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嫡姐,我与人有白首之约。「你若随意将我打发,他定让你不得好死。」
可她将我塞进鳏夫的花轿时,无人顾。她笑我:「你那情郎呢?怎不来救你?」后来,
嫡姐得偿所愿,一步登入高门。凤冠霞帔,俯身下拜。却见正座之上端坐的那位,
是与我许下情缘的情郎。1嫡姐许人了。她得偿所愿。定予京城谢家为妻。
嫡母为她设了一场盛大的定亲宴。我闯进宴席,见到了她。「嫡姐!」
「你不带我去京城了吗?」她许诺过我。只要我助她拿下谢家这门亲事,她便带我前往京城。
苏揽月斜睨我一眼,讥笑道:「苏轻云,你怎不拿镜好好照照自己?」「一庶女,
也配与我同行。」「真是晦气!」言毕,满堂哄笑,议论纷纷。
我垂首看了眼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反驳道:「可是嫡姐,你分明答应过我。」
「你说只要我帮你……」「我说你就信么?」她拔高声音,截断我的话:「那我叫你去死,
你去死吗?」话音刚落。管家匆匆穿过门楣,朝厅内禀道:「谢家来人了!
原定是过几日来的,不知怎地——」门前传来一阵喧哗,席间诸声皆止。
满堂宾客纷纷望向门外。一身着深青色缎面的嬷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名手捧珍宝的婢女。
嫡母喜色更盛,上前道:「王嬷嬷,您今儿个怎有空来了?」「可是谢家那边有何吩咐?」
王嬷嬷停住,应道:「大公子嘱老奴给苏大**送些小玩意。」婢女四散,将珍宝一一铺开。
众人瞧着,面露羡慕之色。王嬷嬷抬眼扫了一圈宾客,触及我的双眼时,疑惑道:「这位是?
」嫡母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应道:「不过一庶女罢了,怎配您上心的。」「来人,看茶。」
王嬷嬷躬身谢绝,领着一众婢女离去。苏揽月凝着她的背影,不满开口:「不过一婆子,
也配娘屈身奉迎。」嫡母一把扯过她,低声叮咛:「王嬷嬷可不比普通婆子,
那是谢家主跟前老人,就连谢大公子也需礼让三分。」「这话,以后可不兴说。」
她不耐地应着,回头瞥了我一眼。下巴高扬,以彰显她今时的身份,贵不可言。
而我只觉可笑。她怕不知。那谢大公子的后院,早已人满为患。只不过,
满的是……2十二岁那年,娘亲刚刚过世。灵幡低垂,父亲一身素缟出现在灵前。鬓发散乱,
嘶声哭喊。诉说着另娶的无奈,以及对娘亲的亏欠。我静跪堂前,烧着纸钱。
终是被他精湛的演技欺骗,跟着他,进了苏府。殊不知,这一脚,
竟成了我漫长噩梦的开始……府内早有嫡母,更有众星揽月的嫡姐。而我,不过一枚弃子。
他们挥洒娘留下的财物,将我囚于深宅。逼我做最卑贱的活计,还妄图我感恩戴德。
「她一外室生的贱胚子,亲娘死得早,苏府肯赏她一口饭吃,已是天大的恩赐。」
嫡母说这话时,手拈佛珠,眉眼慈爱。苏揽月更是对我百般磋磨。她以教规矩为由,
着人于路面铺就碎石。寻着最烈的日头,命我赤腿跪在石上。府中每每设宴,
她也必唤我随伺。在我斟酒时,将我绊倒,引得满堂大笑。
最难熬的莫过于九寒天……她遣我采最寒烈的雪水、折最高处的梅花。我抱着陶罐,
立在风口,瑟瑟发抖。她狐裘紧裹,轻拨炭火:「仔细你那双狗眼,若混进半片枯叶…」
