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瓷之声

碎瓷之声

主角:沈未晞顾晏之
作者:馬践行

碎瓷之声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1-05
全文阅读>>

第1章雨夜太医令嘉佑二十三年的秋雨,是长安城近十年最缠绵的一场。

细密的雨丝织成灰蒙蒙的网,将御医院朱红色的大门笼得发暗,阶前的青苔被雨水泡得发滑,

泛着冷湿的光。沈未晞跪在第三级石阶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

素色襦裙从腰腹往下全湿透了,贴在腿上像层冰冷的铁甲,寒意顺着衣料缝隙往骨头缝里钻。

她怀里紧紧揣着个布包,里面是祖母咳血的帕子——帕角的暗红已经发黑,

是昨夜祖母又一次咳得喘不过气时,她偷偷收起来的。“咳咳……未晞,

别去了……龙脑香那东西,咱们沈家……”今早出门前,祖母拉着她的手,

声音弱得像风中残烛,可眼里的疼惜比咳血更让她难受。沈未晞闭上眼,

指尖用力掐了掐掌心。三年前沈家还是长安医界的顶梁柱,父亲沈敬之为太医院院判,

家中医书堆积如山,连宫里的娘娘们都要差人来请父亲看诊。可一场大火过后,

什么都没了——医书烧得只剩焦灰,父亲葬身火海,母亲忧思成疾半年后也去了,

只留下她和重病的祖母,守着空荡荡的旧宅,连日常药钱都要靠典当首饰维持。而顾家,

却在那场大火后扶摇直上。顾晏之的父亲顾明远突然拿出一部《金匮医略》全本,

声称是顾家祖传,凭着这部医典和几剂“奇效良方”,

顾家不仅挤掉沈家成了太医世家之首,顾晏之更是在去年接过父亲的班,

成了最年轻的太医令。长安城里人人都在说,沈家的火“烧”旺了顾家。沈未晞也怀疑,

可她没有证据,如今连祖母的救命药都拿不出,怀疑又有什么用?“沈姑娘,

这雨下了两个时辰,你再跪下去,膝盖怕是要废了。”清冷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带着太医令特有的沉稳,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意。沈未晞猛地回头,雨幕中,

顾晏之撑着一把墨色油纸伞,伞骨是上好的紫竹,伞面绣着暗纹云纹。他穿着月白衬袍,

外罩鸦青色官袍,腰间系着银带钩,身姿挺拔如寒松,雨丝落在伞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却沾不到他衣角半分。是顾晏之。沈未晞的指尖下意识攥紧了怀里的帕子,

指甲几乎要戳破布面。她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顾大人。”顾晏之走近两步,

伞沿微微倾斜,替她挡住了头顶的雨丝。

一股淡淡的药香飘过来——不是太医们常用的龙涎香,而是艾草混着茯苓的清苦,

是他常年随身携带的药囊味道。“为龙脑香来的?”他问,声音比雨声还轻。沈未晞点头,

声音发哑:“祖母咳血三日,太医院的方子不管用,

唯有龙脑香做引才能压制……”话没说完,顾晏之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到她面前。

锦盒是暗绣缠枝纹的,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小块莹白的龙脑香,香气清冽,

一闻便知是上等品。“足够用三个月。”他的目光落在她湿透的衣襟上,喉结轻轻滚了滚,

“条件是,明日起入济世堂,做我的助手。”沈未晞的呼吸猛地一滞。

济世堂是顾家开的医馆,坐落在西市最繁华的地段,往来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商巨贾。

让她这个沈家遗孤去济世堂当助手,

还指定是顾晏之的助手——这和让她当众跪在顾家门前认错,有什么区别?

长安医界谁不知道,沈顾两家是世仇。当年父亲还在时,顾明远多少次想从沈家讨教秘方,

都被父亲婉拒;如今顾家得势,让她去做“助手”,明摆着是羞辱。

可她怀里的帕子还带着祖母咳血的余温,想起祖母今早咳得几乎背过气的样子,

想起父亲临终前紧握她的手说“沈家的医术不能断”,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血腥味在舌尖散开。“好。”她接过锦盒,指尖在雨中微微发颤,“我去。

”顾晏之看着她苍白的侧脸,伞沿又往她那边移了移,声音低得像自语:“别恨我。

”沈未晞没接话,只是抱着锦盒,慢慢从石阶上站起来。膝盖早已麻木,起身时踉跄了一下,

顾晏之伸手想扶,却被她侧身避开。她抱着锦盒,一步步走进雨幕里,

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顾晏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才收起伞。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锦盒的温度,掌心里,

