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可鉴

人心可鉴

主角:陈桂兰马向东周敏
作者:云曦公主

人心可鉴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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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最后的试探七十三岁的陈桂兰坐在丝绒沙发里,像一尊风干的雕塑。

手里那张泛黄的全家福,边缘已被摩挲得发毛。照片上,老周搂着她的肩,

女儿周敏挤在中间,笑得没心没肺。那是十年前了。老周胃癌走了一年,

这个家就像被抽掉了主心骨,再也没正过。屋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咔哒声。太快了,

比上周约定的时间早了整整一小时。陈桂兰浑浊的眼珠动了动,

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让她脊背微微绷直。她没像往常那样颤巍巍地迎上去,

反而将身体更深地陷进沙发阴影里。“妈!我们来看您啦!

”女婿张建国的声音洪亮得有些刻意,带着一股热风似的虚假亲热。他手里拎着果篮,

包装精美,一看就是超市打折货。女儿周敏跟在后面,眼神躲闪,

嘴上却抹了蜜:“给您买了最爱吃的山竹,可贵了。”陈桂兰心里冷笑,她从不爱吃山竹,

嫌那玩意儿又贵又麻烦。老周在的时候,他们一个月也未必来一次,电话都稀罕。这一年来,

倒是跑得比亲儿子还勤快。图什么?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老城区眼看要拆迁的风声,

怕是早就灌满了他们的耳朵。这栋老破小,是他们眼里最后的肥肉。她没有起身,

只是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女儿新烫的卷发和女婿腕上那块晃眼的新表。“坐吧。

”声音干涩,没什么温度。张建国把果篮放在茶几上,搓着手,

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往卧室方向瞟——那里放着老周的旧书桌,抽屉里是这房子的“命根子”。

“妈,您脸色不太好啊……”周敏挨着她坐下,手覆上她的手背,

冰凉的触感让陈桂兰微微一颤,“一个人住,我们实在不放心。你看对门李阿姨,

跟她儿子住多享福。您这老房子,楼梯陡,光线暗,

万一摔着……”“就是……”张建国赶紧接话,一**坐在对面单人沙发上,身体前倾,

摆出推心置腹的姿态,“妈,我跟小敏看了个新楼盘,环境特别好,带电梯,

还有老年活动中心。首付我们还差一点,您看……”狐狸尾巴露得太快了。

陈桂兰心里那点残存的暖意,彻底凉透。她没接话,只是慢慢抽回被女儿握着的手,站起身,

步履看着有些蹒跚地走向卧室。身后,女儿女婿交换了一个按捺不住兴奋的眼神,

尽管他们以为掩饰得很好。陈桂兰在卧室门口停顿了一下,手扶着门框,背影显得格外孤瘦。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着她。她深吸一口气,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进卧室,打开那个老旧的樟木箱子,最底下,

压着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她摩挲着油布粗糙的表面,

动作慢得如同电影慢镜头。客厅里,张建国压低的声音隐约传来:“……拿到了就去办手续,

这破地方一天都不想多待……”周敏似乎掐了他一下,后面的话听不清了。陈桂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清明。她拿着包裹,重新走回客厅,

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她把油布包裹放在茶几正中,就在那个华而不实的果篮旁边。

然后,在女儿女婿几乎要冒出绿光的注视下,一层,一层,极其缓慢地打开油布。

里面不是什么房本,也不是银行卡。那是一本边缘卷曲、封面是红绒布的老式相册,

以及一个半旧的、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绿色铁皮饼干盒。张建国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

周敏的笑容也僵在嘴角。“妈,这是……”张建国喉咙发干,声音都有些变调。

陈桂兰没理他,自顾自地打开饼干盒。里面没有卡,只有几沓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旧版人民币,

面额最大的是十块,还有大量一块两块和毛票。最上面,放着一本薄薄的、红色封皮的存折,

边角已经磨损得发白。她拿起那本存折,枯瘦的手指轻轻翻开,推到女儿女婿面前。

上面的余额,清晰地印着:837.64元。“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陈桂兰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直直刺向对面两张瞬间失血的脸。