「便滚回湖里重取。」这一切,我都咬牙受着。因为我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才能应那人的白首之约。3我在寻找……也在尝试……寻找契机,尝试逃离。那日,
嫡母探知京城谢家,欲为其子谢清晏,寻一擅琴贵女为妻。谢家名门,地位显赫。
若能攀上谢家,苏府必顺势腾飞。可苏揽月,五窍缺一,音律不通。嫡母砸下重金,
延请名师。苏揽月日日苦练,昼夜不歇。多日过去,她的琴艺仍不见增进。
嫡母愁得辗转难眠,府中下人更是小心翼翼,一不留神便被责罚。我静立廊下,
望着嫡姐那与我相似的眉眼。计上心来!既然她们如此渴望得到谢家这门亲事。
那我便助其拿下,凭此换取自由。暮色渐起,我缓步竹林深处。指尖转动,弹奏娘所授之曲。
一曲未了,身后响起脚步声……我嘴角微微上扬,指尖快速拨动,潺潺琴音自琴弦溢出,
随风飘扬。「苏轻云!」苏揽月快步上前,抬手夺琴,厉声呵道:「你一低贱之人,
也配碰琴?」「来人,将她这双手——给本**碾碎!」侍女领命,立即将我反手扣住。
高举木棍,狠狠挥下。「住手!」嫡母沉声呵止。持棍侍女一僵,木棍随声落下。
嫡母拉过苏揽月,俯在她耳旁低语。我垂着头,目光掠过苏揽月的侧脸。
只见她眸中怒色尽褪,狐疑地瞟了我一眼,随即喜色浮现。成了!我心中暗喜。这片竹林,
看似偏僻,实则紧临各院小径。琴音随风远扬,又不惹人生疑。我算准了时辰,所等待的,
正是这一刻。她们……果真没令我失望。4暮色渐沉,嫡母使了个眼色。侍女们会意松开我,
拥着苏揽月退至远处。嫡母虚拖我的手臂,柔声道:「轻云啊……」「月儿性子急,
你莫要同她置气。」我垂首不语。心知这温柔背后,是一场交易的开始。「方才那曲,
你弹得颇有几分大家的神韵。」她凝着我的双手,
语气依旧平和:「母亲如今为着谢家这门亲事,已是三日未曾合眼了。」
「你若能助你姐姐挣得这门姻缘,我便许你一门体面亲事,风风光光送你出府。」话到此处,
她语气转冷:「倘若你敢坏事,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那么——」我适时抬头,
眼中逼出薄雾,颤声道:「女儿……女儿明白!」「女儿自知身份卑微,
不敢奢求什么好姻缘……」「只望嫡姐如愿后,母亲能允我随行京都,见识一下京中繁华。」
嫡母轻笑一声,替我理了理衣襟:「倒是个懂事的。」「明日,你便去月儿跟前伺候。」
「待谢家相看那日,蒙上面纱,替她弹奏一曲。」我面露惊愕,随即化作顺从:「女儿领命。
」闻言,她轻拍我的肩膀,携着苏揽月转身离去。我望着她们的背影,缓缓直起身来。交易,
已然落定!这条通往自由的路,我定要牢牢握住。5谢家相看那日,我凭一曲清音,
引得众人惊叹。更是从一众贵女中,为苏揽月夺得了亲事。嫡母手拿婚贴,
眉眼含笑:「轻云,待月儿入京那日,必携你同往。」我虽得承诺,心中却不安得紧。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安越发明显。定亲宴前夜,我悄步至嫡母院外。
窗纸上摇曳着昏黄的烛光,苏揽月伏在嫡母膝上,肩头微微抽动。嫡母一下下抚过她的青丝,
慈爱地安抚她受伤的情绪。「傻孩子,哄那丫头的话,你也当真?」「带她进京?」
她轻笑道:「岂不是将把柄送到谢家跟前?」苏揽月抬头,脸上绽出笑意。闻言,
我紧握双手,指甲嵌入手掌。那日的承诺听着真切,却终究不过是一场算计。
既然……她们背弃诺言,将我困死在这牢笼……那便由我自行劈出一条生路。
我避开巡夜的家丁,叩响西院的木门。陈嬷嬷苍老的面容在灯下浮现。「**?
