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

这是陈默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同样冰冷坚硬的金属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织物。手腕和脚踝处传来金属的冰凉束缚感将他牢牢固定在床体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的金属电离味道。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甚至连固定他的金属床，都是反光度极高的白色合成材料。没有任何窗户，唯一的门是厚重且没有任何把手的金属门，只在门上方镶嵌着一块小小的幽绿色光芒的屏幕，上面不断滚动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和数字。天花板上嵌着几盏发出惨白恒定光线的灯，光线均匀得令人窒息，没有影子，没有死角，仿佛置身于一个纯白的立方体之中。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挣扎了一下，镣铐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冰冷坚硬，纹丝不动。

“有人吗？放我出去！”他嘶哑地喊道，声音在光滑的墙壁间回荡，显得空洞而绝望。

没有回应。只有那幽绿色的屏幕无声地滚动着数据。

就在这时，手腕内侧那块尸斑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感。他低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那块原本只有硬币大小的灰败印记，边缘竟然变得模糊了一些，颜色似乎更深沉了，像一块正在缓慢扩散的霉斑！更让他心惊的是，他感觉到那印记仿佛有了微弱的脉动，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方式，向周围的皮肤渗透着寒意！

侵蚀……开始了！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脏。他想起了ACB-7的话——鬼印会蔓延。

门上方那块幽绿色的屏幕闪烁了一下，数据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清晰的白色文字：

【访客请求接入。身份：研究员Dr.ArisThorne(ACB-7)。是否授权？】

Dr.ArisThorne？ACB-7？那个通讯器里的声音！

陈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天花板大喊：“授权！我授权！让他进来！”

【授权确认。请保持镇定。】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发出极轻微的液压声。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身材高瘦，穿着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色研究服，外面罩着件深灰色的羊毛开衫，显得既专业又带着点书卷气。他的头发是深棕色，梳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是冷静的灰蓝色，此刻正透过镜片，锐利而快速地扫视着陈默，特别是他手腕上的尸斑，以及他被束缚的状态。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惊讶，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观察和分析。

他就是ACB-7？Dr.ArisThorne？看起来和那些全副武装的清洁工完全不同。

“下午好，陈默先生。”ArisThorne走了进来，声音透过一个别在他领口的微型麦克风传出，经过处理，正是通讯器里那个熟悉的ACB-7的声线，只是此刻少了几分紧迫感，多了几分实验室般的平静。“很抱歉以这种方式与你再次见面。必要的安全措施，希望你能理解。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里斯·索恩博士，异常现象对策总局第七研究组负责人。你可以叫我索恩博士，或者ACB-7。”

他走到金属床边，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目光依旧锁定在陈默的手腕上。“看来侵蚀已经开始初步显现了。感觉如何？除了束缚带来的不适之外，精神上是否还有残留的污染感？比如幻听、幻视，或者…异常的感知？”

看见来人，陈默挣扎着，镣铐哗哗作响，“放开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要把我怎么样？那个清洁小组对我做了什么？”

“一种强效的神经镇静气溶胶和记忆干扰剂的混合物，代号白噪音。”索恩博士平静地解释，“它能有效压制初次接触后可能产生的精神风暴和记忆闪回，防止二次污染扩散。副作用是短时间的昏迷和肌肉麻痹，以及可能造成部分短期记忆模糊。你现在感觉到的束缚是标准收容流程的一部分，在你通过初步评估和签订《安全协议》之前，无法解除。”他的目光落在陈默愤怒的脸上，“至于把你怎么样？陈默先生，我们是在保护你，也在保护外面的世界。”

“保护？”陈默感到一阵荒谬，“把我像动物一样锁在这里就是保护？”

“至少这里没有凌晨三点零七分的电话，没有拖着绳索的东西，也没有在电梯里等着你的自己。”索恩博士的语气毫无波澜，“外面，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比这里危险一万倍。鬼印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会吸引其他游离的现象，也会让你更容易被源头现象再次锁定。这里，是整个北美东海岸防护等级最高的异常收容站点之一，代号白塔。它能屏蔽绝大部分低阶异常的感知。”

陈默沉默了。虽然愤怒和不甘，但他不得不承认索恩的话有道理。想起电梯里那张咧着嘴笑的、属于自己的脸，他就感到彻骨的寒意。这里虽然冰冷压抑，但至少…暂时安全。

“那…那侵蚀怎么办？”他低头看着手腕，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说…没有清除的办法？”

索恩博士推了推眼镜，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没有彻底清除的办法。但延缓和控制，是可能的。”他走近一步，从研究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类似平板电脑的黑色设备。“这需要你的配合，以及…一点小小的投资。”

