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的指责,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云泱心上,将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和坚持,抽得粉碎。
她想说,不是的,周聿桉,不是这样的……
我爱你啊,我怎么会伤害你,怎么会伤害你在意的人……
可她能说什么?说楼月自己捅的自己?证据呢?周聿桉会信吗?他眼里心里,现在只有那个倒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楼月。
周聿桉不再看她,抱着楼月就往外冲,一边厉声吩咐助理:“立刻联系医院!准备最好的手术室!全城调血!快!!”
云泱浑浑噩噩地跟了过去。
医院走廊里,兵荒马乱,很快,楼月被推进了手术室,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面色凝重地对周聿桉说:“周先生,楼**的情况……不太乐观。刀尖离心脏只有不到一公分,失血过多,虽然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但她现在生命体征很不稳定,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很难说。”
周聿桉听完,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了一下。
随即,一股暴怒的、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戾气,从他身上猛地爆发出来!
他猛地转身,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了角落里的云泱!
下一秒,他如同被激怒的猎豹,几步冲到她面前,大手一把狠狠掐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脖子!
“云泱!”他咬着牙,声音嘶哑,像是从地狱里传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是不是非要看着月月死在你面前,你才甘心?!啊?!”
他的手指力道极大,掐得云泱眼前阵阵发黑,肺部火烧火燎地疼。她想掰开他的手,却徒劳无力。
“周……聿桉……”她艰难地发出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不……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周聿桉怒吼,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试衣间只有你们两个人!月月难道会自己捅自己一刀来诬陷你吗?!云泱,你的谎话,还能再拙劣一点吗?!”
他看着云泱痛苦窒息、泪水涟涟的样子,心底深处某个角落,莫名地刺痛了一下,快得几乎抓不住。
但楼月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恐惧和愤怒,立刻将那丝刺痛淹没。
他猛地松开手,将云泱狠狠掼在地上!
云泱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呼吸着空气,脖子上一圈清晰的青紫指痕。
周聿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如刀:“你不是很能吗?不是觉得自己没错吗?”
“既然如此,城外的灵觉寺,999级台阶。你去,一步一叩首,跪上去,给月月求一道平安符回来。求不到,你就别回来了!”
云泱猛地抬起头,颤抖地看着他。
“怎么?不愿意?”周聿桉咬着牙,“不愿意也行。我让人押着你去。云大**,你是想自己保留最后一点体面,还是想被人像押犯人一样押过去,受尽屈辱?”
屈辱?
这五年,她在医院里受的屈辱还少吗?
化疗的时候,她被剃光头发,像个怪物一样被人指指点点。
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她跪在地上求医生给她打止痛针。
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那些,不比跪台阶屈辱吗?
可她都熬过来了。
因为她想活着回来见他。
现在见到了,却得到了这样的结局。
云泱撑着身体站起来,颤抖着看向周聿桉。
“周聿桉,我可以去求。”她轻声说,“但不是为了她。”
“是为了你。”
说完,她转身离开。
周聿桉看着她的背影,心脏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但很快,手术室里又传来楼月痛苦的声音。
他立刻转身,冲回手术室门口,再也顾不上其他。
栖霞寺在城外三十里的山上。
云泱打车到山脚下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蜿蜒向上,消失在暮色里。
她站在第一级台阶前,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然后起身,走上第二级,再跪下,再磕头。
一级,一级,又一级。
她的身体本来就差,跪了不到一百级,就已经喘得厉害,额头也磕破了,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混着汗水,滴在石阶上。
但她没有停。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和周聿桉一起来过这里。
那时候她贪玩,非要爬这条台阶,爬到一半就累得不行,耍赖要他背。
他一边骂她“娇气”,一边蹲下身,把她背起来,一步步往上走。
她在他的背上,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周聿桉,你会背我一辈子吗?”
他说:“会。只要你想,我就背你一辈子。”
那时候多天真啊。
天真地以为,一辈子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