这般时辰怎的来了……」我闪身入内,迅速掩上房门,低声道:「嬷嬷,你寻个由头出府,
去谢家求见王嬷嬷。」「就说……」我凑到她耳边:「苏大**拖您带话,
盼谢家在定亲宴上备上体面的贺礼」「也好叫苏城世家看看……谢家对这门亲事的珍视。」
陈嬷嬷听我说完,重重颔首。「老奴……定不辱命。」我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耳边响起娘弥留时的叮嘱:「云儿…往后…就只剩陈嬷嬷能护着你了……」娘!您看到了吗?
云儿现在也能自己护着自己了。定亲宴上,歌舞声声,觥筹交错。王嬷嬷看向我时的微愣,
分明已将我认出。只是……那微愣中,掺杂着更复杂的情绪。不似勘破真相的震惊。
倒像是寻得了什么意外之宝的惊喜。6月上中天,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王嬷嬷白日里看我时的目光,总在眼前跳动。我细细筛过往昔记忆,
终寻不到与她的半分交集。正思忖间,一股异香漫入鼻腔。我尚未及分辨,便觉浑身酥软,
动弹不得。房门“吱呀”一声,一道黑影带着酒气潜入。我紧咬下唇,试图保持清醒。
那黑影行至床前,快速褪下衣衫,露出大片红褐色疹痕。「云儿!」他俯下身子,
猥琐着逼近。「表哥疼你来了。」这声音……我心头一沉,
这声音分明是嫡姐那身患恶疾的表哥!我用手肘死死抵住床褥,挣扎着逃离。
一阵剧烈的酸软感袭来,我又重重跌回棉被之间。那人影听见床上动静,发出阵阵淫笑。
「别白费力气了,软筋香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他伸手掀开纱帐,作势抚上我的脸颊。
「你越是这样挣扎……」「表哥我……就越是喜欢。」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我肌肤的刹那——一道凌厉的腿风拂面而来!他闷哼一声,
整个人被踹飞在地,没了动静。烛光亮起,映出一袭流云纹紫色锦袍。来人墨发未束,
如玉般的面容笼上一层昏黄。他扯过棉被,将我裹住。凝着我,细细打量,黑眸中惊喜难掩。
我亦借着烛火,打量着他。视线缓缓上移,四目相对,我赫然震住。
这双眼……竟与记忆中许我白首的那人,如此相似!「言……?」名字脱口的一瞬,
我猛地清醒。那人远在京城,怎会现身苏府。定是这软筋香,乱我心神,产生幻觉。
见我一脸茫然,他笑着俯下身子,指尖轻碰我的额头:「阿云,别怕。」「我来了!」
我浑身一僵——这世上,会这般唤我的,唯有一人。言珩!果真是他。
不是软筋香催生的幻影,也非绝境中的妄念。经年相隔,他就这样真切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7嫡母踹开房门时,我体内药力刚好散尽。为免节外生枝,我迅速将言珩推向窗口,
催促他离去。他轻声嘱我等他,便消失在夜色里。我利落地合上窗户,顺手扯散鬓发。
随即伏倒在地,摆出惊慌无助的姿态。「好你个苏轻云!」「半夜与人厮混,
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嫡母怒气冲冲跨入房内,身后跟着一众仆从。
她如鹰隼般的双眼在房内扫视,仿若早已掌控全局。方才我还在疑惑,
表哥怎会无故出现在我房内。此刻见她这般阵仗,顿时了然。原来这一切,竟是嫡母的手笔。
为阻我随行进京,她不惜用这等下作手段。污我名节,断我生路。「母亲……」我缩成一团,
低声抽泣,眼睛盯着倒地的表哥,瑟瑟发抖。「方才……有贼人潜入,女儿拼死反抗……」
「慌乱中用簪子刺伤了他的腿……」几簪下去,深可见骨,那条腿怕是废了。
