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侬只台子上的菜,碰都伐要碰哦。”
尖利的女声划破了饭桌上虚伪的和谐。
弟媳李娟翘着涂得鲜红的指甲,一脸嫌恶地指着那盘清蒸东星斑。
“这鱼要几千块一条呐,侬这种乡下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伐?”
她是用上海话说的。
带着本地人特有的优越感,笃定苏然这个从苏北小城里出来的姐姐,一个字也听不懂。
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弟弟苏明尴尬地动了动嘴唇,却没敢看苏然一眼,只是埋头给李娟夹了一筷子她面前的鲍鱼。
“老婆,快吃,菜要凉了。”
母亲刘芬也跟着打圆场,脸上堆着笑,“小娟啊,一家人吃饭,说这些干什么。你姐姐难得来一趟。”
“妈,我哪说错了?”
李娟的声音更大了,毫不掩饰她的鄙夷。
“侬看看她穿的啥?地摊上淘来的伐?一股子穷酸气,坐在这里都影响我胃口。”
她又转向苏然,换回了蹩脚的普通话,语气却依然高高在上。
“姐姐,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小明的亲姐姐,出来吃饭也穿得体面点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怎么虐待你了呢。”
苏然静静地坐在那里,没说话。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质T恤,一条牛仔裤,脚上一双帆布鞋。
这一身,加起来不超过两百块。
而对面的李娟,香奈儿的裙子,手腕上卡地亚的镯子闪闪发光,连耳钉都是梵克雅宝的。
这些东西,苏然都认识。
因为这些奢侈品专柜,都开在她名下的商场里。
苏然的目光从那条昂贵的东星斑上移开,落在了李娟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
她听得懂上海话。
她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年,比李娟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待的时间还要久。
只是没人知道而已。
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是那个在老家小公司上班,一个月拿几千块死工资的姐姐。
一个需要弟弟弟媳接济,来大城市“开开眼界”的穷亲戚。
“我吃饱了。”
苏然放下筷子,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刘芬一愣,“这才刚开始吃呢,然然,怎么就饱了?”
“就是,姐姐,别客气啊。”李娟假惺惺地笑着,“这顿饭可贵了,人均三千呢。你平时肯定吃不到的,多吃点,别给我们省钱。”
苏然没理她。
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弟弟,苏明。
“小明,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苏明眼神躲闪,不敢和她对视,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姐,小娟她没恶意的,她就是说话直。”
没有恶意。
苏然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她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弟弟,付出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五年前,父母催着苏明结婚,女方要求在上海有套婚房。
刚毕业的苏明哪里买得起。
是她,默默拿出全部积蓄,又卖掉了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凑够了八百万,全款在市中心给苏明买了一套大平层。
房产证上,写的是苏明的名字。
她说,这钱是她中彩票中的,怕惹人眼红,让弟弟千万保密。
家人信了。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全家最“穷”的人。
苏明结了婚,娶了李娟这个本地姑娘。
李娟家里条件一般,但虚荣心极强。
住着苏然买的豪宅,开着苏然送的豪车,她便真的以为自己是上流社会的人了。
对苏然这个“穷酸”的大姑子,自然是百般看不上。
每次苏然过来,她都要明里暗里地羞辱一番。
以前,苏然都忍了。
为了家庭和睦,为了不让父母为难。
她以为自己的退让,能换来亲人的体谅。
可她错了。
她的忍让,只换来了他们的变本加厉。
苏然站了起来。
“妈,小明,我公司还有点事,先走了。”
“哎,然然!”刘芬急了,想拉住她。
李娟却嗤笑一声,用上海话对苏明说:“走了正好,看到伊我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一副晦气样子,像讨债鬼一样。”
苏然的脚步顿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地射向李娟。
李娟被她看得一愣,随即挺了挺胸。
“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上不得台面!”
苏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三年没有拨打过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苏董,您终于联系我了!”对面传来一个男人激动又恭敬的声音。
“王律师。”
苏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启动所有备用协议。我名下,所有赠予我弟弟苏明的资产,包括但不限于房产,车辆,以及‘盛世集团’百分之三十的代持股份,全部,立刻,收回。”
“一分钟都不要耽搁。”