他在设备上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陈默。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极其冗长复杂的文件，标题是：《异常关联个体收容、观察与合作协议（第17修订版）》。密密麻麻的条款，充斥着各种法律术语和ACB内部的晦涩缩写。

“这是什么？”陈默皱眉。

“你的入职合同，陈默先生。”索恩博士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但眼神依旧冰冷。“签署它，你将获得白塔的正式收容身份，享受基础的生存保障、医疗监护，以及…最重要的——延缓侵蚀的方法信息。作为交换，你需要配合我们进行必要的研究观察，并在鬼印产生有效预感时，第一时间报告。同时，在特定情况下，可能需要你配合执行一些低风险的…实地验证任务。”

“实地验证？”陈默捕捉到了这个危险的词汇，“你是说…让我再去接触那些鬼东西？”

“只是在可控环境下，利用你的连接去验证一些关于特定现象的规则或触发条件。”索恩博士轻描淡写地说，“风险极低，而且会有专业团队全程保护。这是你目前唯一能获得延缓侵蚀信息的途径。”他点了点屏幕上协议末尾的一个闪烁的光标。“考虑时间有限，陈默先生。侵蚀不会等你。签了它，我们才能开始真正的治疗。”

陈默看着那份冰冷的协议，又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块正在缓慢扩散的死亡印记。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一边是坠入深渊成为怪物，一边是跳进一个未知的、同样充满危险的牢笼。

没有选择。

他艰难地抬起还能稍微活动的手指，在索恩博士递过来的电子笔触屏上，用力按下了代表同意的指纹印记。

协议生效的提示音响起，冰冷而清脆。

索恩博士似乎满意地点点头，收起了设备。“明智的选择，陈默先生，或者现在该称呼你为…收容物CI-734。”

编号？陈默感到一阵屈辱，但他忍住了。

“那么，作为合作的诚意，以及祝贺你加入ACB这个大家庭，”索恩博士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了陈默被束缚的手掌旁边。“这是你的入职礼物。”

陈默定睛看去。

那是一部老旧的、翻盖式的诺基亚手机。深蓝色的塑料外壳磨损得厉害，按键上的数字也有些模糊。看起来就像是十几年前被淘汰的产物，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捡。

“这…是什么？”陈默愣住了。

“你的工作手机。”索恩博士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玩味，“也是你延缓侵蚀的…关键道具之一。”

他拿起那部旧手机，翻开盖子，露出小小的绿色屏幕和磨损的键盘。

“这部手机，经过特殊处理，能微弱地屏蔽‘鬼印’对外散发的信号，减缓侵蚀速度。更重要的是，”索恩博士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诡异感，“当有强烈的死亡预告指向你，或者你主动去感知附近存在的异常时…它可能会响。”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响？像那个午夜凶铃一样？

“**…会是什么？”他声音干涩地问。

索恩博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近乎吟诵的、带着冰冷韵律的语调说道：

“当**响起，死亡在低语。

接起它，直面你的恐惧。

聆听预告，窥见规则，

在腐朽蔓延之前，

找到那唯一的生路…

或者，成为**的下一个传递者。”

他将那部冰冷的、沉甸甸的老旧手机，轻轻放在了陈默无法动弹的手掌旁边。那磨损的蓝色塑料外壳，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光泽。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CI-734。你的工作…开始了。”

索恩博士说完，不再看陈默，转身走向门口。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滑开，又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将他隔绝在外。幽绿色的屏幕重新亮起，滚动着冰冷的数据流。

狭小的纯白房间里，只剩下陈默，和他手腕上缓慢扩散的尸斑，以及掌心旁那部如同诅咒信物般的……老旧诺基亚手机。

死寂中，陈默死死盯着那部手机，仿佛那不是一个通讯工具，而是一条盘踞在他身边的、随时可能苏醒的毒蛇。延缓侵蚀？关键道具？索恩博士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中回响。

“当**响起，死亡在低语…”

这该死的**，真的能带来生路吗？还是仅仅预示着下一次、更恐怖的死亡预告？

他尝试动了动被束缚的手指，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动，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部诺基亚冰冷的塑料外壳。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流遍全身，比尸斑的冰冷更加刺骨，带着一种深入灵魂的…不祥。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他掌心下的诺基亚手机，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索恩博士才刚离开！**？不，是震动！但这震动…如此强烈，如此急促，带着一种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意味，震得他掌心发麻！

震动声中，那块老旧手机小小的绿色屏幕，猛地亮了起来！

屏幕中央，没有显示任何号码。

只有一行血红色的、不断闪烁的、如同用鲜**写的诡异字符：

“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