“你爸看病,吃药,办后事,家里的积蓄早就掏空了。”“房子?呵,

房本早就抵押给银行了,贷了十五万,也都填了你爸那个无底洞。

”“下个月要是还不上利息,银行就该来收房子了。”她顿了顿,

目光在女儿煞白、女婿铁青的脸上来回扫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你们不是要接我去享福吗?行啊,我正愁没地方去呢。这房子的窟窿,你们当女儿女婿的,

是不是该帮着填一填?”死一样的寂静。张建国的脸从铁青涨成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

猛地站起来,手指着陈桂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最后狠狠一脚踹在茶几腿上!果篮翻倒,鲜艳的山竹滚落一地。周敏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瘫在沙发里,眼神空洞,

地喃喃:“不可能……怎么会……拆迁……明明……”陈桂兰看着眼前这出瞬间变脸的闹剧,

看着那滚到自己脚边的、女儿口中“最爱吃”的山竹,心里一片荒凉。她赌赢了,

用这最后、最不堪的试探,彻底撕开了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人心啊,原来真的经不起考验。

她缓缓靠向沙发背,攥紧的手心里,那枚老周留给她的、冰凉的金戒指,硌得生疼。

这才是她唯一的,真正的东西。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她知道,抵押房子是假,

但银行催款的通知单,此刻就压在她的枕头底下。那是另一把,即将落下的刀。

她把他们引过来,不是为了要钱,而是为了……断了自己的后路,也看清最后的退路。

女儿女婿会如何反应?这岌岌可危的平衡被打破后,等待她的,是彻底的众叛亲离,

还是……另一条意想不到的出路?陈桂兰不知道。她只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在胸腔里回荡。

完了。这个家,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2第二章:算盘落空滚落的山竹停在陈桂兰的布鞋边,像一只只嘲讽的眼睛。

张建国喘着粗气,胸膛像破风箱一样起伏,那双刚才还努力堆满笑意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被戏弄后的暴怒和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死死瞪着茶几上那摞寒酸的旧钞票和刺眼的红色存折,仿佛它们是什么肮脏的病毒。

“抵押了?钱花光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陈桂兰!

**耍我们玩呢?!”他连“妈”都省了,直呼其名,像对待一个仇人。

周敏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她猛地抓住张建国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建国!

你胡说什么!”她转向陈桂兰,脸上试图重新拼凑出一点哀戚,

但那扭曲的肌肉和闪烁的眼神,只让她看起来更加滑稽。“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生病……我们知道花了不少,可、可也不至于……房子怎么能抵押呢!

那是你跟爸一辈子的心血啊!”“心血?”陈桂兰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秋风刮过落叶,

“你爸的命,才是心血。钱没了可以再挣,房子没了可以再买,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抬起眼皮,目光像淬了冰,“你们要是有心,当初你爸躺医院里,

怎么没见你们把‘心血’拿出来?”周敏的脸瞬间涨红,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当初老周病重,他们夫妻俩以“孩子上学花钱”、“生意周转不灵”为由,

前前后后只拿出了不到两万块,还是张建国不情不愿掏的。“少扯那些没用的!

”张建国一把甩开周敏的手,指着陈桂兰的鼻子,“你说抵押就抵押了?房本呢?

抵押合同呢?拿出来看看!谁知道你是不是藏起来了,想留着给你那宝贝外孙?!”外孙?

陈桂兰心口又是一刺。她那八岁的小外孙壮壮,上次来还是半年前,

被她用一块糖哄着叫了声“外婆”,结果被张建国立马黑着脸拉走了,

嘴里还嘟囔“别吃那么多糖,对牙不好”。那防备的眼神,她至今记得。“房本?押在银行,

你想要,自己去银行要。”陈桂兰稳坐不动,甚至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冷掉的茶水,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合同?也在银行。你们要是不信,明天就可以陪我去银行问问,

正好,下个月的三千块利息,我还不知道去哪儿凑呢。

”她把“陪我去”和“利息”几个字咬得格外重。张建国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脸憋得紫红。

他去银行?他凭什么去?他恨不得立刻跟这个穷酸又狡猾的老太婆划清界限!

