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说要退婚。因为那个穿越女当着全京城的面,跳了支《爱你》。
她以为我会哭哭啼啼做下堂妇。却见我反手把退婚书撕碎,撒进炭盆。“殿下,
您是不是忘了——”“您这太子之位,还是我父亲扶上去的。”三个月后新帝登基,
龙椅上坐的人是我。(1)腊月十八,上京城大雪。镇北侯府嫡女宋清菡的及笄礼,
宾朋满座,珠环翠绕。正宾刚为她簪上象征成年的赤金镶红宝步摇,
厅外便传来急促脚步声和内侍变调的通报:“宸王殿下到——”满堂喜庆一凝。
众人起身相迎,心中纳闷。宸王江翎身份尊贵,与宋清菡虽有婚约,但亲临及笄礼,
仍是殊荣。宋清菡端坐主位,身着繁复礼服,容颜清丽,气质沉静。她看着江翎大步走入,
玄色亲王常服上落着未化的雪粒,俊朗面容紧绷,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
以及……某种下定决心的冷硬。他甚至未向主位的侯府长辈致意,目光直直刺向宋清菡,
冰冷,陌生。“殿下突然驾临,未能远迎,恕罪。”宋清菡的母亲,侯夫人林氏上前一步,
语气温和却隐含警惕。江翎嘴唇动了动,视线掠过林氏,依旧钉在宋清菡脸上,
声音干涩却清晰:“孤今日前来,是有一事,需当面与宋**说清。”他顿了顿,
取出那份泥金封皮、刺目无比的折子:“孤与宋**的婚约,就此作罢。这是退婚书。
”“嗡——”满堂哗然!惊愕的抽气声,压抑的低呼,杯盘落地的脆响交织。
在镇北侯嫡女的及笄礼上退婚?宸王疯了不成?!林氏脸色煞白,身体微晃,
强撑着威仪:“殿下!此事非同小可!今日是小女及笄之日,您此举,究竟是何意?!
”宋清菡却奇异地平静下来。方才那阵寒意褪去,只剩下近乎冷酷的清明。
她没有看那份退婚书,只看着江翎。“殿下,”她声音不大,却让嘈杂低伏,
“今日是臣女及笄之礼,宾客满堂。殿下即便有天大的理由,何至于此,选在此时此地,
行此……羞辱之事?”江翎喉结滚动,避开她的视线,语气强硬:“并非羞辱,情非得已。
孤心意已决,此生绝不能娶一个……孤不爱的女子为妻。”“不爱?”宋清菡轻轻重复,
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殿下如今才知不爱?那昔年御花园中,殿下亲口所言‘非卿不娶’,
又算什么?”江翎脸颊肌肉抽动,显出一丝狼狈,随即被狂热的执拗取代:“彼时年少,
不识真情!直到遇见盈盈……孤才知晓,何为心动,何为此生非卿不可!”“她?
”宋清菡心下了然。果然。厅外喧哗再起,比方才更甚,带着惊奇与议论。
一个穿着水红色奇异短裙、露出小腿、踩着怪异厚底鞋的女子,旁若无人地闯了进来。
正是近来京中声名鹊起,凭借诸多“新奇”手段引得宸王青眼有加的“穿越女”柳盈盈。
她径直跑到江翎身边,亲密挽住他胳膊,扬起下巴,天真又挑衅地看向宋清菡,
嗓音娇嗲:“阿翎,你跟她说完没有呀?跳完那支《爱你》好累的,我们快点回去嘛,
你答应要陪我去喝‘奶茶’的!”《爱你》……宋清菡想起日前传闻,
柳姑娘在某次宴饮上当众跳了支动作古怪、歌词直白的舞,名曰《爱你》,引得满座哗然,
却勾得宸王神魂颠倒。原来,他所谓的“真情”,退婚的底气,便是源于此。
一场哗众取宠的歌舞,一个来历不明、言行无忌的女子。满堂宾客表情精彩,
鄙夷、好奇、幸灾乐祸……目光如针尖扎来。江翎在柳盈盈的撒娇下,神色缓和,
看向宋清菡只剩冷漠:“宋**,请接退婚书。从今往后,你我嫁娶各不相干。
”柳盈盈得意补充:“宋**,强扭的瓜不甜。爱情是不能勉强的!我们那里讲究自由恋爱!
你拿着退婚书,以后也能去找你自己的真爱嘛!”语气轻快,如同施舍。真爱?自由恋爱?
宋清菡看着他们,一个被“新鲜感”冲昏头脑的亲王,
一个仗着奇技淫巧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异世女。他们以为她会如何?痛哭流涕?跪地哀求?
