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死寂般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在沈清然的胸口。
只有听筒里传来的、林婉儿那压抑不住的、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
如同濒临溺毙之人最后的挣扎,清晰地昭示着电话那头灵魂的剧烈震荡。“是我。
”沈清然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穿越时空后特有的穿透力,“沈清然。你现在在哪?
”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指核心。她们之间,早已不需要那些虚饰。
“我……我……”林婉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的词语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恐惧,
铁盒子……跑得好快……在天上飞……还有……还有亮得吓人的光……”她的描述混乱不堪,
充满了对现代都市的极端陌生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慌。“别怕。
”沈清然打断她语无伦次的描述,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像一根定海神针,
“告诉我你周围有什么明显的标志?或者,你刚才看的那个……‘学生证’上,
有没有写地址?”她引导着,如同在安抚一个受惊过度的病人。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夹杂着林婉儿急促的吸气。
“有……有字……‘宿舍’……‘兰馨苑’……7栋……307……”她磕磕绊绊地念着,
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力气。“兰馨苑……”沈清然迅速在脑中检索,
那是本市顶尖大学H大研究生宿舍区的名字。历史系研究生林婉儿……地址吻合。“好。
待在原地,锁好门。除了我,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我马上过来。”她语速加快,
带着命令式的果决。“你……你真的会来?
”林婉儿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和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会。
”沈清然斩钉截铁,“等我。”电话挂断。病房里恢复死寂。沈清然攥紧了手机,
掌心那条冰凉的银链硌得生疼。她低头看着它,白玉坠子在日光灯下泛着温润而诡异的光泽。
这不是梦。林婉儿,
那个在大胤朝东宫与她纠缠、怨恨、最终在月光下说出那句“想成为你”的林婉儿,
真的和她一起,被抛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现代世界!
一股混杂着荒谬、沉重和某种奇异宿命感的情绪在她心头翻涌。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所有杂念。现在不是探究缘由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彻底迷失在时空裂缝里的“历史系研究生”。
她迅速拔掉手背上的输液针头,用棉签按住渗血的针孔。脱下病号服,
换上床头柜里属于自己的衣物——简单的白色T恤,卡其色休闲长裤。动作利落,
不带一丝犹豫。拿起手机、钥匙、听诊器,最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条银链上。
指尖捻起它冰冷的链身,没有丝毫迟疑,她将它塞进了裤袋深处。推开病房门,
消毒水的味道和医院特有的喧嚣扑面而来。护士站的护士看到她,惊讶地站起来:“沈医生!
你怎么起来了?陈主任交代你要多休……”“我有急事,必须立刻出院。”沈清然语速飞快,
神情是不容置喙的严肃,“麻烦帮我办理一下手续,费用稍后我会补缴。病人后续情况,
请直接联系我手机。”她留下话,脚步毫不停顿,径直穿过走廊,
将护士担忧的呼唤和医院熟悉的环境甩在身后。走出住院部大楼,
夏末正午灼热的阳光和都市特有的混合着尾气、尘埃的燥热空气瞬间将她包裹。
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车流在道路上轰鸣着奔涌,
远处高耸的写字楼如同冰冷的钢铁森林。这一切对沈清然而言是久违的熟悉,
但对此刻的林婉儿来说,不啻于炼狱。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H大兰馨苑,
麻烦快一点。”H大校园绿树成荫,充满了学术气息和青春活力。
背着书包的学生三三两两走过,自行车铃铛清脆作响。这一切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307宿舍紧闭的门板后,却是另一个绝望的世界。林婉儿蜷缩在门后的角落里,
背靠着冰冷的木门,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她身上还穿着醒来时那身柔软却陌生的棉质睡衣,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色惨白如纸,
嘴唇被自己咬得渗出血丝也毫无所觉。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
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这不是她认知中的任何地方!没有雕梁画栋,
没有锦缎绫罗,没有熟悉的宫人,没有萧景渊!只有这个狭小的、四四方方的“囚笼”!
窗外是不断移动的巨大铁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远处那些高耸入云的、方方正正的“楼宇”,在阳光下反射着令人眩晕的强光!
还有那些穿着奇装异服、露胳膊露腿、毫无礼数可言的人们!
她像个被剥光了扔进蛮荒之地的异类,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陌生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那个自称“沈清然”的电话,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却更像一个遥远而虚幻的承诺。
她真的会来吗?还是……这又是另一个更可怕的陷阱?“咚咚咚。
”清晰、平稳、带着熟悉节奏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林婉儿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颤,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惊恐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门板。“林婉儿,是我。”门外传来沈清然的声音。
依旧是那种冷静、平稳的调子,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定感,
瞬间刺破了林婉儿心中厚重的恐惧迷雾。是她的声音!真的是她!
巨大的狂喜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委屈瞬间冲垮了林婉儿的防线。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颤抖的手指摸索着门锁,慌乱地拧开。门被拉开一道缝隙。门外,
走廊明亮的灯光勾勒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不再是东宫太子妃那繁复沉重的宫装,
而是一身极其简单利落的现代装束——白T恤,卡其色长裤,勾勒出清瘦挺拔的身形。
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隽的眉眼。她的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细微疲惫,
但那双眼睛,清澈、沉静,如同寒潭深水,带着一种穿越了时空依旧不变的穿透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