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下,私人医院VIP病房,雪白的墙,映着窗外北国的天,灰蒙蒙的,
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里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掺着一股子名唤“柔弱”的香水气。
苏晚晴斜倚在床头,真丝病号服也掩不住那股我见犹怜的风流态,
她细声细气地对床边的男人说:“寒洲哥,都是我这身子不争气,
又累得清辞姐姐……”话没说完,余音袅袅,全是未尽之意。陆寒洲没接话,
只将目光投过来,那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上刮过来的风,落在顾清辞身上。
她穿着件半旧的米色开衫,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像一株失了水分的栀子,安静,且苍白。
“顾清辞,”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晚晴等不了,你去抽血。
”顾清辞没动,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小腹。那里,细密的疼痛正一下下啃噬着她,
像是里头藏了只忘恩负义的虫。她抬起头,第一次,没有像过去十年那样,沉默地顺从。
嗓音因虚弱而微哑,却字字清晰:“陆寒洲,我今天不舒服。”陆寒洲闻言,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不是笑,是比冰碴子还冻人的嘲弄。他上下扫她一眼,
像是在审视一件出了瑕疵却仍不识趣的器物。“你顾清辞,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娇气了?
”他语调平缓,却字字如刀,“抽点血而已,又不会死。
”“又不会死……”顾清辞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五个字。刹那间,
胸腔里那颗跳动了十年的东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拧,疼得她眼前发黑,
几乎站立不稳。十年了。从青涩懵懂到如今眉目沉静,她最好的年华,
就像供奉佛祖的长明灯油,一点点,燃给了眼前这个男人。到头来,
只换回他一句轻飘飘的“又不会死”。原来,情深似海,也能薄如纸。她慢慢抬起眼,
眸子里曾经为他点亮的所有星子,此刻已尽数熄灭,只剩一片沉寂的、望不到底的灰。
她不再看他,只低头,从随身的包里,慢条斯理地拿出一份文件。纸张崭新,
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她递过去,动作平稳得不像个病人。“好,”她说,声音平静无波,
像结了冰的湖面,“如你所愿。”“把字签了,我马上抽。”陆寒洲拧眉,
带着三分不耐七分审视,垂眸看去。当“离婚协议书”那五个加粗的黑体字,
如同五根淬了毒的钉子,狠狠砸入他眼底时——这位在四九城商界翻云覆雨,
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冷的傲慢,终于,“咔嚓”一声,
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走廊尽头,光影晦暗。陆寒洲攥着那纸离婚协议,
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他盯着眼前的女人,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顾清辞迎着他的目光,
不避不让,那眼底的死寂,竟让他心头无端一悸。“顾清辞,”他压下那丝陌生的情绪,
声音沉得能拧出水来,“你又在玩什么把戏?”顾清辞没说话,只是又低下头,
在那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挎包里,慢慢摸索着。那包很旧了,边缘甚至有些磨损,
陆寒洲记得,那是很多年前,她生日时,他随手买给她的。她竟一直用到现在。片刻,
她抽出另一份文件。不是协议,是几张轻飘飘的纸。她递过来,动作依旧平稳,
仿佛递出的不是她人生的判决书。“看清楚,”她的声音淡得像一缕即将散去的烟,
“这才是我今天,真正不舒服的原因。”陆寒洲拧着眉,带着十二分的不耐与审视,接过。
XX医院临床诊断证明书姓名:顾清辞诊断结果:胃恶性肿瘤(晚期)下面还有几行小字,
关于病情描述和建议治疗,密密麻麻,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他眼里。“胃……癌?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念出这两个字,嗓音干涩得厉害。那薄薄的几页纸,此刻重逾千斤,
压得他手腕都有些发颤。他猛地抬头,看向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看向她消瘦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身形,还有那只一直下意识按着小腹的手……原来,不是娇气。
原来,是真的……快要死了。这个认知像一道裹着冰碴的惊雷,从他头顶狠狠劈下,
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起一股僵硬的寒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死了,发不出半点声音。顾清辞看着他脸上那罕见的、近乎空白的震惊,