却悄悄攥着一块碎瓷——瓷片是青釉的,边缘还带着焦痕,

是三年前从沈家火场里捡来的,上面刻着沈家特有的缠枝纹。“父亲,我只能这么做。

”他对着雨幕轻声说,眼底是化不开的复杂。次日清晨,沈未晞准时到了济世堂。

医馆的门房见了她,眼神里满是轻蔑,领着她往后院走时,故意把脚步放得飞快,

让她在石子路上走得磕磕绊绊。“沈姑娘,您可别嫌委屈。”门房阴阳怪气地说,

“咱们济世堂可不是谁都能进的,要不是顾大人发话,您这样的……”话没说完,

就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张伯,退下。”顾晏之从诊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脉案。

他看了门房一眼,门房立刻噤声,灰溜溜地走了。“东南角的诊室归你,

”他递过一串钥匙,“只接诊穷苦百姓,诊金随意。”沈未晞接过钥匙,

心里清楚——这是把她和达官贵人隔离开,既不让她接触到顾家的核心人脉,

又能利用她的医术“博善名”。她没多说什么,转身去了东南角的诊室。诊室很小,

只有一张旧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个空药柜。沈未晞打开药柜,

里面只有些常见的草药,连当归都只有少量。她叹了口气,

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父亲留下的旧脉枕,放在桌上,又拿出一本泛黄的《千金方》,

这才坐下,等着病人来。第一个病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拄着拐杖,咳得直不起腰。

沈未晞让她坐下,指尖搭在她的腕脉上——脉象浮数,是风寒犯肺,又兼痰湿内阻。

老妇说家里穷,拿不出诊金,只求开点便宜的药。沈未晞想了想,

在纸上写下药方:紫苏叶三钱、杏仁五钱、陈皮二钱、生姜三片,再加一把葱白。

“这些药在药铺里抓,加起来不到两文钱,熬成汤,趁热喝,三天就好。

”老妇半信半疑地走了。下午时,老妇竟真的回来了,不仅不咳了,

还带来了一篮子自家种的青菜:“沈大夫,您的药真管用!这菜您收下,是我的心意。

”沈未晞收下青菜,心里泛起一丝暖意。接下来的几天,

她接诊的病人越来越多——有腿上长了脓疮的脚夫,有腹泻不止的孩童,

有风湿疼痛的老妪。她开的方子都便宜有效,用的都是最常见的草药,却总能对症。

消息很快传开,到了第五天,她的诊室前竟然排起了长队。药童送药材时,

看她的眼神也从轻蔑变成了敬佩;连之前刁难她的门房,

见了她也会客气地问声“沈大夫好”。这日晚间,沈未晞正在整理脉案,顾晏之突然来了。

他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脉案,一张张仔细看。他的指尖很细,骨节分明,翻过脉案时,

指腹会轻轻蹭过纸面,像是在确认什么。“谁教你的这些方子?”他突然开口,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千金方》第三卷‘肺脏门’,辅以《外台秘要》里的‘寒门方’。

”沈未晞平静地回答,“药材虽贱,只要配伍得当,照样能治病。”顾晏之放下脉案,

抬头看着她。诊室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眼底的情绪有些模糊。

“明日开始,你去疑难症诊室。”沈未晞愣住了。疑难症诊室是济世堂的核心,

接诊的都是其他医师束手无策的病人,也是顾家展示医术的地方。他为什么突然让她去那里?

顾晏之没解释,只是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夜里凉,

多穿件衣服。”油灯的光晃了晃,沈未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心里第一次对这个“仇人”,生出了一丝疑惑。

第2章医典迷踪疑难症诊室在济世堂的二楼,比东南角的诊室大了三倍,

药柜里摆满了珍稀药材,连西域来的红花、南海的珍珠粉都有。沈未晞刚走进去,

就感受到几道不友善的目光。“哟,这不是沈家大**吗?怎么,

来咱们疑难症诊室‘学习’了?”说话的是李医师,顾明远的弟子,平日里最是傲慢。

另一个王医师也附和道:“李兄别这么说,沈姑娘可是‘天才’,用几文钱的药就能治病,

说不定能治好咱们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呢?”两人的话里满是嘲讽,沈未晞却没理会,

