。
心口那道被背叛和算计撕裂的伤口。
在这样无声的、密不透风的“围剿”中。
竟也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开始结痂。
直到那天傍晚。
一场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袭击了城市。
天阴沉得如同黑夜。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
疯狂地砸在落地窗上。
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能见度极低。
我正在书房处理一份紧急文件。
手机突然响了。
是疗养院打来的。
我爸的主治医生,张主任。
他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些失真,带着急促。
“阮**!您父亲刚才在花园散步,突然晕倒了!情况不太好!您……您最好尽快过来一趟!”
心猛地一沉。
像坠入冰窟。
“我马上到!”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连外套都忘了拿。
冲出书房。
江肆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看着外面被狂风暴雨蹂躏的城市。
眉头紧锁。
“我爸出事了!”我声音发颤,“我得马上去疗养院!”
他猛地转身。
脸色瞬间变了。
“现在?外面什么天气你不知道?”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很大,“雨太大了!开车太危险!等雨小一点!我让司机……”
“等不了!”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睛发红,“张主任说情况不好!我必须现在去!”
“阮朝暮!”他低吼一声,眼神凌厉,“你冷静点!这种天气开车出去就是找死!你忘了……”他猛地刹住话头。
后面的话。
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但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
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
像一道闪电。
劈开了我混乱的脑海。
他之前的话炸响在耳边。
“雨天,刹车被人动了手脚……”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我僵在原地。
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你……你是说……”
江肆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不再废话。
直接夺过我手里的车钥匙。
“车钥匙我没收。”
他语气斩钉截铁。
带着不容违抗的决断。
“我开车送你去。”
“现在。”
“立刻。”
我看着他。
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尚未褪尽的惊悸。
看着他此刻不容置疑的强硬。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黑色的越野车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冲入狂暴的雨幕。
雨刷器开到最大。
疯狂地左右摇摆。
也只能勉强刮开一片模糊的视野。
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
路面迅速积水。
车轮碾过。
激起巨大的水浪。
江肆双手紧握着方向盘。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坐姿笔挺。
身体微微前倾。
目光锐利如鹰隼。
穿透重重雨帘。
死死盯着前方。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极度的专注和紧绷。
车厢里异常安静。
只有雨点疯狂敲打车顶的轰鸣。
和空调风口的嘶嘶声。
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高度戒备的气息。
像一张拉满的弓。
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别怕。”他忽然开口。
声音低沉。
穿透嘈杂的雨声。
稳稳地落在我耳边。
“有我在。”
简单的三个字。
却像带着某种魔力。
奇迹般地安抚了我焦灼恐慌的心。
车子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前行。
速度不算快。
但异常平稳。
他巧妙地避开一个又一个积水过深的路段。
绕过因故障抛锚在路中间的车辆。
沉稳得不像是在开一辆车。
更像是在指挥一场战役。
手机又响了。
是张主任。
“阮**!您到哪里了?阮先生情况暂时稳定了!是短暂性脑缺血发作!已经用了药,人清醒了!您别太着急!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悬到嗓子眼的心。
终于重重落回胸腔。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谢谢张主任!我们快到了!谢谢!”
挂断电话。
我转向江肆。
“我爸……暂时没事了。”
“嗯。”他应了一声。
紧绷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但握着方向盘的手。
力道丝毫未减。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前方的路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车子即将驶入通往疗养院的那条相对僻静的林荫道时。
异变陡生!
一道刺眼的白光!
毫无预兆地!
从左侧的岔路口!
如同失控的野兽!
疯狂地!
直直地!
朝着我们车子的驾驶座位置!
猛冲过来!
是辆逆行的白色小轿车!
速度极快!
在湿滑的路面上!
像一颗出膛的炮弹!
“小心——!”我失声尖叫。
心脏骤停!
血液倒流!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
江肆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几乎在对方车灯亮起的刹那!
他眼神一厉!
没有本能地向右打方向盘躲避!
而是!
猛地将方向盘向左打死!
同时!
右脚将油门狠狠踩到底!
我们的黑色越野车!
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
车头瞬间向左偏转!
如同被激怒的巨兽!
非但不退!
反而以更凶悍的姿态!
迎头朝着那辆失控的白色轿车!
斜斜地撞了过去!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扭曲的巨响!
撕裂了狂暴的雨幕!
巨大的撞击力!
让整个车身剧烈地颠簸、旋转!
安全气囊瞬间弹出!
重重砸在我的脸上!
带着刺鼻的化学气味!
天旋地转!
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破碎!
耳边是尖锐的耳鸣!
还有……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秒。
也许有一个世纪。
眩晕感稍稍退去。
我艰难地睁开刺痛的眼睛。
安全气囊正在缓慢地瘪下去。
挡风玻璃碎成了蛛网状。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冷风。
从破裂的缝隙里灌进来。
我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惊恐地看向驾驶座。
江肆的头歪向一边。
额角被碎裂的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
正顺着他的额角。
蜿蜒地流下来。
流过他苍白的脸颊。
滴落在他黑色的衬衫领口。
洇开一片深色的、刺目的痕迹。
他闭着眼。
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一动不动。
“江……江肆?”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
瞬间将我淹没。
比刚才直面撞击时更甚。
我颤抖着伸出手。
想去碰他。
又怕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脸颊的瞬间。
他的睫毛。
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
缓缓地。
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
最初是短暂的茫然。
随即。
瞳孔猛地一缩。
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
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惊悸。
从上到下。
飞快地扫视。
“你……”他开口。
声音嘶哑得厉害。
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
“有没有事?”
他问。
声音嘶哑破碎。
第一个念头。
不是他自己头上的伤。
不是刚才惊心动魄的生死瞬间。
而是……
我有没有事。
眼泪。
毫无预兆地。
汹涌而出。
像断了线的珠子。
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冷汗。
滚烫地砸下来。
我拼命摇头。
想说“我没事”。
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
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他看着我汹涌的眼泪。
似乎愣了一下。
随即。
染血的嘴角。
竟然艰难地。
向上扯动了一下。
扯出一个极其难看。
却又带着巨大安抚力量的弧度。
“哭……哭什么……”他喘息着。
艰难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
带着血迹的手指。
有些笨拙地。
想要替我擦掉脸上的泪。
“不是说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带着一种耗尽全力的疲惫。
却异常清晰。
“有我在……”
“……没事了……”
那只染血的手。
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
搭在方向盘上。
他的眼睛。
缓缓地。
阖上了。
“江肆——!!!”
我的尖叫声。
撕心裂肺。
彻底淹没在车外。
更加狂暴的。
雨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