“好啊……好你个陈桂兰!”他连连点头,气极反笑,“我就说嘛,这一年怎么转性了,

天天喊我们过来,原来是挖好了坑等我们跳!想把债务甩给我们?门都没有!

”他一把拉起还试图挽回局面的周敏:“还愣着干什么?走!人家根本就没把我们当自己人!

防我们跟防贼一样!”周敏被拽得一个趔趄,回头看着陈桂兰,眼神复杂,有失望,有怨恨,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或许并不全然相信母亲的话,但那本薄薄的存折和那摞旧钞,

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所有的幻想。“妈……你……你太让我们寒心了……”“寒心?

”陈桂兰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比不上你们让我心死。

”她看着女儿被女婿几乎是拖着往外走,看着张建国泄愤般狠狠摔上房门——“砰!

”那声巨响震得老旧的窗户都在嗡鸣,也彻底震碎了这个家最后一丝虚假的温情。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

陈桂兰维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迅速风化的石像。

只有紧紧交握、指节泛白的双手,泄露着她内心滔天的巨浪。没有眼泪,眼眶干涩得发疼。

早就料到的结局,不是吗?可当它真正血淋淋地撕开在面前时,那钝刀子割肉般的疼,

还是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慢慢俯身,捡起脚边那只山竹。外壳紫红,看着光鲜,

内里却可能已经腐烂。就像某些人和事。她不是为了那点利息钱试探,老周留下的,

除了这栋即将被银行收走的房子,确实没多少现金了。但她枕头底下那张真正的催款单,

是因为另一件事——老周生前瞒着她,用房子做担保,

替他那个不争气的亲弟弟周老五借了一笔高利贷。现在周老五跑路了,债主找到了她。这事,

她连女儿都没告诉。她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如果女儿女婿今天表现出一丝真心,

她或许会把这最后的烂摊子和盘托出,一起想办法。现在?呵。她把他们叫来,

拿出这伪造的“全部家当”,就是为了逼他们现原形,也逼自己彻底死心。她成功了。

成功地把他们气走了,也成功地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现在,她真正是孤家寡人,内忧外患。

银行的钱,高利贷的债,像两条绞索,同时套上了她的脖子。窗外,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乌云低压,一场暴雨将至。陈桂兰摸索着,从饼干盒最底层,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

那是年轻时的老周,穿着工装,笑得一脸灿烂。她对着照片,喃喃自语,

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老周啊……我把他们都赶跑了……你会不会怪我?

”“这烂摊子……就剩我一个人扛了。”她得想想,好好想想。在催债的找上门之前,

在银行贴封条之前。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灰暗的天空。

那双刚才还锐利如刀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疲惫,以及疲惫深处,

一丝不肯熄灭的、倔强的微光。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房子,是她和老周一辈子的念想,

不能丢。可是,一个七十三岁、无钱无势的孤老太婆,拿什么去跟银行斗?

拿什么去跟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高利贷斗?她的目光,

无意中落在墙角那个老旧的樟木箱子上。那里面,除了相册和这个饼干盒,

好像还有别的东西……老周去世前,神志不清时,似乎含糊地提起过什么……关于房子,

关于他弟弟,关于……一个名字?记忆的碎片模糊不清。但一种莫名的直觉,

让她浑浊的眼睛里,重新凝聚起一点专注。或许……还不是绝路?