忍辱负重接此耻辱?母亲气得发抖,正要呵斥。宋清菡动了。在所有人惊愕注视下,
她上前一步,伸手,从江翎手中,轻轻巧巧抽过那明黄折子。动作从容优雅。江翎一愣,
柳盈盈也眨眼,似没想到她如此“顺从”。宋清菡垂眸,打量这决定她命运的一纸文书。
泥金封面,皇家制式,无上权威。曾经是荣耀,如今是利器。然后,在江翎微松的眼神,
在柳盈盈几乎溢出的胜利笑容中,她双手捏住折子两端,
缓缓用力——“撕拉——”清脆撕裂声,如惊雷炸响死寂大厅。一下,又一下。她将退婚书,
从容不迫撕成碎片。金色碎屑从指缝簌簌落下。“你……宋清菡!你大胆!”江翎勃然大怒,
脸色涨红。柳盈盈惊叫:“你怎么敢撕毁殿下文书?!”宋清菡未理会叫嚣。
她捧着那堆碎纸,转身,走向厅堂中央烧得正旺的鎏金炭盆。炭火红彤,
映着她毫无波澜的脸,映着满堂惊骇目光。她抬手,
将那一捧代表宸王决断、皇家颜面、柳盈盈“自由恋爱”胜利果实的碎纸,
毫不犹豫扬入通红炭火。“噗——”火焰猛窜,贪婪舔舐,瞬间吞没,化作灰烬,青烟袅袅。
满室死寂。唯有炭盆偶尔“噼啪”。宋清菡缓缓转身,拂了拂衣袖,
抬眼看向脸色铁青、惊怒交加的江翎,唇边漾开端庄浅笑,眼底却只剩冰冷锋芒。声音清越,
一字一句,清晰敲打每个人耳膜:“殿下,
您是不是忘了——”她目光扫过他腰间代表亲王身份的蟠龙佩,定格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上。
“您脚下这亲王尊位,身上这陛下恩宠,当初,是靠谁的父亲,在边关浴血奋战,
在朝堂殚精竭虑,才为您稳稳挣来的?”话音落下,死寂更深。江翎的脸,血色尽褪,
苍白如纸。他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那是被戳破最不堪事实的恐慌震骇。
柳盈盈挽着他的手松开些,得意笑容僵住,染上茫然不安。她似乎此刻才模糊意识到,
她的“爱情胜利”,触碰到了根本无法理解的、冰冷坚硬的东西。宋清菡不再看他们,
转向满堂宾客,微微颔首,语气恢复温和却不容置疑:“今日招待不周,让诸位受惊。
及笄礼尚未完成,还请诸位安坐。”说罢,她扶住母亲微颤手臂,感受支撑,挺直脊背,
一步步走回席位,端庄落座。仿佛方才那场足以掀翻朝堂的风波,从未发生。
只是厅中残留的焦糊气息,炭盆里未熄的金红,无声诉说着一切。窗外,雪更大了。
(2)及笄礼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勉强完成。宾客们匆匆告辞,看向宋清菡的目光复杂难言,
同情、敬佩、担忧兼而有之。人散后,林氏握着女儿的手,泪终是落了下来:“菡儿,
我苦命的儿……宸王他、他怎能如此欺人太甚!还有那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
”宋清菡反握住母亲的手,眼神冷静得可怕:“母亲,哭无用。
他今日既敢在及笄礼上当众退婚,打的不仅是我的脸,更是整个镇北侯府的脸,
是父亲在军中的威信!”“可那是亲王!陛下如今又颇为宠信他……”“亲王又如何?
”宋清菡唇角勾起冷峭,“他倚仗的,不过是陛下宠爱和那点军功。可母亲莫忘了,
北境三十万边军,认的是父亲‘镇北侯’的帅印,认的是宋家满门忠烈的赤胆忠心!
他江翎能有今日,离不开父亲当年在陛下面前的力保和这些年在军中的支持。
如今想过河拆桥?也得看看这桥,肯不肯让他轻易拆了去!”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漫天飞雪,声音低沉却坚定:“他既无情,便休怪我无义。这委屈,宋家不受,
我宋清菡,更不受!”几日后,宸王府。柳盈盈嘟着嘴,
摆弄着手里一个粗糙的、装着可疑液体的琉璃杯:“阿翎,你看我新做的‘奶茶’,
虽然材料不全,但味道肯定比你们这里的茶好喝多了!还有啊,我教你玩个游戏,
‘狼人杀’,可有趣了!”江翎看着那杯浑浊的“奶茶”,勉强笑了笑。那日从侯府回来,
他初始是愤怒,被宋清菡当众下面子的难堪灼烧着他。但夜深人静时,
宋清菡那句“靠谁的父亲……”如同冰水,浇得他心底发寒。他确实倚仗镇北侯甚多。
军中势力,朝堂人脉,甚至父皇对他的看重,或多或少都与宋家有关。退婚之事,
他原想借着“真爱”之名快刀斩乱麻,压下可能的风波,却没算到宋清菡如此刚烈决绝。
“阿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嘛!”柳盈盈不满地摇晃他的胳膊,
“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宋清菡?她都那么对你了!一点都没有我们新时代女性的独立和洒脱,
就知道靠着父辈荫庇,真是封建余毒!”江翎揉了揉眉心:“盈盈,你不懂。朝堂之事,
并非那么简单。”“有什么不懂的!”柳盈盈不以为然,“爱情至上!为了真爱对抗全世界,
这才是最浪漫的!你看我给你做的‘蛋糕’,虽然塌了,但心意是真的!
我还给你画了‘西装’的图样,比你们这宽袍大袖好看多了!我们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
扑克牌、真心话大冒险……那个宋清菡会什么?整天端着架子,无趣死了!
”江翎看着柳盈盈鲜活、充满“奇思妙想”的脸,心中的烦闷似乎被驱散了些。是啊,
盈盈带来的是全新的世界,是挣脱束缚的自由和**。
而宋清菡……代表的是他早已厌倦的权谋、制衡和沉重责任。他握住柳盈盈的手,
下定决心:“你说得对。既已选择,便不容后悔。父皇那里,我自会去陈情。”他相信,
凭借父皇对他的宠爱,以及盈盈那些或许能带来惊喜的“新奇事物”,总能平息这场风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