看着他眼底翻涌的、连他自己都未必能辨明的复杂情绪,嘴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更像是一种……彻底的释然,与解脱。“陆寒洲,”她轻轻开口,
每个字都像是一块碎冰,砸在他心口,“现在你知道了。”“抽点血,确实不会死。
”“但你的冷漠,”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他,投向窗外那灰败的天空,
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会。”说完,她不再看他脸上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也不再关心那纸离婚协议或诊断书的归宿。她只是转过身,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
朝着走廊另一端的光亮处走去。背影单薄,步履甚至有些蹒跚。
却带着一种斩断过去一切的、令人心慌的决绝。陆寒洲僵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两份文件,
一份是关系的终结,一份是生命的倒计时。
他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仿佛随时会融进光里的身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掏了一把,空落落的,灌满了穿堂而过的、冰冷的风。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曾窝在他怀里,抱着那个旧包包,笑着说:“陆寒洲,你看,
这个包真耐用,就像我对你的喜欢,能用一辈子。”一辈子。原来,她的一辈子,这么短。
北国的秋,短得像一声叹息。一个月后,京城最奢华的半岛酒店宴会厅,
正举行一场备受瞩目的国际珠宝发布会——“涅槃”。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四九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了大半,空气里浮动着名利与欲望的气息。陆寒洲坐在前排主位,
一身意大利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依旧。只是细看之下,
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苏晚晴挽着他的手臂,巧笑倩兮,一袭红裙,
试图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寒洲哥,你看这款‘星辰之泪’,像不像你去年送我的那条?
”她声音甜腻。陆寒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下意识扫过入口处。这一个月,
顾清辞像是人间蒸发,那份离婚协议和诊断书,成了压在他心口的巨石,夜夜入梦,
都是她最后那双死寂的眼。主持人上台,语调激昂:“各位来宾,接下来,
请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本次发布会的压轴主角,
也是我们‘涅槃’系列的首席设计师——S**!”灯光骤熄,只留一束追光,
精准地打在帷幕开启处。全场寂静。一道窈窕的身影,逆着光,缓缓步入众人视野。
当她完全站在追光灯下时,四周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是顾清辞。
却不再是医院里那个苍白憔悴的顾清辞。她一袭墨绿色丝绒长裙,剪裁极简,
却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原本及腰的长发剪短至耳际,利落而时髦,
衬得那张脸愈发小巧精致。脸上化了得体的妆容,遮掩了病容,只余清冷与高贵。
脖颈间佩戴的,正是“涅槃”系列的主打作品——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钻石与黑玛瑙交织,
在她锁间熠熠生辉。她站在那里,从容,平静,目光淡然地扫过全场,
仿佛过去那个依附于陆寒洲而存在的影子,从未存在过。“咔嚓。
”陆寒洲手中把玩的那支价值不菲的定制钢笔,应声而断。尖锐的塑料碎片刺入掌心,
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眼前景象带给他的冲击万分之一。他死死盯着台上的女人,
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擂了一下,闷痛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她没死。她不仅没死,
还如此……光芒万丈。苏晚晴感受到他瞬间僵直的身体和陡然加重的呼吸,
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臂的肉里,脸上强撑的笑容变得无比难看。顾清辞的目光,终于,
轻飘飘地落在了陆寒洲身上。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仅仅一秒,她便移开,拿起话筒,
嗓音透过音响传遍会场,清越,沉稳,
带着一种脱胎换骨后的力量:“感谢各位莅临‘涅槃’发布会。这套作品,
源于我个人一段……死亡的经历。”她顿了顿,台下鸦雀无声。“感谢那段死亡,让我明白,
女人这一生,依托任何外物,都不如依托自己。凤凰浴火,方能重生。这,就是我的涅槃。
”话音落下,掌声雷动。陆寒洲坐在那片热烈的掌声中,却只觉得周身冰冷。
他看着台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