3第三章:深水下的冰山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泪痕。

陈桂兰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腿脚传来酸麻的刺痛感,才缓缓挪动脚步。她没有开灯,

昏暗的室内,只有窗外透进来的、被雨水扭曲的天光,映得她脸上明暗不定。

女儿女婿怒气冲冲离开时摔门的回音,似乎还在耳边震荡。但此刻,

一种更深沉的、源于自身处境的冰冷恐惧,正慢慢从脚底蔓延上来,攫紧了她的心脏。

银行利息,高利贷债务。这两座大山,任何一座都能把她这老骨头压得粉碎。她走到墙角,

蹲下身,动作因为僵硬而显得笨拙。那个老樟木箱子沉甸甸的,

散发着樟脑和岁月混合的气味。这是老周奶奶的嫁妆,跟了他们一辈子。

刚才脑海里闪过的那个模糊念头,促使她再次打开了它。相册和饼干盒被拿开后,

箱底只剩下几件叠放整齐的旧衣服——老周的中山装,她年轻时的一条蓝底白花裙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拿出来,手指触摸到箱底粗糙的木板。好像……有点不对劲。

靠近箱体边缘的一块木板,似乎有些松动,边缘的磨损痕迹也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陈桂兰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老周生前是个细致人,东西坏了总会及时修好,

这箱子他宝贝得很,怎么会有一块松动的底板?她苍老的手指沿着那块木板的边缘细细摸索,

指甲抠进缝隙。轻微的一声“咔”,木板被她撬起了一角。下面不是箱底,

赫然是一个隐藏的夹层!夹层里没有多少东西。

只有一个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的、更厚实些的存折,以及几张写满字的、泛黄的信纸。

陈桂兰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拿出那个存折,走到窗边,借着微弱的光线翻开。

“中国工商银行”的字样清晰可见。户名:周德顺(老周的名字)。余额一栏,

那个数字让她倒吸一口冷气:¥150,000.00。十五万!

老周竟然还偷偷存了十五万?!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更深的困惑和一丝被隐瞒的刺痛。

他为什么瞒着她?这笔钱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不用来给他自己看病?或者,

为什么不用来还他弟弟欠下的债?她颤抖着拿起那几张信纸。最上面一张,

是老周歪歪扭扭的字迹,

显然是在病重后期、极度虚弱时写下的:“桂兰吾妻: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大概已经不在了。

别怪我一直瞒着你。这笔钱,是厂里最后那笔买断工龄的钱,我没敢动。我知道,

我这病是填不完的无底洞,用了也是白搭。这钱,是留给你最后的保障。密码是你生日。

另外……房子的事,我对不起你。老五那个混账……他当初跪下求我,用房子给他做担保,

借了十万块,说是做生意,周转一个月就还。我……我糊涂啊!

看在死去的爹娘份上……我没告诉你,怕你担心,也怕你拦着。

没想到这畜生拿了钱就跑了……现在利滚利,不知道成了多少。债主叫‘刀疤刘’,

在城西那一带混,心狠手辣。他们肯定会上门找你的。别怕!记住,无论如何,房子不能丢!

这是我周家最后的根了!如果……如果实在扛不住,去找一个叫‘马向东’的人,

他以前欠我一条命。这是他的电话……(后面是一串模糊的数字)桂兰,

苦了你了……下辈子,我再还你。”信纸从陈桂兰指间滑落,飘到地上。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顺着墙壁软软地滑坐到地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

却远不及她心里的寒意。原来如此。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

所以宁愿放弃治疗,给她留下这笔保命钱;知道他弟弟惹下了天大的祸事,

给她留下了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甚至,知道她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给她留下了一个或许能求助的名字。这个死老头子!一辈子老实巴交,临了临了,

却瞒着她干了这么大两件事!一股又酸又涩的暖流冲上鼻腔,

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无尽的心疼,还有排山倒海的委屈。她捂着脸,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雨水更大了,疯狂地冲刷着窗户,

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哭了不知道多久,陈桂兰慢慢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

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坚硬起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老周用命给她换来的十五万,是救生索,

也是催命符。如果被女儿女婿知道,如果被那些高利贷知道……她不敢想下去。

银行那边的抵押是假的,是她刚才情急之下编出来试探女儿女婿的谎言。

但高利贷这边的债务,却是真的!而且,那个“刀疤刘”……光听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

枕头上那张真正的催款单,就是“刀疤刘”派人塞进门缝的。

上面用红笔写着触目惊心的字:限期一周,连本带利二十五万!否则,收房!二十五万!