嫡母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只见表哥昏死在地,膝盖处不断漫出鲜血。
她目光锁在表哥那处鲜红,脸色青白交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请大夫,
给表少爷治伤。」房内顿时人声嘈杂。我抓住她的裙摆,佯装震惊。
「这贼人……怎会是表哥?」「表哥为何深夜出现在此?」「还、还这般模样……」
嫡母闻言,剜了我一眼,吩咐侍从将表哥抬离我的院落。我抬手擦去眼尾的泪珠,
笑观他们匆忙的身影。这出戏,已然超出嫡母的掌控。朝着她不愿见的方向,摔得粉碎。
而我,这颗她意图摧毁的棋子,此刻正看她如何收拾残局。8表哥的腿终是废了。
嫡母为平娘家怒气,着人将我锁进柴房。柴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看守的小厮更是得了授意,送来馊的吃食。他撂下碗时,满眼的鄙夷和幸灾乐祸。「快吃吧!
」「等进了慕家,你这条小命保不保得住还两说呢!」「哪个慕家?」我猛地睁大双眼。
「城北慕家。」回答我的,是苏揽月那娇纵的嗓音。她提着裙摆,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见我满身狼狈,她捂鼻轻笑。「说起来,倒是你命好。」
「母亲本打算将你送予表哥做妾,全了他这断腿的情谊。」苏揽月话锋一转,
眼里闪着恶光:「谁曾想,慕家竟遣人……上门提亲。」「那送来的聘礼,可是堆了满院。」
慕家那位公子,我亦有所耳闻。听闻其年方廿五,生的极为貌美。可这绝世姿容下,
却是令人胆寒的克妻之名。曾有四五户人家将女儿嫁去。皆在成婚当日,不明不白的死去。
「你说,」她指甲划过我的脸颊:「你这条贱命,能否硬过慕公子那‘克妻’的命格?」
说罢,她转向门外,扬声道:「来人,给她更衣。」门外侍女,捧着衣衫,鱼贯而入。
她们扣住我的身体,强行将嫁衣套了上去。我奋力反抗,意图挣脱禁锢。「嫡姐或许不知,
妹妹早已与人立下白首之约。」「你若随意将我打发,他定让你……不得好死。」
苏揽月嗤笑一声:「白首之约?就凭你?」「那我可要仔细瞧瞧,看你那情郎如何从天而降,
将你从花轿上抢去。」厚重的柴房门再次关上。窗外,迎亲的唢呐声,一声声明朗。
**在墙壁上,期盼言珩破门而入,将我救出。我等了许久!
等到嫡姐将我塞进花轿……等到花轿落在慕家门前……他始终没有出现!
唯有嫡姐的笑声在耳边回荡:「你那情郎呢?怎不来救你?」9轿帘掀开,
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喜婆搀着我,步入喜堂。一拜……二拜……三拜……「礼成!」
司仪的尾音,划破空气。我被簇拥着,送入新房。我想过逃离。可出门前,
苏揽月强喂的软筋散已然生效。此刻莫说逃跑,便是掀开盖头,都觉吃力。我只得僵坐床沿,
静待那位传闻中的慕公子。烛泪堆积,宾客的喧闹声渐歇。“吱呀”一声,
一个带着酒意的身影,径直走了进来。他在我面前站定,抬手挑开盖头。视线得以清明,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来人。只见其身着大红喜袍,正含笑凝着我。四目交汇,满室寂静,
只听得红烛细微的噼啪声。他俯身凑近,打趣道:「阿云这般盯着我,
可是被为夫的美貌迷住了?」是了!我确实被迷住了。被这眸中熟悉的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