只是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出脉枕,准备接诊。第一个疑难病人是个年轻女子,

脸上长了成片的红疹,痒得她抓得满脸是血。之前的医师给她开了清热的药,却越治越重。

沈未晞仔细诊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脉象沉缓,舌苔白腻,不是热症,

而是湿毒内蕴。“你是不是常喝冰水,又住在潮湿的地方?”她问。

女子点头:“我夏天贪凉,天天喝冰水,住处又在河边,确实潮。

”沈未晞写下药方:茯苓五钱、白术四钱、薏苡仁六钱,再加少量苦参,

又让药童准备艾草和花椒,“用艾草和花椒煮水,每天熏蒸半个时辰,再喝这药,五日见效。

”李医师在旁边看着,撇了撇嘴:“就这方子?要是没用,可别砸了济世堂的招牌。

”沈未晞没理他。五天后,女子果然来了,脸上的红疹全消了,只剩下淡淡的印子。

她对着沈未晞连连道谢,还送了一块亲手绣的帕子。从那以后,

沈未晞在疑难症诊室站稳了脚跟。她治好了多年卧床的老将军的风湿,

用针灸救了难产的妇人,甚至连宫里娘娘的宠猫,都被太监抱来请她诊治。

顾晏之看她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探究,变成了越来越深的复杂。这夜轮到沈未晞值夜。

子时过后,她提着灯笼巡视药房,想找一味明天要用的“夜交藤”。药房很大,

药柜一排排的,像座迷宫。走到最后一排药柜时,她发现柜后有一扇隐蔽的小门,

门是暗褐色的,和墙壁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若不是灯笼的光晃到了门缝,根本发现不了。

门没上锁。沈未晞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里面是一间小小的藏书室,满是灰尘,

书架上摆满了医书,大多是孤本或抄本。她随手抽出一本,

封面上写着《颅囟经》——这是失传已久的儿科医典,父亲生前一直想找,却没能如愿。

她又抽出几本,全是稀有的医书。走到书架最里面,她发现墙角的砖块有松动的痕迹。

她蹲下身,轻轻抠开砖块,里面藏着一个布包。打开布包,是一本泛黄的日记,

封面上写着“沈敬之”三个字——是父亲的日记!沈未晞的手开始发抖,

她借着灯笼的光,快速翻看日记。“嘉佑二十年秋,与顾明远同往终南山,

寻得前朝医典《金匮医略》,约定两家共研,造福百姓。”“嘉佑二十一年春,顾明远来府,

言及太医院查假药一事,神色慌张。我疑与顾家有关,劝他自首,他却不肯。

”“嘉佑二十一年冬,顾明远送来重金,求我隐瞒假药之事,我拒之。他竟以未晞性命相胁,

说若我不从,就让未晞‘意外’身亡。”“嘉佑二十二年正月,不得已,

将《金匮医略》半部交予顾明远保管,另半部用药水写于锦帛,藏于祖母箱底。

若我遭遇不测,未晞需知:顾家不可信,但晏之……或可托付。”日记写到这里就断了,

最后一页的字迹潦草,还沾着点点暗红——像是血迹。沈未晞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砸在日记上。原来父亲不是意外葬身火海,是顾家为了灭口!原来父亲交医典给顾家,

是为了保护她!原来父亲早就知道顾家的阴谋,却因为她,不得不妥协!“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沈未晞浑身一僵。她赶紧把日记藏进袖中,转身时,

看见顾晏之举着烛台站在门口,烛火摇曳,映得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我……找《本草拾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指尖却在袖中紧紧攥着日记,生怕被他发现。顾晏之走进来,目光扫过书架,

最后落在她藏日记的那只袖子上。他没追问,只是缓步走近,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未晞,你可知我为何非要你来顾家?

”“为了羞辱沈家?”沈未晞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眼底满是泪水和愤怒。

顾晏之的身体僵了一下,喉结轻轻滚了滚:“因为你父亲临终前,

将半部《金匮医略》托付给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说,

另外半部,只有你能补全。”沈未晞愣住了。父亲竟然将沈家的至宝,托付给了仇人的儿子?

她看着顾晏之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谎言的痕迹,可他的眼神里,只有深深的疲惫和痛苦。

“我父亲……还说了什么?”她轻声问。顾晏之转过身,背对着她,

声音有些沙哑:“他说,让我好好保护你,别让你卷入顾家的阴谋。他还说,沈家的医术,

不能断。”烛火噼啪响了一声,沈未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仇恨和疑惑交织在一起,

乱得像一团麻。这个顾晏之,到底是敌人,还是父亲说的“可托付之人”?

第3章疫病见真心沈未晞还没理清思绪,长安城就突发了时疫。最先发病的是西市的商贩,

一开始只是发热咳嗽,大家以为是普通风寒,可没过两天,患者的皮肤就开始出现紫斑,

从手臂蔓延到全身,最后呼吸困难,三五日便不治身亡。时疫传播得极快,短短三天,

就有上百人染病,西市被封,百姓人心惶惶。太医院连夜会诊,

却连病因都诊断不清——有的太医说是热症,用了清热的药,

患者却死得更快;有的太医说是寒症,用了温阳的药,也不见效。

顾晏之把自己关在济世堂的药房里,三天三夜没出来。沈未晞奉命给他送饭时,

上一章 章节目录 APP阅读
APP,阅读更加方便 立即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