老周信上说是担保了十万,这才多久?就滚到了二十五万!她手里有老周留下的十五万,

加上自己盒子里那点可怜的积蓄,也远远不够。去找那个马向东?老周说他欠他一条命?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在不在?认不认这份情?电话能不能打通?希望渺茫。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看似可能的突破口。陈桂兰挣扎着爬起来,

将存折和信纸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藏进自己贴身的衣袋里。那个夹层,她恢复原状。

樟木箱子推回墙角。做完这一切,她累得几乎虚脱,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衣衫。窗外,

雨势渐小,但天色已经完全黑透。远处的霓虹灯透过湿漉漉的玻璃,

在屋内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她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这个她和老周经营了一辈子的家。

每一件家具,每一处角落,都残留着回忆的气息。不能丢。老周说了,这是根。

女儿女婿靠不住,还可能反过来窥伺这笔“意外之财”。高利贷的屠刀悬在头顶。

银行虽然暂时是虚惊一场,但若她处理不好高利贷的事,房子同样保不住。前有狼,后有虎,

身边还藏着觊觎的狐狸。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

手里攥着十五万“巨款”和一张不知能不能打出去的“牌”,要如何在这绝境中,

杀出一条生路?陈桂兰走到电话机旁,那是一个老式的拨号电话。她拿出老周的信,

就着窗外微弱的光,辨认着那个模糊的电话号码。她的手指悬在冰冷的拨号盘上,

迟迟没有落下。这个电话打出去,会是救赎,还是另一个深渊?马向东……他,会是什么人?

寂静的夜里,只有老座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像倒数计时的秒表,催促着她做出决定。

空气凝滞,压力如同实质,紧紧包裹着这间老屋,和屋里这个孤独的老人。她深吸一口气,

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破釜沉舟的决绝。

4第四章:深夜来电电话拨盘转动时发出的“嘎达”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每一个数字都仿佛耗尽了陈桂兰全身的力气。她紧紧攥着听筒,手心里的汗滑腻腻的,

几乎要握不住。老周信纸上那串数字模糊不清,最后一个数字她辨认了许久,

才犹疑地拨了下去。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

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没人接?还是号码错了?或者,

这个马向东早已……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咔哒”一声,电话被接起了。

但那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有一种沉闷的、带着某种节奏的呼吸声,

背景音里隐约有金属敲击的动静,一下,又一下。陈桂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喉咙发紧,

一时竟发不出声音。“……谁?”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不耐和警惕的男声终于传来。

声音粗粝,像是被砂纸磨过。“请……请问,是马……马向东同志吗?

”陈桂兰用了老周信里的称呼,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颤抖。那边沉默了几秒,

金属敲击声也停了。“你谁?”语气更加警惕,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我……我是周德顺的爱人,陈桂兰。”她报出老周的名字,

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周德顺……”对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又是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似乎在记忆深处搜寻。“老周?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丝,那沙哑的质感里透出一点讶异,“钳工班的老周?”“对!对!

就是他!”陈桂兰连忙应道,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老周他……他走了快一年了。

”“……节哀。”马向东的声音低沉下去,听不出多少真实的悲伤,

但那股警惕似乎消散了些许,“他是个好人。你找我,有事?”他直接切入主题,

毫不拖泥带水。陈桂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简练地将周老五借钱、房子被担保、如今高利贷上门逼债的事情说了一遍,

略去了自己试探女儿女婿和那十五万存款的细节,只强调对方要收房子,自己走投无路。

最后,她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说:“老周临走前,留下话,说如果……如果实在没办法,

可以找您。马同志,我……”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那粗重的呼吸声表明他还在听。

陈桂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冰凉的感觉重新蔓延四肢百骸。果然,还是不行吗?这么多年了,

谁还会记得那点旧情?就在她几乎绝望时,马向东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

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力量:“刀疤刘……我知道这个人。手底下不干净,

专坑老弱。”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这事电话里说不清。明天上午十点,

你来城西‘老地方’修车厂找我。”他报了一个地址,很偏僻。“一个人来。别告诉任何人,

包括你家里人。”最后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好……好!谢谢!谢谢您马同志!

”陈桂兰迭声答应,仿佛生怕对方反悔。“嗯。”马向东应了一声,没再多说,

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忙音。陈桂兰缓缓放下电话,浑身虚脱,

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屋檐滴水的嗒嗒声。

她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马向东答应了见面!

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丝曙光。但“一个人去”、“别告诉任何人”……这些嘱咐又像一根刺,

扎在她心头。这位马同志,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善茬。他那边的背景音,

那金属敲击声,那沙哑而警惕的嗓音……他去见的,会不会是另一个火坑?希望与恐惧交织,

让她坐立难安。这一夜,陈桂兰几乎没有合眼。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女儿女婿刻薄的嘴脸、老周信上绝望的嘱托、马向东沙哑的告诫,

还有“刀疤刘”那三个字带来的森然寒意。她把那本十五万的存折和老周的信,

用油布包了好几层,塞进了厨房米缸的最底下。

手里只留下少量现金和那个显示八百多块的存折,放在饼干盒里,摆在明面上。天刚蒙蒙亮,

她就起来了。仔细梳洗,换上一件半旧的、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深蓝色外套。镜子里的人,

眼窝深陷,面色憔悴,但眼神里却有一种豁出去的坚定。她不能倒,倒了,

老周留下的根就真的没了。九点刚过,她揣上一点零钱和一张写有马向东地址的纸条,

出了门。没告诉任何人,包括那个和她关系还算可以、住在楼下的老邻居王阿姨。

城西那片是老工业区,后来没落了,到处都是废弃的厂房和低矮破旧的民房。

“老地方”修车厂并不难找,在一个岔路口的尽头,门口挂着歪歪扭扭的牌子,

厂房看起来比她的年纪还大,铁皮屋顶锈迹斑斑,门口空地上胡乱堆着报废的汽车零件,

油污满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汽油混合的刺鼻气味。陈桂兰站在修车厂门口,

心跳如擂鼓。里面传来电焊的滋滋声和锤子敲打的哐当声。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迈步走了进去。厂房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悬挂的白炽灯提供照明。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背对着她的高大男人,正蹲在一辆拆掉轮子的吉普车旁,

用电焊枪作业,刺眼的蓝光闪烁,映出他宽阔的背脊和短硬的头发。似乎察觉到有人进来,

电焊声戛然而止。男人关闭焊枪,摘下面罩,缓缓转过身。陈桂兰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约莫六十多岁年纪,皮肤黝黑粗糙,像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深刻的疤痕,

让他看起来有些凶悍。眼神锐利如鹰,此刻正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陈桂兰,

带着审视和估量。他的站姿很稳,像一棵扎根在地上的老树,

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沉凝气势。这就是马向东?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不像纯粹的混混,

那眼神里的东西,更复杂。“陈桂兰?”马向东开口,正是电话里那把沙哑的嗓子。“是,

是我。马同志?”陈桂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马向东点了点头,

用挂在脖子上的脏毛巾擦了擦手,指指旁边两张满是油污的旧椅子:“坐。

”陈桂兰小心翼翼地坐下,半个**悬着。马向东则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

目光依旧锁定着她,开门见山:“把借条,还有刀疤刘派人送来的东西,给我看看。

”陈桂兰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用红笔写着字的催款单,递了过去。

她没有借条原件,原件在老周那里,可能已经被他销毁了,或者随着他一起去了。

马向东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那道疤也随着扭动,显得更加狰狞。

“二十五万?担保十万,这才一年多……”他冷哼一声,“刀疤刘这孙子,心够黑。

”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般压在陈桂兰身上:“老周留下的钱,不够吧?”陈桂兰心里一紧,

下意识地想否认,但在对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低声道:“还差……很多。”她不敢说出具体数字。马向东盯着她看了几秒,

没再追问钱的事,转而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有个女儿……嫁人了。

”陈桂兰含糊地说,不想多提。“这事,他们知道吗?”“不知道。”陈桂兰摇头,

“我没告诉他们。”马向东脸上露出一丝似是而非的表情,像是嘲讽,又像是了然。“嗯。

没告诉是对的。”他顿了顿,手指敲着那张催款单,“这事,有点麻烦。刀疤刘这人,

认钱不认人,而且背后有点关系。光靠嘴说,没用。”陈桂兰的心又沉了下去。

“那……那怎么办?房子……老周说,房子不能丢……”马向东沉默着,

从工装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廉价的香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透过烟雾看着陈桂兰,眼神复杂。“老周……救过我。

”他突然开口,声音在烟雾里有些飘忽,“很多年前,在厂里,要不是他拉我一把,

我这条命,还有这只手,”他抬了抬夹着烟的、布满老茧和疤痕的右手,

“就交代在冲床下面了。”他弹了弹烟灰,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干脆:“这笔债,我认。

他的事,我管。”陈桂兰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希望之光。“但是,

”马向东话锋一转,那光芒又瞬间摇曳起来,“怎么管,有讲究。硬碰硬,我们占不到便宜。

得用点法子。”他掐灭烟头,站起身,走到一个油腻的工具柜前,打开抽屉,翻找着什么。

“你先回去。这张纸留在我这儿。最近几天,无论谁问你,都说钱在凑,让他们宽限几天。

特别是你女儿女婿那边,嘴严点。”他走回来,

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塞给陈桂兰:“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急事,打这个号码。

没事别打。”陈桂兰接过纸条,像捧着圣旨,连连点头:“我明白,明白!谢谢您,马同志!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您……”“不用谢我。”马向东摆摆手,表情没什么变化,

“还老周的债而已。你回去吧,记住我说的话。路上小心。”他不再多言,

转身又走向那辆吉普车,重新戴上了电焊面罩,刺眼的蓝光再次亮起,将他笼罩其中,

隔绝了外界。陈桂兰捏着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修车厂。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心里五味杂陈。马向东答应帮忙,让她看到了希望。

但他言语间的谨慎,处理这件事的“法子”,以及他这个人本身透出的神秘和危险气息,

又让她感到深深的不安。他打算用什么“法子”去对付刀疤刘那样的人?这个马向东,

到底是什么来路?他真的能信任吗?陈桂兰回头看了一眼那间隐藏在破败厂房里的修车厂,

蓝光依旧在闪烁,像一只沉默的、伺机而动的兽眼。她攥紧了手里的纸条,

走向回家的公交站。前方的路,似乎亮了一些,但也仿佛更加迷雾重重。

她不知道马向东的计划,只能被动地等待,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这种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家里的电话录音提示灯在闪烁。她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来女儿周敏带着哭腔、却又难掩一丝试探的声音:“妈……昨天是我们不对,

建国他太冲动了……您别生气。您一个人,房子的事……到底怎么办啊?

我们还是很担心您的……”陈桂兰听着女儿的声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手,

按下了删除键。“嘀”的一声,世界清静了。她现在,谁也不能信。

5第五章:暗流与窥探删除键按下的“嘀”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将女儿那虚伪的关切隔绝在外。陈桂兰站在寂静的客厅里,

第一次感到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楚的清明。过去那种对亲情残存的、近乎本能的依赖,

在马向东那间充满机油味和金属冷光的修车厂里,被彻底淬炼成了坚硬的警惕。她不能慌,

不能乱。老周留下了钱,也留下了马向东这条线索,她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接下来的几天,

陈桂兰严格按照马向东的嘱咐行事。她深居简出,连每天早上去菜市场的习惯都改了,

托楼下的王阿姨顺便带点菜。王阿姨是个热心肠,絮絮叨叨地说着邻里闲话,

偶尔也会提到“好像看见有生人在楼下转悠”,陈桂兰只是含糊地应着,心里却警铃大作。

女儿周敏又打来过两次电话,语气一次比一次焦灼,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问:“妈,

您这几天没事吧?怎么都不出门了?”“房子抵押的事,银行那边有没有再催?利息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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